《且共从容》蓝豹

14、直透重围

　　雁鸣城北，有一林，曰“子规”；再向北去，有一山，曰“擎天”。擎天高耸入云，山腰处驻扎了两支军队。山之阴有“飞燕军”一万驻于此，直属太尉郑灏调遣，兼有攘外安内之能。山之阳便是那五千新兵“凤雏军”所在。

　　蜿蜒崎岖的山道上，褐色马儿的速度不曾稍减，马上一玄衣少年，背后斜插亮银枪，神色肃然。山路逐渐陡峭，风临翻身下马，抚了抚步景额前白毛，步景舒服的闭了闭眼，头蹭蹭风临衣袖。风临拍拍马背，牵着步景向前行去。

　　风临一人一骑行至山腰，远远看见依山壁建起的军营，四周用粗木桩围起，了望台矗立其间，沙场营房处有兵士走动。军营四周林木参天，不远处竟有一飞瀑直下，汇成汩汩清泉。

　　风临上马，单手轻放缰绳，步景小步踱至营前。双戟交叉，守卫的两兵士阻住风临，喝道：“兵营重地，不得擅闯！”风临不发一言，从行囊中取出将印，在两人眼前一晃，就收了起来。两士兵怔愣间，风临已抽出亮银枪，挑开双戟，纵缰疾奔大营而去。两士兵终于反应过来，放声大喊：“不好啦，有人闯营啦！”

　　此时巳时已过，兵营中不少兵士却睡的昏天暗地，当然听不见喊叫。沙场上也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兵士，大多在闲聊，正在兴头上，没人在意外面的动静。也有几个舞刀弄枪的，颠颠的奔上来要阻止风临，风临一枪一个拨拉开去，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的连人带马一路进了中军帐。

　　其时，负责新兵操练的扬武将军正一手执壶喝着小酒，一手揽着娇艳女子的小腰，一张大嘴撅着，想一亲芳泽。那女子左躲右闪，不时逸出娇嗔。地上跪着一青衫男子，双拳紧握。随着风临挑帘而入，阳光倾泻进来，画面刹那定格。

　　三双眼睛看向马上少年，一双暴怒，一双躲闪，一双沉疑。扬武将军张森推开那女子，拔出腰间大刀，直指风临，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我中军帐！”风临左边嘴角上扬，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有劳扬武将军提醒，我还道此处是翠微楼呢。”

　　扬武将军大喊两声“来人”，半晌无人进来。张森恼羞成怒，提着大刀朝风临砍将过来，风临侧开马身，单手提枪，直刺张森要害。张森大骇，退得太急，以致狼狈倒地，再看前胸的护心镜已是碎了，额上冷汗滴下。

　　方才跪在地下的青衫男子凉凉的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的热闹。风临看向他，道：“这位可是杜军师？”

　　青衫男子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既而现出了然，朝风临恭敬一揖，道：“在下确是杜衡，未知阁下。。。？”

　　风临正色道：“劳烦军师召集各副将和校尉，风临有事宣布。”

　　杜衡眉头舒展，道：“原是风将军，属下这就去办。”

　　很快，三位副将五位校尉已分列两边聚在中军帐，风临站在案前，案上放着将印和明黄圣旨，杜衡立于其右侧，地上还趴着一位，扬武将军。

　　风临扫视众人，展开圣旨，扬声道：“扬武将军张森淫逸殆职，以致军纪不整，军威无存，即日押送御史府查办。副将张储、刘训、李存，校尉姚筠、魏予青、□□、许怀恩、金岳八人亦有失职之罪，罚俸三月。军师杜衡尽责苦谏，特赦其全家去除奴籍，杜衡升从五品宗正少卿。委任上将军风临为凤雏军主将，司操训新兵之职，军中赏罚任免悉听其令。”

　　一众或真或假的“谢恩”之后，张森被两个健壮的兵士架出去绑了，只等御史府的押解官来领人。

　　风临见众人皆垂首不语，负手身后，绕至案前，道：“众将及校尉听令，两刻钟之内，集合所有兵士至沙场，一律装戴齐整，不得有误。”

　　“得令！”八人领命出去了，在这当口谁也不敢稍有懈怠。

　　风临走近静立一旁看不出悲喜的清雅青年，道：“杜少卿，我准你半月之期回去安顿家人。”

　　杜衡闻言怆然一笑：“多谢将军好意。属下的家人已安置妥当了。”

　　风临挑眉不语。

　　杜衡语调淡然，眼中却分明有烈焰燃起：“夕照坡上三座衣冠冢便是家人最后归所。”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风临也想不到其他话语来安慰。

　　杜衡点了点头，隐去悲愤：“将军可要查阅我军花名册和地形布防图？”

　　风临颔首。

　　杜衡自书架上取出花名簿和地形卷轴，拭去上面的浮尘，置于案上。

　　风临快速翻了花名册，看向杜衡：“这‘新兵’中有半数以上曾服过兵役？”

　　“正是。这些多是灾民，生计无着落而被迫入伍的。”杜衡答。

　　风临略点头，神情凝重。复展开地形图看了一阵。帐外已有人大声道：“禀将军，兵士集合完毕。”

　　风临提起惊电，从容步出帐外。

　　******************************************************************************

　　风临立于高台，俯视下方兵士，真可谓千姿百态：有的睡眼惺忪、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左顾右盼、有的七倒八歪。。。

　　横枪直指台下，风临傲然道：“尔等枯木朽株，吾一人可摧之。”

　　沙场上懒散的兵士一下如炸了锅般叫嚷起来，有些个胆大的喊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将军敢不敢下来跟大伙耍耍？！”此话一出，众兵士们纷纷举枪提刀哄闹附和。看着前方挺拔的背影，副将和教尉们暗自抹了抹汗，心想：这少年将军恁轻狂，现下这场面谁能控制的了？杜衡面露担忧，低声欲阻止：“风将军。。。”

　　风临朝后微一摆手，以示安心，翩然跃下高台，如游龙入海，劈枪扫开前排兵士，突入军阵。士兵们被激的来了劲头，一时也不顾尊卑，只想给这新来的将军一个下马威。风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手夺了迎面袭来的几杆红缨枪，拦开一侧的兵士；一手提枪挡了打斜里劈过来的刀刃，猛力一推枪杆，几个兵士被震的倒地，后面一拨只管闷头朝前乱冲，连带倒了一片。风临掷开红缨枪，冲在前面的左避右让，后面的不得上前，又是一番混乱。风临为免误伤兵士，只用拦、拿、圈、挑等枪法，所到之处，威不可当，直透重围，众人兵器脱手，前俯后仰，溃不成军。未到一刻钟，风临已冲出军阵。未及上前的兵士见识其勇猛，也不愿自讨没趣，只原地驻足观望。

　　一时间，金属撞击声、叫嚣吵嚷声归于沉寂，只有战甲零乱的兵士、散落地面的兵器提醒方才发生的并非虚妄。

　　风临一振衣袍，提枪旋身，士兵们无声的让出一条路。踏过横躺的兵器，风临回到高台之上。杜衡等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前方袍角飞扬的玄色身影，心中不由生出仰望追随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