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凛冬

3、警告

　　宝墨皱着眉头忖思了许久，终是赌气将面前的棋子一股脑儿全弄乱了：“这局不算不算！主子，您又欺负人，这黑的白的把我的脑袋都搞晕了，您也不会让让我。”

　　玄英无奈，起身，走向画桌。宝墨一看不对，自家主子要是画起画来，肯定又不开心了，这一急便脱口而出：“主子，等等，我想到个好玩的主意。”宝墨一边说一边考虑着办法，虽说自己总是捣乱，可比起让主子一个人乱想，自己的胡闹好歹也能让他转移一下心思，这次该用什么借口好呢？

　　“冬神子。”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宝墨身子一僵，连忙俯身，道：“国师，不知何事劳烦国师亲自前来？”

　　女子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跟我讲话，主子是这样，下人也是这样，这府里还真是懈怠得很。”说着女子一阵冷笑，转而望向玄英，“我为何而来，冬神子，你会不明白？”

　　玄英的目光瞬间暗了记，身为神子，唯一要做的便是吃好睡好，安安分分地待到祭祀之日，这期间，于他们有一个绝对的禁忌——四神子间不得互相接触。而玄英最近，的确是跟朱明走得近了些。宝墨悄悄握拳，不时抬眼看看自己的主子，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焦急。

　　“海神宴百年一祭，从未出过纰漏。”国师的表情不怒自威，看向玄英的眼神颇有些警告的意味，“冬神子，对天下百姓来说，你们可能显得格外神圣，乃他们毕生不可仰望之高度，但对于我们，你们不过是完成海神宴的祭品而已，除此之外，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国师大可不必担心，劳国师亲自走一趟，实在担当不起。”玄英直视女子，口吻平静。

　　国师盯着玄英，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希望如此，别忘了，你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说完，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玦，用力扔下。玉玦叮咚碎裂，宝墨缩缩脖子，瞧向玄英，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便吐吐舌头，悄悄朝国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女子走后，宝墨连忙拾起玉玦，放在衣角擦了又擦，忿然道：“主子，别听她的，您只不过跟朱明公子隔着墙说说话而已，她就跑来兴师问罪，还将这么好的玉摔碎，简直不可理喻。”

　　玄英的目光转向宝墨手中，淡然道：“她是在警告我。”

　　宝墨闻言疑惑地仰起头，玄英没有再说话，似是迟疑了一下，终是迈出门外。宝墨见状连忙喊道：“主子，外面怕是要下雨了，您去哪？不用晚饭了么？”

　　玄英迈着步子，鱼形的玉玦，是三百年前那位冬神子的所有物，他犯了规矩，被当时的大祭司刺瞎双目、剜去双足，国师以此物警告自己，怕也是到了不得不这样的程度，可是，为什么呢？

　　谁来告诉他们这些从小便被关在这里的神子们，为何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只能按照他们所编排的剧本，一步一步走着？

　　或许连这样的想法，也是不该出现的。

　　玄英倒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触犯了那道禁忌，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终身的禁锢，连解脱，都由不得自己。

　　缓步走着，眼前突的出现了那堵再熟悉不过的围墙，玄英不由地叹了口气，本想随意走走，却还是来到了这里，天微微发暗。玄英轻轻地唤了声，声音不知怎的有些嘶哑。

　　“朱明——”

　　“玄英！你可来了，今天端的这样晚！”围墙那边嚷嚷了起来，“我这里啊宫里送了只鸟儿来，有趣得紧，我都迫不及待想跟你讲了，那鸟儿……”少年不断吵吵嚷嚷，声音隔着中间那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传来，显得格外飘渺。

　　玄英倦怠地靠在墙上。

　　“玄英，你怎么了？”朱明似乎察觉到了玄英的不对劲。

　　“没什么，你继续说。”玄英淡淡道。

　　“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朱明笃定，不由地生起气来，“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玄英鼻子一阵发酸，这世上还有人对自己如此，只可惜，身不由己：“朱明，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你也不必到这里，来了，我也不会在。”从此，两断。

　　少年显然怒了，声嘶力竭：“玄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到底怎么了！”

　　玄英目无焦距地望着远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喂！玄英，你说话啊！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了？是不是？你告诉我，我帮你摆平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平白无故地说不来就不来，我好不容易才认识你这样一个家伙，你怎么可以——”

　　玄英默不作声，少年的吼叫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围墙那头渐渐静了下来：“玄英，难道——是国师来过了么？”

　　一片无言，只听见树梢落寞的沙沙声。玄英孤零零地站着，周遭的空气都似凝固了：“朱明，我们本就是被遗弃的人，事到如此，既然待在了这个地方，自己的意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少年攥紧衣袖，嗓音低沉：“玄英，你给我听着，我朱明今后要是死，必定与你有关，神子的命运，我一定改变给你看。”

　　玄英闭上眼，在心里轻轻地说道，朱明，你知道么？我们的身体里埋了四季的种子，时候到了，便要回到极致之海，与种子一起深眠海底，这就是我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