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payaki

10、第十章

　　在中大上学的时候，夏侯瑾轩来这里蹭饭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和皇甫卓一起一路走过去也不用他带路，倒颇有点熟门熟路的感觉。
　　皇甫卓的妈妈和大嫂向来对夏侯瑾轩很是亲厚，今次也不例外。虽然饭桌上皇甫一鸣心事重重，皇甫卓也心不在焉，但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调节气氛，还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吃完了晚饭皇甫一鸣果然就把皇甫卓叫到了二楼书房，皇甫卓的妈妈和大嫂拉上了夏侯瑾轩和一脸不情不愿的夏孤临，直接开了桌麻将。
　　“瑾轩啊，伯母有事情要问你，你可要老实告诉我啊。”聊了半天闲话之后，皇甫太太忽然语气一变，严肃了起来，吓得夏侯瑾轩一个激灵：“伯母您说，侄儿肯定知无不言。”
　　“哎，卓儿这个孩子，有什么事情都不和我们说，你和他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他不告诉我们，倒是有可能和你们说说。你告诉我，卓儿在外面，可是中意了哪家的小姐，不好意思说？”
　　“这个我看不出来……”夏侯瑾轩挠了挠头，“也不曾听皇甫兄提起。”
　　“那难道是看上了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不敢让我们知道？”皇甫太太皱起了眉头，夏侯瑾轩见她思维发散得厉害，赶紧摇手：“这个肯定没有，皇甫兄平时根本不出入那些地方。”
　　“难不成，弟弟竟是看上了哪家的太太么？那可更不得了。”皇甫卓的大嫂手上洗着牌，脸上却是一脸担忧的表情。
　　夏侯瑾轩只能赔笑：“伯母，大嫂，其实皇甫兄应该只是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所以才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吧。”
　　我不喜欢初临——皇甫卓说这话的语气，分明是说自己就有喜欢的人。这个念头在夏侯瑾轩的脑中一闪而过，随即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蓝衣社。
　　皇甫家的两个女人一脸失望的样子，皇甫太太摸着牌：“瑾轩啊，你也不小了，回国这么长时间，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夏侯瑾轩这时候略有点体会到皇甫卓为什么一定要搬出来自己住。

　　楼下的气氛总体来说还是愉快的，楼上的气氛却是轻松不起来。进了书房，皇甫一鸣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卓儿，你坐下。”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皇甫一鸣有种老怀大慰的感觉。倒不是他自夸，小一辈的人物里，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皇甫卓年轻有为又受器重，这多少弥补了长子战死带来的失子之痛。可是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有些话，他这个作父亲的必须说到。
　　“你和瑾轩这两天，是不是都在忙姜承的事情？我听说瑾轩还找了不少人，要去狱中探望姜承。”看皇甫一鸣拿出了烟斗，皇甫卓拿起桌上的火柴帮他点烟。
　　既然父亲问起，他也不隐瞒什么：“今天下午他去过了。”
　　皇甫一鸣默不作声地抽了两口烟，才长叹了一声：“姜承的事情，不管他杀没杀萧长风，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爸！”皇甫卓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不满，“我与姜兄始终是好友，他的为人我信得过。”
　　皇甫一鸣把烟斗在桌上磕了一下，声音不算大，但带着皇甫卓的心猛地一沉：“南昌大火之后，杨永泰一句话，你们蓝衣社书记邓文仪这样的天子近臣就被委员长发配去了苏联，CC系被枪毙了一个徐培根，想必你没忘记吧。”
　　皇甫一鸣说的事情也刚过去不过半年，原本南昌机场大火一案只被认为是意外，但杨永泰却暗示□□此事有问题，要求重新调查，最终结果是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一下子牵扯出了CC系里当航空署长的徐培根和黄埔系的支柱人物邓文仪，幸好有当时一同调查的戴笠力挽狂澜，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蔓延下去。CC与黄埔两派势力被重重打击，唯有杨永泰春风得意，这也是CC与政学这半年来关系水火不容的重要原因。
　　皇甫卓揣测着父亲提起这件事情的意图：“我知道杨永泰不是易与之辈，但萧长风不是姜兄杀的。姜兄既然是清白的，就不能这样冤枉他。”
　　皇甫一鸣摇头：“卓儿，你多少应该也知道，姜承当年与徐培根关系密切，去年他没出事，是因为有人力保。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杨永泰已经把这件事情又提了起来。”
　　皇甫卓倒是没想到这件事情，表情凝重了起来。
　　皇甫一鸣又抽了几口烟才摇了摇头：“杨家死了一个侄子，要欧阳英赔一个外甥，用一个人换两派势力的表面和平。卓儿，你告诉我，这种时候，事实到底怎样，还重要么？”
　　皇甫卓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难道就任凭姜兄这样被人冤枉，当派系斗争的牺牲品么！”
　　皇甫一鸣看着儿子年轻的脸上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倘若布局的是你们的人，你继续帮姜承会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吧。”知子莫若父，知道自己若是不直白一些，皇甫卓必然不会放弃。
　　“夏侯兄虽是生意人，但他和几大派系的主要人物都有往来，你和瑾轩这般胡闹，让他夏侯家今后如何自处？”离开书房前，皇甫一鸣不忘记最后再给儿子提个醒。
　　皇甫卓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到了楼下，夏侯瑾轩陪着他们四圈还没打完，见皇甫卓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知道事情八成和他们来时路上猜测得差不多。
　　果然皇甫一鸣闲聊了没几句就说道：“瑾轩啊，今天早上你爸爸和我通了个电话。”
　　“爸爸可是和世伯说了什么我的不是？”夏侯瑾轩笑得一副乖孩子的样子，等着皇甫一鸣继续说。
　　“他说你一个人在南京，他也很不放心。要是有机会，就早点回家帮他和你二叔打理生意。打你小时候起我就不把你当外人，如今多说你一句，你们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你也要多为家里考虑。”
　　弦外之意也听得很是明白，再看了一眼皇甫卓之后，夏侯瑾轩连连点头：“侄儿有分寸的，世伯放心。”

　　按照两个长辈的意思，要皇甫卓晚上就住家里，反正房间也多，夏侯瑾轩可以一起住下来。皇甫卓心中烦着姜承的事情，借口第二天还有公务，等牌局结束就带着夏侯瑾轩一起走了。
　　穿过花园走到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皇甫卓心里烦闷，自己点了根烟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夏侯瑾轩跟在他身后，知道他一般不抽烟，如今点了烟说明心情已经很烦躁，干脆也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半天，眼见已经能看到大门口的那盏灯，夏侯瑾轩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皇甫兄。”
　　皇甫卓也知道姜承的事情牵扯的问题太过于复杂，父亲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并不想让夏侯瑾轩再来蹚浑水。可若是就此对此事不管不顾，他做不到，夏侯瑾轩肯定也不可能做得到。那么应该把目前整个局势清楚地告诉他才是。这么想着，听见夏侯瑾轩叫他，皇甫卓扔掉了手里的烟，用脚踩灭之后转过来面对着他。
　　“夏侯，刚才……”
　　“皇甫兄，你是蓝衣社的人？”
　　夏侯瑾轩的问题倒是颇出乎皇甫卓的意料，但这并不算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蓝衣社只是个统称，我是力行社的人。”
　　“那还是蓝衣社的？”见皇甫卓点头，夏侯瑾轩犹豫了一下，凭着自己对国民党不算很深的了解，小心翼翼地问道：“蓝衣社是不是……特务处？”
　　经过当年杨杏佛被杀的事件，加上民国二十三年的三党员命案，蓝衣社很多时候被大家理解为专事暗杀的组织。
　　皇甫卓看着夏侯瑾轩有点紧张的样子，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他解释，既然不打算瞒他，那自然是说明白点比较好：“三民主义力行社可并不是只有戴处长一个人。他手下的是特务处，至于我们，力行社为的是抗日，以及肃清党内的腐败风气。特务处是蓝衣社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
　　夏侯瑾轩的表情似乎轻松了点：“皇甫兄，其实我并不想刨根问底，只不过有些担心而已。”
　　“我知道你好奇心一向很重，既然问了，我自然还是和你多说点，免得你自己猜。”皇甫卓笑了笑，觉得心情似乎不那么沉重得厉害了。
　　“方才世伯他是不是要你不要再插手姜兄的事情了？”夏侯瑾轩见他笑了，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不仅如此。”皇甫卓叹了口气，把方才皇甫一鸣和他说的事情和夏侯瑾轩解释了一遍。只是很多事情夏侯瑾轩并不清楚，解释起来倒是花了点时间。
　　听完之后，夏侯瑾轩沉默了半晌，最终对皇甫卓说：“当务之急，恐怕我们要先去找到那个叫徐杰的人。”
　　我知你不会放弃，我也不会放弃，那便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