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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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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瑾轩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用握成拳的手抵着下巴,看起来似乎镇定自若,但无意识绞紧的手指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皇甫卓站在窗边,双手背在身后,盯着楼下空无一人的院子。这时候刚过七点,街上已有行人,但是警察局的大院里还是很安静。
两人都不开口,房里的气压显得有些低,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墙上的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
早上接到欧阳家的电话,说姜承半夜被警察局的人带走,来人只说带去问话,却不肯告知发生了何事。欧阳英刚好不在南京,皇甫卓接到电话以后,安慰了欧阳伯母两句,就直接来了警察局。夏侯瑾轩在家坐不住,索性一个电话回上海告诉家里不回去了,然后一起跟了过来。
“皇甫处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皇甫卓转身迎了上去,“局长说现在不许任何人探视姜承,您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皇甫卓眉头紧锁,语气也不觉严厉了一些,“居然要惊动局长亲自过问。”
“这……哎,”那人回头看看没人,走过去关上了房门,方又回过身来。适才皇甫卓已经介绍过夏侯瑾轩,是以那人也并不避他的嫌,“昨天晚上,萧长风死了。”
“萧长风死了?”皇甫卓一惊,夏侯瑾轩也站了起来。
“嗯,萧长风昨天晚上带人去追捕南京的地下党小组,结果被枪杀了。据他手下的人说,”那人犹豫了一下,“他死之前就说了两个字,姜承。”
姜承与萧长风素来不睦,不仅仅因为两人在工作上明争暗斗,更因为萧长风一直对欧阳倩有意,却始终追求不成,在南京的官场上也算是人人皆知的花边新闻。皇甫卓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追捕地下党怎么会和姜兄有关?”
“这就说不清了。”那人叹了口气,“而且姜承昨晚的去向也实在…对他不利。杨厅长大发雷霆,现在正在赶回南京的路上。而且据说他已经连夜一状告到委员长那里去了。”
“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皇甫卓看了夏侯瑾轩一眼,又回头去看对方。
“先关几天吧。那总归也是欧阳副部长家的表少爷,这种事情,要看上面的意思,我们说了哪算数。皇甫处长,虽然您过去和姜承私交不错,但是此事我建议暂时不要插手的好。”
言尽于此,皇甫卓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向来人道了谢,和夏侯瑾轩一起离开了警局。
二人原本说好来了警局之后要去一趟欧阳家,夏侯瑾轩上车之后想了想开了口:“欧阳伯母那里,我看还是暂时别去了,回去给她打个电话吧。”
皇甫卓知道他话没说完,于是示意他继续说。
“这样听来,似乎事情很棘手。这个时候若是显得太过亲厚,只怕以后想要再帮忙,就更加不易了。”
皇甫卓嗯了一声:“你说的不错。”
“我不相信萧长风是姜兄杀的。”夏侯瑾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皇甫卓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以姜兄的为人,若只是一点私人恩怨,当然是不会。”
若是cc系的授意,那便难说。
夏侯瑾轩也不再言语。他对眼下的局势,虽不介入,但离得近了,始终有所了解。CC系与政学系目前势同水火,萧长风作为政学系领导人物杨永泰身边的亲信,平时为人又跋扈嚣张,不似他叔叔那般圆滑,在南京官场上也可以说是结仇颇多。若是cc系借机会除掉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只是,若是这样,姜承为何会被抓。
夏侯瑾轩叹了口气:“皇甫兄,我还是要想办法去见一见姜兄。”
皇甫卓点头:“这两天先缓一缓,再看看风声如何,等过两天我来想办法。”
夏侯瑾轩摇头:“不,你不要出面,我来想办法。我不是国民党内部的人,不会那么敏感。”
杨永泰回到南京之后果然大发雷霆,侄子虽不争气,但始终是自己家的孩子。如今听说居然被cc系的给杀了,联想到之前陈氏兄弟和他的处处作对,更是给各方施压,宣称必须要把姜承绳之以法。
陈氏兄弟知道杨永泰死了侄子,必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加上这事居然还牵扯到了地下党的问题,毕竟萧长风死前是去剿共。通共的罪名太过严重,于是他们也给匆匆赶回来的欧阳英施压,让他在这件事情上不许为姜承说太多话,避免影响委员长对整个cc系的信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萧长风那名叫徐杰的手下的一面之词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直接证据证明萧长风就是姜承杀的,在政学系的不断施压之下,也只能做到将姜承关在狱中,倒也没办法像杨永泰一开始说的那样一定要“绳之以法”。
夏侯瑾轩动用父亲和叔叔在南京的关系,在快要一周之后,终于获准入狱探望姜承。
皇甫卓原本想要一起前往,夏侯瑾轩却拒绝得干脆彻底——此刻两个派系的势力已经纠缠如一团乱麻,再把黄埔系的人扯进来,被有心人一加以利用,只怕更加麻烦,到时候对于姜承的处境有害无益。
皇甫卓只好在他出门前叮嘱着:“让姜兄放心,若是没做过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帮他洗刷罪名的。另外,”皇甫卓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家里说明天元旦了让我回去吃晚饭,说你没回上海,让你也一起去。”
皇甫一鸣和太太带着大儿媳住在紫金山脚下,倒也不算太远。忙了这许多天,夏侯瑾轩这才想起已经到了31号,心知今天皇甫一鸣找他们俩,大概也不是吃饭这么简单,于是冲他点点头:“知道了。”
数日不见,姜承除了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异样。夏侯瑾轩料想姜承这样的身份也不会有人敢动刑,如今亲眼证实,觉得稍稍放心。
“夏侯兄,你怎么来了。”听到有人探监,姜承倒是颇为意外,一开始以为是欧阳家的人,没想到竟是夏侯瑾轩。
“花了点心思才能来的,如今要见你可不容易。”夏侯瑾轩笑了笑,想让气氛轻松点。
姜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守知道来的是夏侯家的少爷,倒也挺客气地出去了,还关上了房门。
规定的探视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夏侯瑾轩也顾不上客气:“姜兄,你可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姜承看看他,点点头:“说我杀了萧长风,杨永泰必然想要我抵命。”
“不仅如此,萧长风死前是去剿共,所以他这一死,连欧阳世伯都不敢为你说话。”夏侯瑾轩放低了声音,“姜兄,我相信人不会是你杀的,但我还是想听你一句话。”
“不是我杀的,我杀的我不会不敢认。”姜承也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好友,“有人想我死。”
“怎么说?”
“萧长风遇害当晚,我曾经接到消息说萧长风找我,而地点,离他出事的地方很近。”姜承声音很冷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情,“我就去了,但是没人。如今想来,不会是萧长风自己找我。”
“你一个人去的?”夏侯瑾轩有点着急了。
姜承点头:“他说找我谈的事情关系到倩儿,我就一个人去了。”
“谁给你的消息,是不是叫徐杰。”夏侯瑾轩有点着急了。
“萧长风身边的一个手下,看着脸熟,叫不出名字。”姜承摇头,“夏侯兄,这件事情我早已说过,只是太过凑巧,既然有人故意下套,那么又怎么可能让我轻易摆脱。”
“难道治罪不要讲证据么。”夏侯瑾轩有些火大了,“姜兄,你放心,你既是清白的,就算欧阳世伯不救,我和皇甫兄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不要把皇甫兄牵扯进来。”姜承对着夏侯瑾轩摇摇头。
“姜兄?”夏侯瑾轩判断着姜承脸上的表情,心里一惊,半句话没说出口,难道你怀疑他?
话虽未说出,但惊讶的表情已经完全显露在脸上,既是少时便相熟的好友,姜承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信得过皇甫兄。但是,这些年从八宝街到朝天宫,他们蓝衣社和我们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要让他为难。”
“蓝衣社?”夏侯瑾轩抽了口气,这个名词他不是没听过,只是没想到皇甫卓居然是蓝衣社的人。
“挑起我们与政学的矛盾,自然是他们最得利。”姜承低下了头,“我只是没想到,舅舅也信不过我。”
听着他语气中的一点苦涩,夏侯瑾轩也有些不好受:“欧阳世伯他……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迫于压力……”
“倩儿可从北平回来了?”姜承忽然问了一句,夏侯瑾轩倒是反射性地答道:“那还没有,伯母没让告诉二小姐。”
“那也好,她若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房门再次被打开:“夏侯先生,探视时间到了。”
夏侯瑾轩拉住姜承低声说:“姜兄,你放心,不管怎样,我救你出去。”
姜承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