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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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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是龙涎香。
慕雪躺在床上,虽然无法睁眼但从这熟悉的香气里还是推断出了自己跪在雪地里昏迷之后大概发生了什么:估计是玉砚担心自己的身子把皇帝给请来了,只是昭明帝来得有些迟,那时自己已经昏了过去,只得把自己送到皇帝的寝宫了。
她心思牵动,可身上依旧僵冷地动弹不得,只觉得意识也渐渐又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皇帝容渊的声音:“母后,阿雪的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请您救她一救吧。”
容渊的声音低沉厚重,就好像绣着精密暗纹的绸缎,纹路细致而紧密,低调而华美。只是此刻听来却是带着微微的沉痛,令人感伤。慕雪闭着眼,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线条优美的薄唇。容渊的面容甚是清俊,容色惊人,凝目时看上去总是波光清浅,脉脉含情,令人心动着迷。只是生了这样一张薄唇,正应了他天生的深情和薄情。
听到他的声音,慕雪本就昏沉的神智突然一清,心中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没想到,容渊这一次居然把在云台山礼佛的林太后都请了出来。想必,她的身子也真的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林太后的声音听上去倒是十分冷静平稳,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却甚是冷淡:“我早说过,慕雪的病乃是胎中带来的,不能治只能养。慕启将她送到江南就是为了让她养病。玉京处北,气候偏寒,你将她拘在身边,本就是把她往死里逼。”
容渊沉默了片刻,许久才缓缓出声:“若是,朕现在送她去江南养病......”
“晚了,”林太后的笑声里带着微微的冷淡,她打断容渊的话继续说道,字字清晰句句残忍,“如今寒气入体,便是送到江南,怕也熬不过年了。”
林太后乃是医圣林远之的独女,一身医术乃是冠绝当世,便是连当初先帝立她为后也多是为了她这一身医术。她这般说,慕雪的病自然是真的无救了。慕雪心中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复杂情绪。
容渊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有些短促,却透出森冷的寒意:“听母后的话意,倒是朕害了阿雪。”他的声音就好似刀片一般的轻而薄,“千错万错都在朕自个身上,倒是让阿雪大雪天跪在外面的皇后一点错都没有了?”
皇后名叫林毓,乃是林太后堂兄的女儿。林太后没有女儿,便把这个侄女当做自个的亲女儿一般地疼爱,容渊平日里也给皇后面子,只是此刻这声皇后却是半点情分也不留了。
说起皇后,林太后也顿了顿,不过语声却是平稳依旧:“这事确是林毓的错。可你若是对她这个皇后有半点的心,她也不会被人轻轻挑拨便这般沉不住气。”说到这里,她停了停,似乎笑了声,“渊儿,我说过我救不了她,便是你拿林毓的命来威胁我,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你母后我救不了死人的命。”
容渊终于沉默了,许久都不出声。
林太后此时却是软下声调,半是抚慰半是劝解地说道:“渊儿,你自幼便是懂事,从来不让人操心。无论读书习武,你要做便要做得最好。便是当初为了蒙蔽慕启故意作出一副顽劣的样子,你也依旧不忘夜里用功补上。你父皇筹谋一世,母后与你忍耐半生,总算才将慕家连根拔起,重新夺回容家天下。你如今江山在握,何必执着于这样一个姓慕的女人?”
见容渊不说话,林太后的声音越发地软和,一片的慈母慈心:“你若是实在不喜欢林毓也无妨,明年选秀再选几个可心的便是了。渊儿,你听母后的话,天下女子何其多,你身为帝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软硬兼施,入情入理。林太后果真是个有手腕的女人,难怪父亲英雄一世也依旧难过她的美人关。慕雪在旁听得有些想笑,只是不能动弹,只能在心中想想。只是有些好奇昭明帝的回应。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容渊的回答。直到听得“砰”的一声,似是□□压在地面的声音,然后才有声音传来:“母后,儿臣也没法子......”容渊顿了顿,语声有些艰涩,甚是苦痛,“若是没了阿雪,儿臣便是活着也再没什么念想,再无半点乐趣了。”
傻子,这真是一把尖刀直戳林太后的心尖啊,慕雪又有些想笑了。儿子好容易养得这般大了,倒是一心向着旁人,林太后不气死才怪。龙涎香的香气环绕着她的鼻息,好似融进了心尖一般,心头有热血回流,四肢都开始回温。她只觉得有些暖和,又有些酸楚。
果真,便是林太后这般素来冷静自持的人也有些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陪她去死?”她吸了口气,冬日空气又冷又干,令人喉咙发疼。她又急又怒,声音却是有些哽咽了,“我辛辛苦苦生下你养大你,为了你的平安甚至去和慕启虚与委蛇。还记得当初你跪在我面前指天发誓要让慕族灭族,可如今却要为了慕启的女儿——一个姓慕的女人要死要活。你对得起容家的祖宗基业,对得起我和你父皇,对得起你自己吗?”
“儿臣真的没法子......”容渊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是有种令人不忍去听的凄楚,断断续续的,“儿臣的确是对不起母后,只是儿臣却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母后自幼便疼爱儿臣,难道真要让儿子眼见着儿臣永失所爱,抱憾一生?”
天下永远都没有一个母亲可以真正地对自己的孩子狠下心来,哪怕是林太后也一样。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让了一步:“我可以救她,但你必须答应我......”她语声渐低,却是轻之又轻。
答应她什么?慕雪越是想听清楚脑子却越是昏沉,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又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昏昏沉沉,不知名的苦涩药汁从牙关灌进来,细针也从各个方位扎进身体,她的身体又冷又热又疼。也不知是用药还是身体的缘故,她的意识始终模糊,等到真正清醒的时候,车架到江南了。
“小姐,你总算是醒了......”玉砚红着眼扶起慕雪,想必是担心受怕许久了,语声里都带着哭腔,“奴婢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这不是醒过来了吗?”慕雪声音微弱,精神倒是勉强提了些,“这是哪里?”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马车的软榻上。
玉砚揉揉眼,掀开车帘答道:“已经快到苏州城了。”她顿了顿,悄悄抬眼去看慕雪的神色,“太后的意思是让那些人送我们到小姐你原先住的别院。”
慕雪乃是慕启的独生爱女,因为出身便有弱疾只能在气候和润的地方养病,年纪还小时便被慕启忍痛送往慕家苏州别院养病,等闲不进京。比起玉京的慕府,这里的别院反倒更像是慕雪的家。
慕雪漫不经心地勾起唇,垂下了眼:“这不正好嘛,总算是回来了。”
玉砚见她神色如常,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说道:“就是这么说。虽然人家都说玉京多么好,皇宫多么好,奴婢倒是觉得这里更舒服更自在些。”她擦掉眼泪,满怀希望地说道,“太后说了,小姐只要按时服药,身体也不会有大事的。小姐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小姐采花,我给小姐泡花茶,小姐写字,我给小姐研磨......”
“怎么还会一样?”慕雪喃喃自语,不知怎的想起林太后和容渊的对话,忽的出声问道,“容,皇帝,他怎么样了?”
玉砚面色微僵,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尽量和声回道:“小姐,你别想那个人了。你车架刚出玉京城,他就下诏要提前选秀。真是......”她克制了一下骂人的冲动,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嘟嘟囔囔地自语道,“还以为他对小姐你多好呢,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慕雪闭上眼不再说话。正好有缕微风吹了进来,那风和缓而温柔,就像是母亲的手在面上拂过。里面带着熟悉而湿润的春意,草木清香,令人神清气爽。可慕雪心头浮起的却不是她年少时在江南的悠游时光,而是那玉京皇宫里又冷又热,跌宕激烈的日子。
对她而言,容渊是她的杀父仇人,是夺她清白的恶人。所以,她和容渊鲜少有和谐相处的时候——不是容渊心里别扭欺负她,便是她憎恶着不想理他。
可是此刻想来,容渊有时待她是真的好。记得她刚被接进宫的那年,她几乎不和他说话,容渊待她亦是时冷时热。有一回大雨天,天上打雷。她有些害怕,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半夜时分却忽然听到脚步声,原来是容渊专门从乾清宫赶了过来。
容渊那段时日有些发热才会独自宿在乾清宫里。一路赶来,虽然吹了一路冷风,身体却仍是发烫。他滚烫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握上慕雪的手,就好像有火焰顺着他的指尖流到慕雪的心头,声音却是轻之又轻:“朕放心不下阿雪你,赶过来陪你。”
慕雪不想理他,又推不开手,只好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容渊握着她的手发了会儿呆,然后才轻声令人准备张榻摆在慕雪床边。他的声音温温的,雨夜里听上去格外的宁和:“朕有些发热,怕传给你。就躺在你床边躺一会儿吧......”
那一夜,他果真十分君子地躺在小榻上安静睡了一晚,反倒是慕雪虽然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现在想来,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才会在那样的雨夜不顾病体,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只为了陪自己一夜。
只是,慕雪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来,那样的日子怕是再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人将她看得比自己都重,也不会有人那样小心翼翼地为她守夜。
他们都还年轻,命运却已经错开——属于容渊的帝王之途才刚刚开始,她却要在这江南慢慢老去。便是连史书野记上都不会留下她的半点痕迹。
二
容渊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真的爱上一个女人,一个姓慕的女人。
他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六岁便登基,看上去顺风顺水,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因为还有一个慕家。慕家乃是开国的光华帝后的母家,当初光华帝后与太祖争权,一力扶持慕家,等到光华帝后将自己独子送上皇位后慕家已经势大。可偏偏光华帝后的独子,昭明帝的父皇天生体弱,常年卧床,便是连每日的早朝都不能坚持。若不是有了他的母后,怕是连子嗣都不能留下。慕家势力无人压制反倒越发大了。直到昭明帝登基,慕家家主慕启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了。
自容渊记事起,慕启便常常借着头疼进宫请林太后医治。容渊躲在珠帘后面,看着林太后宛若白玉一般白皙的纤指按在慕启头上的各个穴位上,慕启伸手去握她的腰,当那两个人影交织在一起时,容渊帝只觉得心好似被架在火上烤一般,齿间已有血味。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林太后出身杏林世家,在朝之中并无半点势力,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够保住自己和幼子的性命已经是尤为艰难了,他身为人子怎能再为难她,不懂她的苦心?而他虽名为天子却并无多少实权,便是名为天子近军的御林军都掌握在慕启的手中,倘若慕启狠下心来不顾名声,自可以让自己无声无息的“病故”。他只能忍着,咬着牙忍着。第二日还要装作天真无知的样子到慕启面前扮傻装痴。
好在,慕启对林太后似乎也有些真心,他拿出百般的耐心来等待。带着独有的自负和自信,他像是猫戏老鼠一般地逗弄容渊和林太后。他肆无忌惮地留宿宫中,让太后陪同,让容渊这个皇帝给他行礼。他把皇宫当做自家庭院,他把一国太后当做自家宠妾,他把一个皇帝的尊严踩在脚下。
所以,等到容渊一笔一划地写下慕家族株的圣旨时,字字皆是恨,只觉得这都是慕启应得的、满心痛快。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岁。在朝臣的眼中,这个韬光养晦十余年一举平定天下的天子定是英明睿智的圣君,定能开创盛世。他也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大约生来就是要做个名留青史的明君圣主,这才不枉费他和他父皇母后那些憋屈的日子。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些。他沉不住气,到底还是想要去亲眼见见自己的胜利果实。
然后他见到了慕雪。他一生的喜悦和一生的绝望都源于这一次见面。
慕雪很美,荆钗布裙、容颜憔悴都难掩绝色,可他爱上的并非美貌——要知道,一国天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他偏偏如同着了魔一般地痴迷于她,甚至不顾她的身份纳她为妃,独宠与她。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陷入那爱欲的泥沼,不能进不能退,只能苦苦看着手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多么可笑,慕启爱上自己的母后,而他却爱上了慕启的女儿。简直就好像是上天单独安排好的一场戏。
爱地痛苦的时候,他伏在慕雪的身上寻欢,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令他痛苦徘徊的人。爱地欢喜的时候,他守在慕雪的身边,为她描眉梳发,只想要把一颗心捧到慕雪跟前。
他并不知道慕雪对他是怎么想的,可他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爱着这个女人。但这是不对的,至少,这是对他前半段人生的否认。
还记得幼时,慕家的仆从当着他和他父皇的面把那些冒死上书说慕家专权忠臣的奏折拿走。等那人走后,他被父皇抱在膝上。那个身上永远都带着药味的皇帝的目光既是慈爱又是复杂:“你祖母为了让你父皇登上这个皇位,做了许多事,废了许多心力......只可惜父皇这身子到底是做不了什么。小渊你这样聪明,以后可要好好做个好皇帝。”
那时他还小,只是怔怔点头,只觉得父皇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若是父皇天天都这样开心,他去做个好皇帝也是行的。
后来,父皇死了,慕启来了。母后面上看上去镇定如常,心底却是惶惶不安。他的饮食,母后总是要亲自看过,若是得空更是要和他同起同卧。终于有一日,慕启留宿宫中,第二日早朝才走。他的母后跑到上书房看他,夜里抱着他偷偷哭,连声音都不敢放大,只是憋着:“渊儿,你要好好的......母后和你父皇一样,都盼着你早早长大,做个真正的皇帝。”
他看着他母后脖颈上的红印,既恨又气。跪在母后的面前发誓总有一日要让慕家一族族诛。
这世上他最恨的就是慕家的人,可偏偏他爱上的也是慕家的人。
“陛下,这茶冷了......”怯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拥着锦被的美人半是娇羞半是慵懒地抬眉朝皇帝看来。
皇帝一下子就从自己的思绪和回忆里回过神来。他有些恍惚地端详了一下今夜侍寝的妃嫔,语气倒是一贯的平淡:“无事,朕就喝一口。”
这是今年选秀新进的美人。今年选秀时皇后还在闭宫自省,是太后亲自出面选的人,既有江南的小家碧玉又有玉京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风情各样。就如同眼前的这个,乃是苏州知府的千金,容貌拔尖,端的好似弱柳扶风的清高才女,床上却听话的很,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像是慕雪,性格古怪之余还身体娇弱,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服侍她。若不是手上拿捏着慕家人的性命,怕是连正眼都不瞧自己。
皇帝暗自苦笑了一声,冷茶顺着喉咙咽下,冰冰凉凉,神智却清醒了许多。夜深寂静,他的心就好像在雪水里滚过、被虫子咬过一般,冷地出奇,空地出奇,说不出是寂寞还是空虚。
一旁的美人是第一次侍寝,见他只是端着茶杯怔怔不语,心中不禁也有些忐忑,缓缓地依了过去,声音又软又甜:“陛下在想些什么?”
温香暖玉在侧,美人呵气如兰,皇帝却仍是提不起劲。他沉默了片刻,把目光移向窗外,低声问道:“这个时候,江南那边怕是比这里暖和多了吧?”
“是啊,”难得碰见据说喜怒无常的皇帝有这样的谈性,那美人也打起百般的精神回话,“玉京乃是王都,自然是气象宏伟,景致大气。江南那边确实山清水秀,朴素别致。玉京现下才刚刚化雪,妾在家里的时候,这时候说不定要和女伴出门赏花呢。”
不知想起了什么,皇帝的面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赏花?这时候有什么花?”
“这个可多了,什么花都有的。都说‘春风又绿江南岸’——暖和点的地方,桃花都已经开了,配着柳树,人在河畔走着也欢喜。有些人家喜欢梅花,专门让人养着,这时候也差不多是快谢了,正好开个最后的梅花宴,大家聚聚。”美人抬头小意打量着昭明帝的神情,眼中清波流转说不出的娇媚,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前朝周文皇便最是喜欢游江南,陛下若是喜欢也可学周文皇来次南巡啊。”
“南巡”二字好似一下子让皇帝从江南美景的想象中回了神。他的目光有些深又有些飘荡,只是定定地望了眼窗外还在滴着雪水的枝条,随着那水滴慢慢落下,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朕这辈子怕是去不了江南了......”他有些冷了似的伸手抱紧了倚在身边的美人,轻声道,“睡吧,朕也有些累了......”
皇帝的话声落下,便有训练有素的宫女轻手轻脚地上来更换香炉里的熏香,吹灭灯火。那美人也十分乖巧地贴着昭明帝躺下,只是皇帝一躺下便转过身去,她对着的也只是昭明帝的后背。
这是皇帝景元十七年,直到景元四十年皇帝驾崩,他果真都没有去过江南。
《熙书.帝王昭明本纪》里这样写着:“昭明皇帝者,昭文之子也。母曰林太后。昭文即位时,未有子,及林太后得幸,得昭明,乃立昭明。
元年四月乙卯,赦天下。乙巳,赐民爵一级。五月,除田半租,封丞相慕启为晋王,为昭明立太宗庙。令群臣无朝贺。
二年春,晋王摄政。王权重,臣子趋之,天子避之。
后十二年,封晋王慕启子系为靖阳侯。男子二十而得傅。八月,以御史大夫开封苏成为丞相,赵乡为大将军。彗星出东北。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荧惑逆行,守北辰。十月,太后诞辰,晋王入宫,上以掷杯为号,使人擒之。谕告天下,曰慕家谋反,族株。靖阳侯慕泰,济南梁衡,菑川吴朝,胶东赵尧光反,发兵西乡。上乃遣大将军赵乡、太尉周起夫将兵诛之。十二月乙亥。赦亡军及梁衡幼子等与谋反者。封大将军赵乡为魏其侯。
景元十九年夏,立太子。立皇子寻为胶东王。六月甲戌,赦天下。
......
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诚哉是言!熙兴,至昭明五十有馀载,德至盛也!帝施大德,天下怀安。
昭明幼时,慕氏猖獗。及登极,潜用福威。志怀安忍,性情果敢。株慕家,平西南。勉人於农,率下以德。除帑削谤,政简刑清。法宽张武,狱恤缇萦。阳陵如故,千年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