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marsa

2、第 2 章

　　十五月中，原本以为是素月高悬明河共影的美妙，却变成了浓雾漫漫天地凄迷的惨淡。
　　摇橹在船尾随波轻荡，不时发出轻微的水响。陈凝风卓立船头，看着眼前似聚似散的水雾，心境却是一片清澄。
　　赏月会友，其实不过是推脱之词。他在这里等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段平和的心境。自两年前隐居在此，偶然一次的月圆之夜，他在这寂寥无人的水中央，迷茫中被一曲琴音洗涤。那些隐藏在悠扬婉转间的触动，在操琴者和聆听者之间秘密的回荡，月圆月缺，这不知何来的琴音竟成了陈凝风两年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雾越来越浓了，仿佛实物一般，充斥于天地间，将陈凝风和他的一页扁舟包裹其间。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特别的声音。但琴音却在此时传了过来。
　　数声清响似月光，似星芒，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水雾，飘飘洒洒的弥漫在陈凝风的周身。悠长缠绵的古调似轻实重，似缓实急，铿锵处如有飞鸟惊起，低回间若岁月尘埃。静默无语，琴音缭绕之际，眼前白茫的雾气仿佛也有了灵性，前尘往事故影旧人在那烟雾流转的空虚间，秘密的现出他们模糊的面容，然后在怅惘之余消散在即。
　　就在琴音荡漾心神迷醉之时，忽然陈凝风闪电般跃到船尾，抄起船橹快速摇动，小舟立时平滑开了数十尺。这时一阵“霍霍”震响打破了迷雾，一艘巨船怪兽般破雾而出，那响声正是船上满帆颤动的响声。
　　船未至，浪先到。
　　小舟就像暴风中的树叶，被浪锋抛起。陈凝风待小舟升至最高点，脚下一运暗劲，配合着手中摇橹，顺势而行。小舟顺着浪滑了开去，眨眼之间便移离了巨船的航道数丈远。他出身于赤蛟岛，对水性的熟悉精悉无比。要是就这样被人将小舟撞翻，传出去将成天下笑柄。
　　琴音湮灭，但陈凝风却知道操琴之人就在这巨船之中。
　　他一面力聚下盘，忽轻忽紧的顺应着舟底翻腾的暗流，同时眼睛则向巨船船身扫去，看看有无特别的标志。
　　恰在此时，舱身的一扇窗打了开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后，长发懒散的披散在肩上，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向外看来。两人目光交迎在一起，那人只是轻轻扬了扬眉，而后琴音响了三声，似是问询。陈凝风亦仿佛旧识一般，微微向对方颔首示意。
　　水流交错，巨船穿过迷雾直驶而去。
　　陈凝风望着巨船消失的方向，径自站了许久。

　　潮水涨退，陈凝风坐在船头，任小舟随水漂动。不远处的蒙蒙黑影中，风灯高悬，灯火如豆。那里是他的家，一所建在小明湖南岸的一个小山谷湖湾内的石屋。
　　僻静，孤独，所有人都认为陈凝风因当年的赤蛟岛内斗消极颓唐，陈凝风却觉得自己是摆脱了一切束缚，随心所欲的享受生命。
　　就像眼前的小屋，身旁的小明湖，月夜的琴音，潮声风声，和谐至美，生机勃勃。
　　陈凝风将小舟系在湖边，向谷内走去。树木清新的味道，蛙鸣蝉唱，杂着水流嘈嘈。陈凝风费了很大的努力，才将站在原地静静聆听的欲望压制下来。
　　篱门半开，一盏风灯插在檐下。昏暗的灯光，不见人影，只见陋室空堂。家门在望，一丝不和谐的风声却突然自背后传来。陈凝风心念一动，身体如鬼魅般闪入一旁的丛林。夜行人毫无觉察的掠过，身形虽快，但仍未能逃过陈凝风的眼睛。
　　黑色的夜行衣包裹住全身，唯在袖口绣了一个暗金的龙形。那人是赤蛟岛刑堂所属的暗蛟部，只有在赤蛟岛发生重大变故时才会派出的秘密执行部队。
　　夜行人行动极为小心，他速度忽快忽慢，行路也是专拣些容易避开跟踪的暗处线路。夜行人并未直接靠近石屋，而是跃入距离数丈外的一从树林内。跟随其后的陈凝风心中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赤万杰竟让他的心腹在这时候来寻他，而此人行动又是如此的鬼祟。
　　树林之中寂寂无声，陈凝风却一皱眉头。单凭气息，他便觉察到有不少好手潜伏在这林中。
　　“吴曲长，湖上雾太大，兄弟们找不到那贼子。”夜行人蹲在一处长草中低声道，他身旁的暗影里藏着暗蛟部的另一个行动者。
　　“这边也没有动静。无枫，通知船上的兄弟继续找。”
　　被唤做无枫的夜行人得令后沿原路退了出去。
　　陈凝风听出他们话语间的不善之意，心中越发的不解。心念电转间，他蹑着先前那人的痕迹，不动声色的复又追了出去。

　　无枫一路急驰，蓦地前面人影一闪，一个高瘦的身形拦在了他身前。他心中一惊，反应也是极快。立时定下身形，沉声道：“何方朋友，为何挡住在下的去路？”
　　来人缓缓转过身来，双目犹如黑夜里的星斗，灼灼的盯住了他。
　　一见来者是谁，无枫全身一震，连退数步，指间一弹，一道锐音猛然撕裂夜空。
　　陈凝风看着他的行动不为所动，淡淡道：“岛内发生何事？是什么人命你们来这里？”
　　这两年来陈凝风隐退名声不显，而且连成名的兵器也已失去，在资历不深的岛众眼中，只是空负盛名。无枫虽然是暗部精英，但毕竟年轻，对这个传说中的高手也不例外的瞧不起。他抽出腰间长剑，剑间蓝汪汪的光芒闪灭，显然是淬了剧毒。利刃化做一道蓝芒刺向陈凝风，招招抢攻，不留余地，同时嘴中高声喝道：“陈凝风，你这贼子，阴谋诡计暗杀岛主，死不足惜。”
　　无枫本是作为身负秘密行动的暗部所培养，剑势身法诡异而又杀气盈盈。攻势仿佛水银泻地，倏进倏退，刹那间刺出了数十剑之多。
　　可无论他从何种角度，陈凝风只是卓立不动，一双修长荧白的手撮指成刀，刺削劈挡间，总是恰到好处的敲在了疯狂刺来的剑脊上。
　　每敲一记，无枫就觉得手中的剑沉上数分，百下之后，透过剑身传来的厚重力量，犹如电击，令他双腕一麻，叮当一声，长剑脱手掉落。
　　他急速后退，却见陈凝风好象早知他有此一着，并指在空中画了一道奇异但又美妙至极的线条，剑气飒然而至，天地间仿佛突然生出了一层无形的剑网，虽然似守非攻，但无枫的行动却从主动变成了被动，连感觉也为其所制，再也生不出逃逸拼斗之心。
　　无枫倒吸一口凉气，他也算心志坚韧之辈，陈凝风如此匪夷所思的剑法，哪里有传言中的半分易予。
　　就在他冷汗涟涟之时，四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数十个同属暗蛟部的黑衣人将陈凝风围了起来，同时四周的草木之间，强弓硬箭，如临大敌般全部瞄向了场中的陈凝风。
　　陈凝风面无表情的环视，这些赤蛟岛的精锐全是陌生面孔，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赤岛主什么时候遇刺的？你们又是受谁的指使？”陈凝风沉着的问道。
　　之前的吴曲长似是此部的行动首领，他踏前一步，道：“赤蛟岛暗部第十曲，奉岛主之命捉拿叛帮之徒魅影剑陈凝风。姓陈的，你勾结外敌潜入赤蛟岛刺杀岛主不遂。如今行迹败露，还不速速就擒，否则休怪我们生死不论。”
　　陈凝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吴曲长打了个手势，四周弓弦立时拉紧。
　　气氛沉凝，一触即发。
　　形式险恶，看来是没有解说的机会。只是陈凝风心知自己若剑势一展，这些赤蛟岛辛苦培养出来的精锐不知要损失多少。
　　一直在陈凝风的剑气压制下苦苦支撑的无枫突然觉得周身一松，他心中一喜，忍不住高声叫道：“这贼子害怕了，大家……”后面的话未说完，自以为脱离了生死一线的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陈凝风此时已在原地消失，掠到了无枫身前数尺之地。行动之迅速，完全令人措手不及。劲箭破空声自四周传来，但却只穿过陈凝风的残影，然后纷纷钉在了地上。领头的数十个黑衣人皆被同伴那声劲喝扰乱了心神，此时才回过神来，以合围之势向陈凝风扑去。
　　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尚未落到实处，众人忽感有异。一团蓝光从陈凝风的脚下忽地爆射开来，千万光点，剑气纵横。那是先前无枫失手掉落的兵器，被陈凝风一脚踢出，阻挡追兵。
　　应变慢的只觉眼睛一花，虎口一痛，兵器几乎脱手，身形也被迫阻了下来。而几个功力深厚的则一个倒翻，借势坠地避开那无可抗拒的惊人剑气，同时纷纷呵斥着将手中利刃用力掷出。
　　无枫被这几下的兔起狐落惊呆了眼，眼前哪里还有陈凝风的人影，只见数道飞芒破空而来，避无可避，透体劲气，全身生寒。
　　也是他命不该绝，就在他心中大叫我命休矣的时候，后颈处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扯得向后跌去。刀剑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但也有数柄划过了他的肩部。他惨叫一声，倒地就势滚开。
　　暗蛟部的所有攻势刹那间全都冰消瓦解。而陈凝风毫发无伤，修长的人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时天地无声。
　　领头的吴曲长心中暗叹，没想到失去了魅影剑的陈凝风竟然能厉害到这种程度。他做了个手势，几个人飞快将地上的无枫扶起，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井然有序的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