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正式寂寞》瞿夷

23、第二十三章

　　弥漫在奥林匹斯的山颠，一层浑然天成的薄薄的白色云雾，近天的风温柔凉爽。美丽的智慧女神盈盈的步子穿过茵茵的草地，清晨的露珠亲吻着她的脚踝，油绿的橄榄枝向她弯下腰肢。阿波罗为她拨云见日，佩戴着金色的冠冕笑着，温柔地唤她妹妹。美丽的智慧与战争的女神，她正在走下朝拜的神坛，再一次开始了她周而复始的任务，也许真的是这样，不乱不治。如果你真的认为我这没有悬念的战争只不过是嗜血的游戏，那么他们在不断的轮回中找寻着永远无法寻到的答案，又是为了什么。事实上我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只有他们这样集天地精华的人，才有愿望和资格找寻这答案，才有置身轮回的勇气，只为了找寻这答案。弗罗拉，你认为我凭什么永远拥有最优秀的战士？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他们不是我的战士，他们是自己的战士。

　　弗罗拉，你把他们看得简单了，有爱的人坚韧，而只有爱的人软弱。

　　城户家族的花园，十三岁少女的弱小身体，倒映在水中的，是一对银灰色的眸子。

　　启明星升起，浓重的夜渐渐淡去，生动的红霞在云后露出若隐若现的影子，新的一天在旋转中孕育着。夜里暴风骤雨，穆的窗子却一夜没有关，青翠的橄榄叶顽皮的探进头来，叶尖上还挂着雨珠，折射出清晨的阳光，美得那么不真实。时间大约是清晨五点钟，阿布罗狄似乎刚刚进入真正的睡眠，眉头慢慢的开始舒展，攥着床单的手指也没有那么紧了。很美很静谧的一个早晨，然而决战却正在走来。

　　“穆，天亮了。”卡妙的脸色有一些苍白，一夜的劳心劳力对他并不强壮的身体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看着渐渐明朗的天际，缓缓的说出几个字。

　　穆正轻轻在理顺阿布罗狄经过一夜折腾略显凌乱的长发，取下搭在椅背的湿巾，拂去阿布罗狄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听到卡妙的话，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晨曦在天际显出了色彩：“是的，天亮了。都应该回去了。”穆转过头看了看坐在桌边的撒加，“叫醒他么？”

　　撒加闻言站起身来，两步走到阿布罗狄的床前，仔细端详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美的从容，美的纯粹，美的不容亵渎。这些年，这是撒加第一次有机会这样长时间的凝视着阿布罗狄的脸，凝视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颗睫毛，体会他每一缕细弱的呼吸，每一次微末的心跳。撒加就这样看着他，久久的，静静的，一直看到视线开始模糊，思绪开始混乱，一直看到阿布罗狄精致的脸如同水中的倒影一波一波荡漾开来，整个白羊宫如同浮在云端，一切都在摇摆不定，只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那里不曾离开……

　　“撒加？”卡妙注意到撒加的表情，轻唤一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阿布罗狄怎么回去？”

　　“我送他回去。”

　　撒加将阿布罗狄从床上打横抱起，动作极其轻柔，阿布罗狄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晨光，微风，露珠，绿草，教皇庄严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上十二宫的台阶。

　　撒加把阿布罗狄放回双鱼宫他自己床上的时候，阿布罗狄仍然没有醒，一路走来撒加虽然非常小心，但是仍然有一些伤口又流了血，胸口处隐隐红了一片。洛岚抱着双膝靠着床沿坐在地上，被雨水湿透的头发和衣衫仍然有一些潮湿，她平静地站起来，看着撒加小心翼翼的将阿布罗狄安置在床上。

　　“孩子，不要担心，他很快就会醒来。”撒加一面给阿布罗狄盖着被子一面对洛岚说话，声音明显的有些嘶哑。

　　“教皇，对不起。”

　　“？”撒加略显疑惑地抬起头来。

　　“我曾经答应过您，要带他离开，可是如今，我所作的一切都在违背自己的承诺，您难道不怪我，不觉得我很无能么？”

　　“不，孩子，你让我明白了自己当初的要求是多么浅薄，也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爱一个人。”撒加无限忧郁的笑了，发色蓝得似乎可以滴出水来，“他最美的时刻就要到了，你应该是送他出征的人，孩子，只有你有这个资格。”

　　“教皇……”

　　“叫我的名字吧。”

　　“撒加……哥哥……”

　　“你们连称呼都是一样的。”撒加又笑了一下，洛岚看在眼里觉得一阵温暖。

　　“撒加哥哥……我是神，可是我连一个人都无法保护，相反的，我所作的一切全都给他带来伤害，雅典娜要惩罚他也是因为我，我……”洛岚的话被一阵阵哽咽打断了。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在这个圣域里面没有人认为你是神，在我们的眼中，你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孩子，愿意相信我么？”

　　“我……愿意……”

　　“洛岚，用成全的方式来爱，那么你对他最后的成全，就是在他的风采全面发挥到极致的一天，不要让他看见你的眼泪，好么？”

　　“撒加哥哥，在你面前的人，为什么我们都像是孩子？”

　　撒加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人，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让他在我面前装得不像孩子，是我的错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金红的阳光在纯白的空间里游弋，阿布罗狄洁白的脸庞在光影的描摹中飘飘欲仙。洛岚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初升的阳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闪动，她的爱人，美得像天堂里的精灵。时间在洛岚安静的注视中潺潺流过，在这一刻洛岚想，如果抽去了时间，会不会就可以看到所谓永恒。阳光愈加明亮的时候，阿布罗狄长长的睫毛突然动了动，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个颤动的阴影，洛岚心中一紧：他醒了么？为什么要醒来，你睡着，只需我面对你，你醒来，就要面对全世界……

　　然而阿布罗狄确实醒来了。

　　“洛岚……”醒来后的阿布罗狄对洛岚虚弱的笑笑，“你有黑眼圈了，该睡觉了呢。”

　　一面说笑一面挣扎着坐起来，周身的伤口一动就火辣辣的刺痛，有几处严重的地方又挣出血来，阿布罗狄的眉头顿时缩紧，停了一下动作，自嘲的笑了笑。

　　“阿布！”洛岚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扶住阿布罗狄摇摇晃晃的身子，却被阿布罗狄轻轻挡开了。

　　“洛岚，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阿布罗狄又冲洛岚笑了笑，那是一个无比纯净的笑容，看着这个笑容，洛岚几乎忘记了世间一切的不快与痛苦，连空气都变成甜的，融化在这个云淡风清的笑容中。洛岚在这个笑容里缩回了双手，阿布罗狄淡淡的转过身，朝角落里那个闪着光的箱子走过去：“洛岚，无论发生什么，今天你不可以走出这间卧室。”站在箱子前，阿布罗狄突然回过头：

　　“我会回来找你，我答应你，一定会。”

　　我答应你，一定回来找你，不过，不要问我期限……

　　单手轻轻扯开箱子的拉环，一道刺目的金光顿时使整间屋子亮了几倍，双鱼座的黄金圣衣迅速地附着在阿布罗狄的身上，两绺水蓝色的长发从头盔中垂下，飘扬在微风中。在他的面前，是通向战场的门。

　　“阿布！”在阿布罗狄走到门口的时候，洛岚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阿布罗狄在门廊处收住了脚步。洛岚从衣架上拿下阿布罗狄白色的披风，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后，微微掂起脚，将披风披在他的身上，双手揽住他的脖颈，熟练地在项下打了一个精巧的结，“撒加哥哥说，要我送你出征。”

　　这时候，阿布罗狄突然回过身来，一把将洛岚单薄的身子压在胸前，他将洛岚抱的那么紧，简直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洛岚吃了一惊，却丝毫没有反抗，她静静地待在阿布罗狄怀里，静静地听着阿布罗狄有些急促的呼吸：“阿布，我不是弗罗拉，我是你的洛岚，洛岚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这样抱着她，突然开始奢望可以活下去。

　　洛岚，我一定回来，不过，不要问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