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水染

3、偶遇

　　时至深夜的学校，经过了一整天的静寂，月光森森，树影围绕着的教学楼看起来十分阴郁。
　　送小乔入了黄泉境的不语紧接着又赶回了自己的学校，她有些笨拙地翻墙进入了深夜无一人的学校，格外宁静的校园走廊，不语走在其间，脚步声清晰得来回作响。
　　她掏出口袋里自备的电筒和一大串钥匙，微弱的灯光替她照亮脚下的路，一步步地接近教学楼。
　　教学楼上楼的楼梯有一道大门上锁的，不语偷偷摸摸地打开了那道锁，轻轻地上了楼。
　　原木色的课桌整齐摆放着、四个摇头吊扇、黑板上还有昨天放学大扫除时未擦干净的粉笔迹。月光从窗台照射进来，教室里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楚和白日里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不语尴尬地站在窗前，往前走动两步，把手搭在铝合金制的窗台边。明明什么都没有，果然学校里近期传开的那个校园幽灵事件还是以讹传讹的吧，不语想着赶快离开省得让守夜的老大爷看见了。

　　募然间她一回头，看见室内的景象随即惊愕地捂住嘴巴，本能地，喉间连惊叫的声音都压抑了下来。

　　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身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在教室当中，没有任何征兆，像是融散在空气当中隐藏着然后再聚集出现一般。
　　他熟稔地在教室中来回走动，柔软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轻盈跳动，他最后在教室内居中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那个位子对于不语来说眼熟得很，因为那位子不语已经坐了两个学期，不语手微微松动，手里紧握着的钥匙随之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感觉到了响动，往不语所在的方位看过来，不语竟然愣在原地忘记了躲开，看着他转过身来，迎着他的目光和他对视。

　　那居然不是什么神情狰狞的怪物，也不是什么充满怨愤、表情可怖的怨鬼，而是一个目光温柔的、带有一点点懵懂、可以随时展露出笑容的、真实地可以朝你伸出手来的英俊少年。

　　——喂，真的是你。
　　——终于见到你了！

　　少年眉目清淡，眼角含着欣喜笑意，报出自己的名字，满目希冀地期待着来者可以唤出自己的姓名，
　　少年起身，一步步朝站在走廊上的不语走来。不语迷茫地任他接近，墙壁和窗户似乎都无法阻挡少年的脚步，少年穿透一切阻碍来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双手。

　　“你...你...认得我？”不语结结巴巴问道，她做了那么久的任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啊。这些鬼魅看到不是跑就是逃，要不就是扑上来打，哪有那么熟稔和她装熟的。“你...你....贵姓啊？”
　　少年听到不语的问话，表情显得有些失望。
　　“到底你还是不记得了。”少年喃喃道。“不过没关系，你从现在起就叫我阿子吧。”

　　学校顶楼上的风很大，不语一个人躲在天台上吹风，阿子再次出现。
　　阿子的身上还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不语裹着一件外套仍然瑟瑟发抖。
　　不语抖着手里的一张试卷，一脸泫然欲泣的惨淡表情。
　　“你怎么了？”阿子好奇凑上前去。
　　“哎！”不语回头一看。“你是阿子？”她想了半天才说道。
　　阿子笑着应道：“嗯，我是阿子。你怎么了？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不会冷的吗？”
　　“我的心更冷啊~”不语甩着手里的考卷，惨道。“我考得太难看了。”
　　阿子拿过不语手里的试卷，看了看上面醒目的红色分数，愣了半天硬是只挤出了一句：“这数......其实挺吉利的。”
　　不语顿时泪奔。

　　阿子劝慰似的拍拍她的头。
　　“是怕回家以后你爸爸妈妈会说你吗？”
　　“不是。”不语摇头，语气异常低落。“他们从来不会说我，他们说我生病了，学习不好是正常的。还有老师和同学，他们都对我很好，经常帮我的忙。”
　　“那你怕什么？”
　　“我怕我的病会越来越严重，假如有一天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身边也没有记事本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谁都认不得了，爸爸、妈妈、张老师、还有我的同学们，全都认不得记不起了，我要怎么办啊？”

　　楼顶的风缓慢刮过，一片寂静中，少女的哽咽声微微响起。
　　站在少女身后的少年低头看着她，略微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只能不停地重复着一段话，对少女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一直记着你的。就象现在，就算你的记忆里没有了我，我都还是记得你的。”

　　眼看时间不早，阿子提醒不语应该回家了。
　　不语点头，鼻尖红红的模样甚是可爱，连眼睛都有些红肿了。
　　阿子伸手替她抹去脸上未干的泪水痕迹，冰凉的触感在不语的脸上蔓延开来，她忍不住红了脸。
　　“下次，还可以来找我吗？”阿子试探性得问道。
　　不语抬头看着比自己略高一头的少年，眼神有点疑惑。
　　“在这个地方，只有你能看到我，我也只认识你而已，我只想你能偶尔来陪陪我。”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不语，言辞恳切的说道。“不要浪费你太长时间，只要能来陪陪我说说话就好。”
　　“嗯，嗯，好。”不语只能点头，这样温柔的英俊少年那样恳切的请求让人真的是无法说出拒绝他的话来。

　　临近深夜，学校门前的门路上偶尔才会驶过一两俩汽车。路灯发出的暖黄色光芒，在温凉如水的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阿子站在学校门口注视着不语慢慢走远，女生的背影渐渐溶于夜色之中，直至消失不见。阿子仰头看向路灯，自己的身影在灯光一步步变得浅淡起来，也慢慢融失在了空气当中。
　　“不语，你知不知道，那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从来不可能会被真的遗忘，只不过是你记不起来了而已。”少年温柔的嗓音并未随着他的身影消失而消失，而是在午夜的灯光下回响。“就如同我一样。”

　　经过几周的时间，不语渐渐和阿子熟稔了起来。她每个周五和周六的晚上都会再回来学校，然后上到天台上，因为那里总有阿子在等着她。
　　“喂，阿子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不语积攒了好几周的疑问，今天总算问了出来。
　　“我记不得了。”阿子微笑。“我只觉得自己认识你，可偏偏你却记不起我了。”
　　他无奈摊开双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个，记性太差了~”不语习惯性地道歉。
　　阿子摇头说没关系，顺手拍拍她的头。
　　“阿子，我觉得你很神奇哎，因为我居然不用靠便签本都可以记住你哎~”不语笑着说道。“我这样的笨蛋其实很没用吧，很多事到现在还要靠别人帮忙。”
　　“怎么会没用呢？”阿子眉眼和煦，温和柔弱，像是阳光一样。“不语能愿意来陪着我，就是在帮我了呀。”
　　不语微微仰头，看向身边温柔的少年。

　　原本要对他说的话根本无法说出口，似乎是不想放他离开。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要把他留下，有时候会突然想起一个理由，但是又很快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