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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还是流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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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小桃说婉裳要流产了,梁翘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倒是谢连庄先大喝了一声:“什么点儿事情就这样大嚷大叫的!”喝住了慌乱无措的小桃不再乱嚷,他转过脸来又吩咐咏墨,后者正端着梁翘洗过手的水盆要出去倒,“去看住院门,没我和奶奶的吩咐,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顿了顿,他又加上了一句,“特别是画屏和烟儿。”烟儿是谢连庄的一个二等丫鬟,平日里和画屏最是投契。最后,他才看向梁翘,一脸等着梁翘决断的样子。
屋子里,除了咏墨外,就只有梁翘带过来的两个大丫头,一个是萱草,还有一个叫做结香的,也是梁翘身边得用的丫鬟。两个人自随梁翘嫁过来,所见的谢连庄就一直都是一副温和绵软的脾气。她们是不知道这世上是有贾宝玉这样一种人的,若知道,必要感叹这新姑爷的脾气就仿佛是跟贾宝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才使得碧俏一个小丫鬟,就被惯得蹬鼻子上脸,脾气比小姐们都大。
然而此刻,冷不丁见到谢连庄沉下脸来,面上竟带着一丝隐约的冷酷,萱草和结香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突,一时之间竟慌得楞在当下,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直到谢连庄恢复到往日的神色,眼巴巴看向梁翘时,两个丫鬟才反应过来,也一齐看向了梁翘。
成为众人注意的中心的梁翘也已经冷静下来。她面色沉静地注视着小桃,问道:“你说婉裳要流产了。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什么?详细地说说。”
小桃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才后反劲儿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回禀:“回……回奶奶,今早大夫来给婉裳姐姐把了脉,又开了一副养胎的药。我把药熬过,给婉裳姐姐喝了。结果……结果没过多一会儿……婉裳姐姐的……下面……就开始流血……只片刻,就流了满满一床。我一看,就,就立刻来报少爷和奶奶了。”
梁翘皱了眉,给婉裳找个大夫看一下,让大夫确定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这是她吩咐了让结香今早办的。“那大夫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婉裳那又怎么样了?谁在照顾?”
听到是吃了大夫开的药后才出的事情,结香的神色不禁有些慌乱。但随即又想,她请来谢府的大夫,纵然不是宫中太医,可也是京中有些脸面的。这等隐私之事,躲都躲不及的,又怎么会沾上。只要大夫于此事清白无辜,也就牵连不到她的身上。她吸了口气,尽可能镇定地开口:“回奶奶,那大夫便是为婉裳姑娘诊出滑脉的那位,是姓吴的。他开过药后,还是奴婢亲自开了奶奶的小库房,配好了药,又由吴大夫看过了,才交给小桃,让她去煎的。这之后,奴婢便送那吴大夫出府了。奶奶若吩咐,奴婢就去把那大夫再招回来。”
结香是梁府家生子,一家子现都还在梁府里,于她,梁翘还是信得过的。她点点头:“快去,来了就让他直接去看婉裳。”
结香领命去了。
梁翘挥手让小桃起来,又一边往外走,一边又把刚刚的话问了一遍,“我刚刚问你婉裳怎么样了?谁在看着?”
小桃大概真是吓得够呛,本能地就跟着梁翘的脚步往外移动,可她正跪着,既要往外走,就要起没起的,一个踉跄,倒差点趴在地上。好在谢连庄从她身边过时,拉了她一把,不然,非要五体投地不可。她操着哭腔,声音虚弱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我看见婉裳姐姐流那么多血……就赶紧跑过来了。”
梁翘翻了个白眼。好嘛,这小丫头是把一位将要流产的危险孕妇直接扔一边了。但看见小桃已经吓成那样,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搁现代,那是小学刚毕业吧!
梁翘带着人赶到婉裳那时,屋外已经围了些人,却全都只是三两成群地站在一旁,没一个上前帮忙的。远远见到梁翘和谢连庄一来,这些人就立刻向彼此递了个信号,躲到一边去了。
梁翘见这景象不免就有些上火。她远远地就已经听到了婉裳的惨叫,又见着一堆人围在门外探头探脑。这情形,真是像极了车祸现场的围观群众。
当然,要是她自己碰上类似事情,也肯定不会乍然相帮。现代社会,不做点自我防范,就贸然帮人,在某种情况下,都已经算得上是一种犯傻的行为。
可人人都说人心不古,可说的时候却好像都忘了自孔子时就在感叹世风日下。可见这古人的美好德行也不过是一件传说中的事情。
就像这满院的奴仆。
平日里也不是没有与婉裳交好的。可此时婉裳贸然出事,谁心里又能没个算计,也都在七七八八地猜测是不是这新奶奶表面上容了婉裳肚子里的那个,暗地里却别有算计。婉裳今日的事情,若真是新奶奶希望的,那此时谁敢上前,就是有心要成为新奶奶眼里的沙子。
梁翘好歹在社会上也混了那么多年,尽管对这古代内院的事情还多有生疏,更有很多无法适应,也无法理解的东西,可众人的心思,却是只需看上一眼,就能清楚明白。
她并不在乎是不是被人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其实也并不真正怎么在乎一个与已无关之人是要流产还是要死去——前提却是这些都不在她的眼前发生。君子远庖厨的古训实在是对虚伪人性的最佳阐释。
可此刻,婉裳的哀鸣却一声声传进她耳内,这些惨叫让她比在单听小桃汇报时多了更多的真实感觉。更何况,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在她习惯性的分类中,仍在孩子之类。就连一向对婉裳多有不耐的谢连庄,此时都多了一分焦急。
可待两人进到婉裳的屋子时,饶是两人都没多少妇科经验,也都看得出来,以婉裳那可怕的流血量来看,别说孩子,在这个医疗条件不佳的古代,怕是连婉裳自己,都未必能活得下来。
到了此时,梁翘反而变得格外冷静。
她扭头,点了围观的人群中已经年龄较大,多少该有些护理生产的经验的,“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帮忙。其他人,全都回自己的屋子里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乱走。”
有了梁翘的吩咐,众人便开始行动起来。该去照料人的照料人,该回自己屋子的回自己屋子。这时候,倒是能看出来,谢府上下规矩严明,只要有了主子的吩咐,必能迅速而有效地执行下去。
屋子里血腥味太大,梁翘又帮不得什么,更何况,她自己看着那一大滩血迹,也觉得异常瘆人。她从屋子里退出来,压低了声音问小桃,“你煎的那副药的药渣,还在吗?”
小桃反应不及,想了好大一会儿,才猛地点头,“在,在的,我还没扔。”
梁翘点头,“去拿过来。”
小桃点点头,仓皇跑走。
谢连庄走到梁翘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紧了紧,低声道:“别想太多,不管怎么样,有我呢。”
梁翘笑了下,“又不是我流产,你安慰我什么!”
谢连庄蹙紧了眉,脑子里闪过刚刚看到的那一滩血迹。纵然婉裳倒在其上的样子也让人十分不舒服,但也仅此而已。若是……梁翘……他根本就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他收回胳膊,手掌捏上梁翘的后颈,低声警告:“别胡说八道!”
梁翘是很怕人掐她脖子的,赶紧往前一探,躲开了谢连庄的爪子。正想回身打他一下以作报复,就看见谢连庄凝重到有些阴沉的面孔。梁翘很少看到这样的谢连庄,竟不免也楞了一下,才宽慰地笑起来,“放心,我知道你担心的。”她顿了顿,夸奖道:“真没想到,你心还挺细。”
婉裳的这个孩子,她可是在二太太面前保证了会留下的。现在发生这样不明不白的流产,不论到底是因为什么,都必会惹得二太太不快。婆媳矛盾,比阶级矛盾还长久得让人无奈。
这个结果,是乍听到婉裳流产时,梁翘就想到了的。只是她没想到,谢连庄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男人,竟然也能想到这点。因此忍不住,就要夸一夸他。
可实际上,她实在还是高看谢连庄了。他还真没想到什么婆媳问题。事实上,他根本不觉得婉裳流产跟二太太有什么关系。甚至,他都不觉得这跟他自己有什么关系。纵然在认识里,他知道这个孩子应该算是他的,可感情上,他从没接受过这一点。对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恍惚间,他觉得它与梁翘的关系都比跟他的关系要更为亲近。
他之所以那么安慰梁翘,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相识二十余年,尽管少年时长辈们也经常开玩笑地说:他是男孩儿,梁翘是女孩儿,他要保护梁翘之类的话语。可在他印象里,梁翘却永远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姐大。他总觉得所谓保护梁翘,其实是在轻视梁翘。他在梁翘的面前,别说是以保护者自居,就连将惯常的仰视换做平视,他都觉是对她的一种轻慢。
直到来到这里,发现只剩下了他和梁翘时,谢连庄才猛然意识到,这真的是该他保护、照顾梁翘的时候了。可对于到底该如何去做,谢连庄其实还是有些懵懂的。他在现代所生活的那一辈子,实在太过一帆风顺,也实在悠闲恣意惯了。这让他根本不知如何去负担另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他都称不上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证据就在他已年近三十,谈了无数恋爱。可婚姻是什么?他其实从未想过。
但现在,他知道,无论如何,他必须挡在梁翘面前。甚至都不管梁翘本人是否觉得需要。梁翘的每一次喜怒哀乐都变成了他的责任。因此,当他看见梁翘心情沉重地站在那儿时,他就本能地觉得,他需要做些什么。
可对于谢连庄这样一个神经粗壮得可搭高架桥的人来说,别说是古代复杂的内院纠葛,就是现代相对简单的婆媳问题,他都未必插得进手。想在这类事情上解决梁翘的问题,他还太过痴心妄想。可他的决心,总还是已经下了。
两个人说话间,小桃已经把药渣取来。梁翘和谢连庄双双看过,可自然却是看不出什么,只得吩咐小桃抱着药渣,跟他们回正房那儿去等着。
也并没有过去多久,吴大夫就被结香请来。听说是喝了他的药后才流血不止,自然也是被吓了好大一跳。就算他好不容易把婉裳的血暂时止住,孩子也终于是没有保住。
被带到正房回话时,吴大夫身上的一身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几回。比得上一回来时,他显得更加惶恐不安,见到梁翘和谢连庄时,几乎就要哭了。
事实上,他也是真地嚎了一声:“二奶奶——”
梁翘皱了眉,赶紧抬手止住他接下来欲哭的架势,“孩子没保住,这我已知道了。让你来,是要你看看,这药渣里的药,都是不是你开的那些。”
听见这话,吴大夫顺着梁翘的手指,看向小桃手里的药罐。他凑过去,把残余的药渣掏起来一捧,先凑在鼻尖仔细地闻了闻,又捻开在手中,看了看。突然,他面色一变,“二奶奶,这药里……多了味红花!”
红花!梁翘眉尖轻蹙,连她这现代人都知道,这味药,可是有名的孕妇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