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十四章 ...
-
十四
玄飞整理行装的时候碰翻了桌上的信匣,里头二少寄来的信哗哗往下掉。
玄飞微微一怔,盯着那些信封上的玄飞亲启看了好一会。
老管家在外头敲门,将军,早饭备好了。
玄飞回过神,应了声知道了,俯身将那几封信捡起来,头一封就是二少写得最多的那封,厚厚的一叠,信封都有些膨了。
玄飞想放回去的心思顿时就淡了,思来想去,忍不住又拆了开。
二少的信玄飞看得都能背了,哪一封是什么时候寄的,哪一封是二少心情最高兴的,他都知道。
二少经常提起八月十五的生辰宴,说他是西湖最风光的少爷,年年生辰都宴请四方,又说过了十五他又长大一岁了,比起以前又俊了好多,每回玄飞看着那些字眼就仿佛能瞧见二少,心里乐的慌。
玄飞是真想赴二少的生辰宴。
玄飞想想将信折了回去,给信匣上了锁。
行军之人有所牵挂,大忌也。
他会再见到二少的。
那时候一定是大军凯旋的日子。
临行点兵,整装待发。
玄飞看了眼洛阳上方的天空,今儿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他不是头一次带兵出征,却在今日突然对洛阳城有了不舍。
他久居的家,长待的军营,空气里似乎有股糖葫芦的味道。
玄飞忍不住心中长叹。
这哪是不舍,无非是思念作怪。
玄飞知道,此乃兵家大忌,只是思及深处,却仍能发现窝在心中的那点点念想。
他真的真的。
很想见二少。
将军,大军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玄飞点了点头,上了马,调头面朝城门,正准备下令出发,却听见前方有疾马而来的声音。
玄飞一愣。
副将骑马上前,对来人伸手一拦,前方何人?!不知今日大军南征,闲杂人等不得上道吗?!
来人喘着粗气,却依然不改声色,我不是来找你的。
休要放肆...
李副将。
玄飞出声了,此人是我一个朋友,不识规矩,还望李副将海涵。
副将一听,这才了然,原来是将军的朋友,失礼了。
不碍事。
玄飞下了马,要副帅先替他坐镇,他且去小会便来。
二少也想下来,玄飞往他的缰绳一抓,连人带马将二少拉到了边上。
玄飞心里头不能说不高兴,他甚至大感意外。
当阳光照遍整个洛阳城,当晴空万里绵延至天边,心中所念之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突然得就像从天而降。
风光灿烂,玄飞仿佛看见盛夏之初那个神采飞扬的二少。
二少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说,他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不敢坐船不敢雇车,不敢有半刻延误,而如今终于站在了玄飞面前,他却觉得喉咙发堵嘴里发干。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玄飞看见阳光落在他的眼睛,淹没在那些难过里。
二少,生辰快乐。
二少鼻子一酸。
你...你要走了啊?
恩。
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玄飞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二少过了生辰,又长了一岁,怎么还问这种小儿才问的话。
二少却发起了脾气,闹了句,我不管,你得给我一个时限。
玄飞安静地看了他几眼,心中五味陈杂,到最后仍是没再多说,低声笑道,二少想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二少有生以来头一遭想嚎啕大哭。
好儿郎一生志在四方,精忠报国,他怎会不懂。
玄飞,我也想去。
二少别说傻话。
我是认真的,你让我跟你去,行不行?
玄飞定定地看着他,军规有令,二少莫要多说,否则就按扰乱军营处置,杖责一百。
二少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在玄飞以为将他唬住的当口又抬起头,小心翼翼道,打了就可以跟吗?
什么?
能不能不打一百?打八十行吗?
玄飞是想劝二少回去的,却鬼使神差地想知道二少到底想说什么,军规岂有说改就改的道理,二少莫要胡闹。
二少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认真道,你知道我从小到大从没被打过,一百下估计就打死我了,但是我会功夫,身强体壮,八十下应该死不了,我还有口气跟你去啊,就打八十吧,行不行?
玄飞一愣。
玄飞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天下之大,他却偏偏遇到了二少。
自此有了难了的牵挂。
牵着他走遍四方,去路或是归途。
二少见玄飞沉默,还想说点什么,玄飞却突然伸手将他往怀里一揽,抱了个满怀。
玄飞依然一言不发,他的盔甲咯得二少很疼却很真实,二少下意识抱紧了玄飞的背,他能感觉到玄飞许多未说的话,他也明了玄飞不可能答应他的请求,他懂镇南大将军的威名如何而来,他甚至能看见玄飞心中的铁血豪情壮志凌云。
他还知道,战场无情。
玄飞松开二少,低低说了句,保重。
二少张口欲言,玄飞声音又重几分,听话!
二少这一刻终是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听话,那打完了你赶紧回来!你也听话!
玄飞反倒一笑。
就此别过。
金风飒飒的八月,二少有了生平第一次也是最长远的离别。
叶老爹在看见二少回来时勃然大怒,抄着扫帚就要打,却被二少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声音都小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二少木木地看了眼叶老爹,不说话,一声不吭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叶夫人一回府就听下人说二少回来了,喜不自胜,问回来在哪儿呢,要人带她去看。
叶夫人被带到了二少房前,一愣,不明所以。
侍婢小声道,二少爷一回来就关在房里,不肯见人也不肯出来。
是嘛?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夫人。
叶夫人敲了敲门,唤了几声,二少没理他。
叶夫人气呼呼一转身去找了叶老爹。
叫你不要老打儿子老打儿子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打得他连我都不见!
嘿你听谁说我打他了?!
你要没打他他能是那副样子吗?!我早就跟你说了,飞柳现在都这么大了,你不能总是打他,会伤了他的自尊心,你为什么总不听呢?!
自尊心?诶我没见他有啊,有的话能这么老惹我生气吗?
那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说吗?叶夫人大怒,亏你还曾经饱读诗书,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都不懂!
叶老爹百口莫辩。
当晚叶老爹拎着壶女儿红敲响了二少的房门。
兔崽子,出来,你爹我跟你喝两杯。
梆梆梆。
兔崽子我知道你在里边,你要再不出来你可别后悔啊。
里边依然毫无动静。
叶老爹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把锁。
小兔崽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真喜欢呆里边啊,那你就在里边呆一辈子吧,啊。
说着就要往门把手上套锁,刚套进去还没摁牢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二少愤然,爹,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
我是想让你安静啊,这不是怕人进去打搅你,替你把门锁上吗?
......
月西楼,饮风露。
二少光喝酒,不说话。
叶老爹一戳他脑门,打个酒嗝,儿子,你有心事。
二少不吭声。
说来听听,没准爹能帮你。
二少抬头看他一眼,玄飞去打仗了。
啊。
我说玄飞去打仗了。
诶我知道他去打仗了啊,然后呢?
没有了。
什么?
二少自顾自又喝了一口,满是哀愁,我不开心。
叶老爹捻着胡子想了想,道,玄将军去打仗,乃是为家为国,身为朋友你不以他为荣反而还不开心,却是为何?
我知道他是为国效力,但是我就是不开心啊。
叶老爹挪了挪位子,倾过身来,你怕他死了?
二少吓得一个激灵,有些埋怨,爹你是乌鸦吗,什么死不死的。
你心里难道不是在怕这个?
......
叶老爹一副知子莫若父的模样,拍了拍二少的肩膀,儿子我跟你说,你不能那么想,你该这么想,你得想玄将军他既然是常胜将军,那肯定有他过人之处,就算打了败仗他肯定也不会死、咳......
爹你还是别说了。
叶老爹站起来,面朝明月,儿子,不是我说你,你过了生辰又长了一岁,比起以前还是没什么长进。
......
玄将军为人忠义,于朝廷,于天下百姓,他立了多少汗马功劳,哪一件不是生死相博换回来的,他可曾在意过自己的性命?
二少闻言,低声道,他心怀天下,哪会在意这个。
这就对了,叶老爹转过身,看着二少,倘若你真的同他交好,那你便不该在意他所不在意的,如此才是朋友间心意相通,才不枉你们知交一场。
二少一怔,竟无言以对。
儿子,想开点,好男儿当胸怀豪气走天下,这些小事,不想也罢。
二少愣愣地看着叶老爹,朦胧间似乎有光亮穿进了他的心脏,有些温暖,这让他想起那天玄飞给他的拥抱,仿佛就连冰冷的铠甲都有了温度。
在这一刻二少才觉到了豁然开朗。
爹,我明白了!
叶老爹摸了摸胡子,暗自高兴。
孺子可教也。
叶老太太发现自个儿最宝贝的孙子有了点变化,人乖了点,勤快了点,那股精气神也比往常更好了点,天天练功能练半个时辰,时常还能见他坐在院里对着武器出神,像在思考人生,偶尔发完愣自个儿还在那嘿嘿嘿笑。
最让叶老太太高兴的是,二少开始会帮忙打理家中的生意了。
叶老爹倒是有些出奇,二少打得一手好算盘,算起账来啪啪啪一下都不含糊。
只是二少生性好动,帮个小会看一两本账他没啥事,再多他就不乐意了。
叶老爹无奈,只得顺其自然。
期间二少干最多的一件事儿就是打听前线消息,敌军进了还是退了,战况紧张还是缓了,伤亡惨不惨重,环境艰不艰苦,二少觉着他绝对是杭州城里知道得最清楚的。
三宝阁又捐了批粮食,吕长风亲自押送,二少眼巴巴想跟他去一趟,想起临行前玄飞的交代又不敢轻举妄动,想托他捎点什么又怕分了玄飞的心,最终只能坐在自家大门口看着吕长风的车队渐行渐远。
许多年后二少回想起当初那段往事都很后悔自个儿没跟吕长风走一遭,他总觉得如果他去了,那他就能多见玄飞一面,而不是等不见。
仗一打就到了年底,几个月的等待让二少就快把家门前的西湖水望穿了。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了许多,穿着棉衣二少就在想玄飞那里是不是也这样冷,还是比这更冷,他穿的暖和不,半夜会冻醒吗。
他只在洛阳大营里见过帐篷,那玩意真的能遮风挡雨吗,看起来就和家里的鸡鸭笼子差不多,军营里一定很苦。
二少蓦地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一个难吃到家的粽子玄飞都舍不得扔。
二少还发现自打玄飞一走,他脑子里会想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日子眼看就要到三十了,玄飞还没有回来。
站在西湖边晒太阳的二少顿时有些失望,风声有些凛冽,阳光里觉不到暖,二少拉了拉衣领,转身想回去。
送信的白松大老远喊着二少爷过来了,二少一顿,冷不丁有些期待。
莫不是前线来消息啦?!
白松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了句话。
二、二少爷、打、打赢了!
二少一颗心都提起来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大军凯旋,班师回朝啦!
二少一颗心立马就能飞了,你是说打胜仗了,玄飞回来了?!
白松喘着气儿摇了摇头。
二少没明白,急了,到底赢没赢?!你这不清不楚的!
白松可算把气顺平了,仗打赢了,可是玄将军没回来。
二少脑子轰一声炸了,天地都失了色,他没回来?他、他......
白松一看二少误会了,忙不迭解释道,诶玄将军没死!您别激动。
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我这还真在喘大气儿。
二少把情绪择干净,忙问,那他人呢?他人没回来他去哪儿了?
大牢里。
你说哪里?????
白松从怀里摸出封信塞给二少,说。
不骗您,是真的,说什么玄将军是奸细,串通南诏军要造反,还说罪证确凿。
已经给押解进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