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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婉裳要流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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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三朝回门,也就是过了新婚三日,新媳妇虽还是新媳妇,却没有了新人刚入门的宽松待遇。梁翘再去请安时,就得按照谢家妇的标准,像邓氏一般,伺候谢太夫人用膳了。
梁翘就着一杯新茶,往肚子里垫了几块糕点。一旁的谢连庄看了眼馋,也伸手要拿,被没好气的梁翘一爪子拍开。没理会谢连庄脸上不解的表情,梁翘狠狠地瞪他一眼,又兀自叹了口气。
谢连庄一朝穿到古代,登时便宜占尽,怎么可能明白“多年媳妇熬成婆”这句俗语下女人的艰辛苦楚。
吃过了点心,估摸好歹能挺过这小半个上午了,梁翘才随着谢连庄一起去泰安堂给谢老太爷和老太太史氏请安。
因今个儿并非休沐,在朝中领了实差的二老爷谢宏远和大少爷谢连清便都不在。梁翘虽是用过了早点才去,但本就是算着时辰提前起的,因此到得也还算早,不过邓氏却是到得比她还早。
因谢老太爷有早上练拳的习惯,谢连庄到泰安堂后,便只在屋内打了个转,给史氏请了安,便出到院子中,陪老太爷一同练拳。
屋子里,便只得邓氏和梁翘一同陪史氏说话。因梁翘还是新嫁娘,话题自然围绕在她身上,左右不过是些她过得习不习惯,有什么缺的就去找邓氏讨要,不要客套,委屈自己一类。
过不得多大一会儿,大老爷谢宏宾、二太太白氏、三老爷谢宏安并三太太张氏以及孙辈的几个孩子便陆续有来,满满撑撑坐了一屋。期间请安问好,撒娇探寻,竟是忙得不停。
梁翘本还在担心,这古代的一大家子天天见面,天天请安,也不知道都该说些什么,生怕自己习惯了现代的小家庭,对这样的大场面感觉不适,甚至找不到可说的话题,以致冷场。可真个参与进来才知道,甭管是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这人一多,随便两个人中间再插科打诨一下,不知不觉就能耗去大半的时间。
可是从头至尾,却一直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婉裳二字,尽管——梁翘相信——谢连庄院中的一个丫鬟怀了谢家骨肉这件事情,已为众所皆知。
梁翘回门时,孟氏就已经提醒过她,这件事情,老太太绝不会主动向她问起。不仅是为了在明面上表示自己没有窥探孙儿院内的习惯,也是为了试探她这个新进的孙媳妇能不能沉得住气。所以在白氏开口之前,她就要当这件事情不存在似的,就算明知道人尽皆知,也非但不能自己露出半点口风,更不能在情绪上现出丝毫端倪。
而白氏既然想要保住这个孩子,那自然要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情向老太太表明。但就算她要说,也肯定要等到孩子的月份再大上一些,稳定了之后才说。在这之前,梁翘就要按兵不动。
有了孟氏事先的交代,梁翘尽管对婉裳肚子里的孩子有着不同的预期安排,但也只能按孟氏所言,就当没有这回事情。
请安的话题,一路从新媳妇梁翘过得怎么样,说到京城的绸缎庄里又来了批新花式的料子,该给小姑娘们多做几件新衣,最后谈到大老爷谢宏宾最近可有点不着家。
老太太提起这个话的时候,正是大老爷刚刚给她请完安,落座之时。大老爷本就是最后到的,但梁翘观众人情态,以及听刚刚的话锋,就知道这本就是往日来请安的正常顺序。倒不是因大老爷非史氏亲生,就来得晚些。
而是一来大老爷本就是晚辈中辈分年龄最高的,二来屋子里女眷众多,晨昏定省虽是人伦,大老爷也不好在弟妹并侄子媳妇间久坐。当然后者倒在其次,主要还是顾忌同辈的两位女眷。倒是三老爷因是小叔身份,避忌就不必那么多了。
虽谢家的三个儿子中,只大老爷谢宏宾一个不是从史氏肚子里出来的,可随着年龄越大,再对比着严肃寡言的二儿子和一心只问圣贤书的三儿子,老太太平日里倒是对大老爷更亲近一些。
大老爷一进来,就能明显感到史氏脸上的笑容更柔和真切了一些,可却不待大老爷坐稳,史氏脸上的笑容就被一种又嗔怪又不舍的表情取代了,“老大啊,我最近可是听说你经常不在府里头,告诉告诉我老婆子,外头有些什么好玩的玩意,让你那么流连忘返啊?”
大老爷的脸僵了一些,瞬间现出一丝慌乱,却又随即抹平了,“老太太说得哪里话,外头能有些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因着父亲的七十大寿马上就要到了,儿子想着,虽儿子的全部,都是父亲和老太太给的,不论拿出什么来,都还是借着父亲的东西再孝敬父亲。可到底也不能因此就轻忽了此事,因此近日一直在外头寻么,看能不能寻到可心的东西,好孝敬父亲。”
老太太满脸认同地“嗯”了一声,可手指却带些包庇纵容地冲着大老爷的方向点了点,一副“这虽是假话,但我也不深究”的意味。她环视了一圈众子孙,笑道:“看看,看看,这么多儿孙里,就只有老大最为孝顺,还想着老太爷的寿辰。你们扪心自问一下,这能怪我平日最疼老大吗?”
二太太白氏心底里虽与老太太有嫌隙,可作为儿媳,还是继室,只要老太太不揪着她挖坑,大面上她一向都是努力保持孝顺形象的。如今老太太夸奖了身为儿子辈中的老大,又提到了老太爷的寿辰,那屋子里除了三老爷谢宏安外,也就只有她这个实际上的大儿媳才接得了话了,“大哥孝顺,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也无不以大哥为榜样呢。其实就算大哥今日没提起来,我也正想询问母亲,看看父亲的这七十大寿要如何过才好。”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淡下来,她生就是个爽朗的人,年轻时便好结交个姐姐妹妹,最喜欢同一大堆人一起玩耍,整日嘻嘻哈哈,无所顾忌。后来嫁了人,又是老太爷这般,年纪比她大许多,真正在刀头上舔过血,却生于苦寒,一开始与世家大族格格不入的人。为了拢住丈夫,史氏不得不收起她年轻时的那些纵横恣意,让自己学着做一个丈夫心目中合格的妻子。
如今,她是谢府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就连老太爷,在经历这么多年的携手与共后,也敬着她,让着她,轻易不肯驳了她的面子。而她的年纪也大了,自己也常想,以后的日子大概是没有几年。因此越是年长,史氏就越是怀念年轻时那些嬉笑怒骂,斗嘴打趣的日子。可惜,她虽有两个亲生的儿子,还有数位孙子孙女,他们当中却没几个继承了她年轻时的伶俐,一个个不是稳重端方,就是如锯嘴葫芦,就是两个儿媳妇,也没有一个贴心。反倒是不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老大,以及小孙女谢惠芷,平日里倒是能跟她逗趣一二。也只有在这些时候,老太太才能感觉到作为祖母辈的喜悦。
可惜,本来能够逗趣的就只有两个人,在这种小辈说不得话的时候,竟然就连个根本接话的人都没有了。
二太太白氏的回答中规中矩,虽算不上亲昵,可也恭顺。大家都以为老太太冷下脸来只是因为一贯对白氏的不喜,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内心里其实是在怜惜自已是个没命享受儿孙环绕的福的。
可这复杂的情绪也只是在心里晃了那么一瞬,就变成了另一种不快。这种不快,其实在每一次白氏向她请示家事的时候都会发生。按着规矩,大孙媳妇邓氏已进门多年,这家里的中馈早该完全交给她了。而明面上,白氏也确实是把责任交了下去,可实际上,却还是把持着手里的权力,事事掣肘邓氏。这让一心偏向邓氏的老太太,实在感觉非常不快。
她声音冷淡,不像在对儿媳妇说话,倒像只是在吩咐家里的管事婆子似的,“我这几天也正想着这件事呢。这是老太爷七十的整寿,怎么着,也要大办才是。”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这所谓“大办”究竟要怎么个“大”法。定下了标准,才好让人开始准备。可还没等她决定,老大爷就已经领着谢连庄和三少爷谢连博及四少爷谢连译一同走了进来。
老太爷是不太喜欢说话的,可每次开口都是声音洪亮,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大办什么?如今年景不好,山东那边又闹了灾,可朝廷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现在连皇上都裁减了宫中的用度。我们家此时大办寿宴,岂不是招人的眼吗?”
老太太白了老太爷一眼,“朝廷再缺钱,也没得让人家的七十大寿都不能好好办的道理。再说,这京里头,又不是只有我们家有喜,前月忠勇侯家,也是娶孙媳妇,办得那才叫热闹。”她满含宠爱地看了看谢连庄和梁翘,“都是因着你的话,我们给连庄就没有怎么大办。这不独独是委屈了两个孩子,就是在梁相爷那里,都显得我们怠慢。”
老太爷坐到炕里,“相爷若是计较这个,也就没那个本事把位置做得今天这样稳了。”
老太太哼了声,她年轻时是万不敢当着人违背老太爷的,如今年纪大了,却反而爱撒娇起来,“已经听过你一次了,这回你怎么也得听我一回。一辈子不就有那么一个七十大寿?怎么着,也要好好办起来才行。若不然,人家不觉得你是忧心朝廷,倒觉着我们家是外强中干,连这么大的事都草草了了。”
老太爷摇摇头,知道史氏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必然是不肯轻易妥协的了。在他这个年纪上,同辈的人中要么是自己去了,要么是发妻先亡。能一起走到这个岁月的人,是少之又少。因此他年纪越多,就越不愿意违逆史氏,最后只得自己妥协,“那准备怎么办,你们定好了,最后也得我看着同意了才行。”
又一次在老太爷面前取得胜利,又是在众儿孙面前,让老太太的心情舒爽了起来。她脸上重新挂上了满意的笑容,“好,那就这样定了。行了,人也齐了,开饭吧。”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屋内的男男女女,从主子到下人,都迅速地移动起来。下人们自去张罗开饭,主子们也要按性别,分别在两处用膳。
大老爷、三老爷并三位孙辈的少爷自然是跟着老太爷一起到外头的花厅去吃饭,一干女眷便伺候老太太吃饭。
梁翘在梁相府时倒也亲眼见过她的三位嫂嫂服侍孟氏。可毕竟她三位嫂嫂中只有一位是孟氏真正的儿媳,另两位是因头上没有正经的婆婆,夫君却是由孟氏带大,这才对孟氏如同婆婆一般服侍。但到底侄媳妇不是儿媳妇,孟氏也不会很让两人立规矩,这也就顺便便宜了林氏。
在梁家,不仅是三个媳妇轮流服侍孟氏用饭,就是服侍,也只是象征性地一会儿,吃不到一半就会让人坐下来,跟着一起吃饭。
可在谢家,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不说梁翘和邓氏这两个孙媳妇要伺候着老太太,就是二太太和三太太,竟也不能豁免。
饭桌上,老太太坐在正位,她的下首,空着二太太、三太太并两位孙媳妇的座位,其余位置上,便是诸位孙小姐。
可身为最小的晚辈的诸位小姐们都能安安稳稳地坐下吃饭,二太太、三太太并邓氏、梁翘四人,却全都得立在老太太身后伺候。
好在,虽说是伺候,其实却只有端碗筷上来的时候递了把手,然后就在一边罚站而已,真正需要夹菜服侍的,还是两位太太。
谢家的饭桌上,很贯彻地执行了食不言的规矩,一切都在默默中进行,就连碗碟碰撞的声音,也几乎是没有。饭吃到一半,老太太才发话,让两位太太在她们的位置上坐下来吃饭。夹菜的任务,便转移到了孙长媳邓氏身上,梁翘依旧负责充当背景板的任务。
吃过了饭,男人们那边自行解散。女眷这边却只是二太太、三太太先行告退。邓氏和梁翘就同诸位孙小姐们一同留下来,陪老太太闲聊片刻,期间老太爷一直没有进来。
待到孙小姐们要到每日上课的时间,便一同告辞而去。邓氏和梁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跟着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邓氏拉了梁翘的手,嘴角含笑地问她:“如何?是不是饿得受不了了?”
梁翘早上是垫了点心的,自然没有到受不了的地步,可站了这么久,点心大概早消化了,饿了也是有的,“早上的时候倒是吃了点东西,可没想会这样久,倒是真又有些饿了。”
邓氏就大姐姐一样地笑看着她,“我想也是的。我原就猜到你会有些不惯,毕竟你家里的规矩要宽松得多,你自己又是娇养长大,一时从娇客变成了人家家里的媳妇,是肯定要适应一段时间的。”她执了梁翘的手,拍了拍,“我们家的规矩如今你也是体验一把了,以后日日都是如此的。虽刚开始可能会有些不惯,但以后就会好了。你也不要害怕,家里规矩虽重,但也只是规矩而已,老太太是极和善的,只会疼你爱你。若是你有什么不便或不懂之处,也尽管来找我,我必帮你处理明白。”
梁翘浅浅笑应:“多谢嫂嫂。”
邓氏噗嗤一笑,“说什么谢呢,从前你可是叫着我姐姐长大的,我也把你当成亲妹妹。就是那时没有想到,我没能当你一辈子的姐姐,倒成了嫂子了。”
梁翘也跟着笑起来。她虽模模糊糊间能捡起一些原主的记忆,但并不真切。此时对着邓氏,不过就是理智上知道这个人幼时跟她交好,可更多的真切感受,却是一点没有。但邓氏既然还跟她念着这份旧情,梁翘自然也要好好回应。毕竟在婆家,能同妯娌和睦相处,便是最好的一件事情。
两人在岔道分手,梁翘带着萱草回到自家院子。谢连庄估算了梁翘回来的时间,早让厨房把早饭给她准备好了。
梁翘一进屋子,便被迎过来的谢连庄拉着去洗手,准备吃饭。就在这时,小桃这一回却是连通报都不等,就急急地闯了进来,“二少爷、二奶奶,不好了,婉裳姐姐她像是要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