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古杏花

9、Chapter9

　　时间：2007年12月22日
　　地点：仁爱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逸歆有些胆怯。
　　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和杜垣风见面了，这种怯是曾经付出过感情的人才有的。她曾经以为杜垣风是自己的唯一，而此刻，她依旧有这样的感觉，因此对于即将而来的见面，总有那么一点害怕。
　　走到护士站的地方，问道：请问杜XX先生住在哪一号房？
　　杜垣风的爸爸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名人，原本政客出声，后来从商也有不错的表现。这次的生意失败，据说是投资的失误，因而欠下了大笔的债务。
　　护士看了逸歆一眼：你是谁？
　　赵逸歆：我是他儿子杜垣风的同学，他很多天没来上课了，老师让我来看看情况。
　　逸歆脸皮比较薄，说起谎来的时候脸有些发热，她祈祷着护士别太尽责，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绝对会落荒而逃。
　　护士一听“杜垣风”三个字，原本冷漠的脸增添了一丝柔和：你从这里直走，就会看到他了。那孩子……这几天一只待在重症监护室外，一直不肯走……
　　听着护士的话，她的心也渐渐揪紧，那种说不上来的压抑如同诡异的雾，弥漫在心头。她沿着走廊直走，这里非常的昏暗，并且有一种凄凉的氛围。躺在这一层的房间的人，都是生死未卜的。他们的生命，更多的是走向了尽头，差别只是谁更先离开罢了。能够从这里呼吸着离去的病人，真的不多。
　　很快，透过淡淡的灯光，她看到了那个倚靠在椅子上闭目的少年。他的脸色是晦暗的，满脸的胡渣，凌乱的发丝，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的校园偶像。
　　赵逸歆就这样站在与他一米之隔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疲惫的侧脸。
　　时光仿佛在黑色的监护室中停下了脚步。
　　直到……杜垣风原本紧闭的眼睛瞬间张开。他看着灰白的廊顶，那上面已经有些墙皮脱落，冷风吹过的时候微微颤动着。他出神地看着，然后目光失去了焦点般地落在了身侧的逸歆身上。
　　杜垣风面无表情：啊，你来了。
　　他的声音充满憔悴的沙哑。
　　赵逸歆：你……还好吧……
　　对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低垂了下来，那时候逸歆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几乎是站了好久好久，久到逸歆开始因为自己站姿不自然而大腿发麻，久到她甚至以为他才一次睡着，久到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杜垣风终于再次开口。
　　到外面的咖啡厅坐坐，好吗？
　　好。她只能这么回答。

　　因为是假日，所以价格小资却算不上贵的咖啡厅内人很多，一点也没有那种咖啡厅特有的悠闲和安静，反而吵吵闹闹得像是廉价的快餐店。
　　他们还不容易才找到了角落的位置，她捧着一杯滚烫的抹茶拿铁，他则拿着一杯美式咖啡。
　　此时此刻的杜垣风，需要苦涩来提起精神。
　　连日来守在监护室外，除了洗澡和上厕所之外，他几乎是没有离开过。他害怕，很害怕自己一走远，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细节，仿佛是一个装载着悲剧的盒子，他畏惧触碰！
　　但今天，逸歆来了。
　　对于这个总是把内心藏在深处的孤僻女生，他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想要守护的心情。但是恋爱让他无法分神，只要他稍微一提起逸歆，晴天就会不开心，更别说是找她了。但他始终固执地相信，对方一直将他放在心上。
　　于是，他也就漫不经心地减少了联系。
　　因为总有一天，当他感情稳定下来，晴天对他感到信任后，他就可以重新再找回这个好友知己，倾诉心事、分享悲喜。
　　不过他还没等到那一天，他的人生就迎来了巨变。
　　赵逸歆：你……没事吧？
　　杜垣风笑了，那是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每个人都这样问，到底你们是什么心态，看笑话？还是同情？你要是遇上这样的事，可能会没事吗？
　　没有休息、对父亲的担忧、负债的压力。
　　无数的困苦一瞬间落在了骄傲的少年身上，他可以对任何人勉强微笑，却在面对逸歆时，将他的愤怒和不满尽情发泄。
　　赵逸歆：我只是关心你。
　　杜垣风：关心我……那你为什么要打晴天……我和她的关系变得已经够糟了！你为什么还要插一只脚进来！
　　赵逸歆：那个人不值得你去爱！
　　杜垣风仰头喝了一口咖啡，满口满心的苦：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
　　其实，对于杜垣风来说，爱与不爱似乎都不重要了。这段日子的他，只有不断的失去，而他只想拥有。
　　杜垣风：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我不想再失去晴天……
　　赵逸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眼眶发红的少年，他眼中的脆弱让她心惊，也让她有一种绝望的想法：曾经那个爽朗微笑的杜垣风，已经死去了……
　　赵逸歆：你的意思，是要追回她吗？
　　杜垣风：对……你……
　　他犹豫地看了看逸歆：你可以向她道歉吗？
　　逸歆原本盯着咖啡杯的目光缓缓上移，定格在那张憔悴而不堪一击的脸上，他不清楚事情的始末，甚至不听她的解释。她特意来到医院看望他，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感谢言语。
　　她的心渐渐凉了。

　　赵逸歆：杜垣风，我会向她道歉。但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这不是一时意气，而是狠心给自己一个结果罢了。
　　不去看杜垣风凝固了的表情，她放下了手中尚有余温的咖啡，便转身离去。

　　事后，赵逸歆亲自走到化学班找夏晴天，向她道歉，然后在对方的一脸错愕中离开。
　　事后的事后，逸歆再也没有见过杜垣风这个人，他退学了。
　　曾经在学校响当当的人物，帅气的外表、殷实的家境、爽朗的性格，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成为了传说。
　　杜垣风退学有很多个版本。
　　有说他经不起失恋的伤痛，为了避开夏晴天，所以去了别的学校读书；有说他因为欠下不少债务，要出来工作还债。也有说他爸爸去世了，不得已要到别的地方投靠亲戚。
　　但无论是哪一个版本，都让闻者唏嘘不已。

　　2007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赵逸歆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同时，实现了出书的梦想。
　　随后，她的小说荣登畅销书第一位，受到了不少年轻人的追捧。“天宏文化”正式与她签约，决心将她捧成畅销书作家！各类名校向她投来了橄榄枝，但逸歆都一一拒绝，最终她选择了一所普通的大学。
　　但这又如何呢？少年成名，已经让她收获了很多，财富、名气都已经有了，区区一张文凭，能够代表什么？

　　如今，她的每一次更新都要无数粉丝的捧场和评论，但无论如何去翻找，她始终……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直到收到大学的通知书，提起行李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她依然没有再见过杜垣风。从高空中看向那片细小的城市，心底默默浮现出一串字眼——
　　再见了。
　　我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