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怪症》苏瓦猫

4、第四章

　　接下来的两天里，只要没病人，方点墨就一直呆在书房里翻阅各种医药书籍，苦苦寻找有没有此等怪症的相似病例及治疗方子。唐初一呆在一边实在无聊的时候，也让他翻开另一本书，自已趴在书页上帮看。
　　方点墨时时从书里一抬头，看到唐初一坐在书页上瞅着书页上的字发愣，明显没看得进去的样子，倒是好笑，顺口问道：“唐初一，你在堡里平时都看什么书啊？我给你找几本你感兴趣的书解闷吧。”
　　“不看书。”
　　“那你不出任务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消遣？”
　　“打木桩。”
　　“除了打木桩呢？”
　　“喂熊猫。”
　　“除了喂熊猫呢？”
　　“打木桩。”
　　“……”
　　方点墨笑了出来。唐初一却反问：“你在万花谷的时候，除了给人看病，你还干些什么？”
　　“挖药，制药，饲鹿，看书，画画，偶尔去修习天工术，跟师兄弟们下棋，对了，还有习琴艺。”
　　听到方点墨的生活如此多姿多彩，唐初一不吭声了。
　　方点墨看他似乎有点低落的样子，便低声道：“晚上我弹琴给你听？”
　　“好。”唐初一不想拂了他好意，但预先说一下，“我对琴曲一窍不通哦。”
　　方点墨笑道：“我座师是孙药王，琴艺只是以前跟苏雨鸾师叔学过一阵子，也不甚精，所以你听的时候别嫌弃我弹得不好就行。”
　　“你肯定弹得好。”
　　“你怎么知道？”
　　唐初一抬头看着方点墨：“你样子一看就是琴棋书画都很好的那种风雅人。”
　　方点墨笑着正待再说，小善儿却在门外通报：“方大夫，外面有位客人来找你，现在在厅里候着。”
　　方点墨只得起身，对唐初一说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呆一阵吧。”
　　唐初一点了点头。
　　方点墨出门，仔细反手掩上书房门，还叮嘱了一句小善儿：“你去把猫拴一下，别让它乱跑。”

　　来到客厅，方点墨看到厅里的人，愕然道：“骨尺？”
　　来客满面笑容回过身来，正是方点墨的好友、苗疆五毒教的曲骨尺。
　　小善儿端上茶来，两人相对坐下，曲骨尺先问道：“你这医馆病人可多么？”
　　方点墨道：“也不见得多，但我们谷里开设青岩医馆的原意本也不在于生意赚钱，倒也罢了。”
　　曲骨尺点头微笑，说道：“上次我推荐了一个蜀中唐门的病人到你这里来，可来了么？”
　　方点墨道：“唐初一？”
　　曲骨尺颔首，“他这怪症，百年不遇，我束手无策，想着你在医道上涉猎比我更广，因此推荐到你这里来了，过后想起来总是放不下这事，还是决定来你这儿问问，你是用什么方法治疗他的？”
　　作为一个医者，方点墨自然明白这种痴迷于医道之人一旦看到无法治愈的怪症，自当耿耿于怀无法释怀的感觉，遂坦白道：“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症，至今也没能采取什么治疗手法，只能让他暂时留在医馆里，我还在翻寻各种医书记载，希望能找到有相似的病例。”
　　曲骨尺哦了一声，脸色失望，想了一会，叹口气道：“似他这般既无前兆、又无诱因、非伤非病，又与蛊毒绝无干系的怪症，真让人想不通，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缩小了。”
　　方点墨迟疑了一下，缓缓道：“骨尺，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什么巫禳厌胜之术，能咒人变形或缩小？”
　　曲骨尺一愣，“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方点墨道：“唐初一说，他在患上这怪症之前，曾被一个红衣教的教徒碰触过，当时他感觉异样，但是自已检视的时候并未发现受伤。之后不久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曲骨尺道：“咦！他没跟我说过这事，红衣教是挺古怪的……那个碰触过唐初一的家伙现在在哪？我可以去探听探听是不是——”
　　“死了。”方点墨苦笑道。
　　“……”曲骨尺想了一阵，明白过来，“被唐初一杀的？”
　　方点墨点了点头。
　　曲骨尺失望地啧了一声，陷入沉思。
　　方点墨说道：“现在你也先别急吧，先歇歇，我让人准备饭菜去——”
　　曲骨尺猛的霍然站起，双眼发亮，似乎想到什么事情，打断方点墨的话：“刚才你是说唐初一留在了你的医馆里？”
　　方点墨道：“是啊，你可要见他？——反正你也诊治过他的，估计他不会对你避讳……”
　　曲骨尺眼睛闪闪发亮：“不了，我马上要走了。”
　　“诶？你这是干什么？”
　　曲骨尺不答，只是笑了笑，一拍方点墨肩头，转身便匆匆往外走，动作太快捷，身上衣衫间的银饰也叮叮当当地轻响。
　　“喂！骨尺！”
　　曲骨尺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倏忽消失在医馆大门外。

　　方点墨一肚子疑惑回去书房，踏进门里，正好看见唐初一趴在他的茶盏边上低着头够杯里的茶水喝。
　　方点墨连忙快步走过去道：“你渴了么？”
　　唐初一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方点墨暗暗责备自已粗心，没给唐初一备茶水，但是给他用什么器具盛茶却很成问题……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将茶盏斜过来，好方便唐初一喝茶。
　　唐初一有点尴尬，但终究是真渴了，而且对着给自已治病的大夫也说不上顾忌什么，凑过去喝了几口茶之后，抬头犹豫道：“方大夫，有件事还想麻烦你。”
　　方点墨温柔地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唐初一不自在道：“我想洗个澡，晚上麻烦你带我去一下浴房。”
　　人要洗澡是正常事，但是方点墨想了想浴房里那个对于现在的唐初一来说过于巨大的浴桶……
　　方点墨商量道：“要不你在我卧室里洗就好了，浴房里那个浴桶太大，一勺水……”
　　尽管他没把话说完，但唐初一也知道下半句是什么了——“一勺水就够淹死你了。”
　　深深的人艰不拆感觉在唐初一心里油然升起，他叹口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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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下，几上，一只巩义窑青花瓷汤碗。
　　方点墨用茶煲温了水注进碗里，微笑道：“如果我在这里你觉得不自在，那我就出去好了。”
　　唐初一并不忸怩，坦然道：“我在堡里时也经常跟一群师兄弟一起下河泡澡，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自在的。”
　　方点墨笑道：“好，那你慢慢泡着，我弹琴给你听。”
　　唐初一大大方方地脱下身上衣服放在一边，爬进满碗的温水里，水温适宜，他坐在碗中，水刚好泡到肩上，感觉十分舒服。
　　方点墨从卧室壁上取下那张焦尾琴，在几边坐下，调了弦，琮琮琤琤弹奏起来。
　　唐初一泡在水中，双臂搭在碗边上，下巴搁在臂上看着方点墨，他自小便是在习练各种刺杀之术中长大，不解音律，此刻虽不懂方点墨弹奏的是什么曲子，但觉琴韵清越宛扬，甚是动听，不觉听得出神。
　　方点墨弹得一段，抬头向唐初一一笑，只见淡淡的温热水雾中，唐初一脱了面具，小小的脸孔，灯光照映下但觉眉目秀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已看，方点墨心中不由得怦然一动，手指一下子拨错了弦。
　　发觉弹错音调，方点墨住了弹奏，微笑道：“有好长时间没碰过琴，手都生了。可让你见笑了。”
　　唐初一道：“很好听，这是什么曲子？”
　　“这曲子叫《蒹葭》，”方点墨解释道，“是诗经里的一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而长，溯流从之，宛在水中央。’”
　　唐初一愣了一下，道：“什么啊，明明是水在碗中，怎么会碗在水中？”
　　方点墨笑起来，说道：“现在是‘伊人’在碗中啊。”
　　话一出口方点墨就有点后悔，不知道唐初一被这样调笑会不会生气。幸好唐初一倒没理论这句话。方点墨放下琴趋近前问道：“水凉了么？要不要加点热水？”
　　“不凉。”
　　“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好啊。”
　　唐初一转过身去，背向方点墨。
　　平时里，作为一个职业刺客，除了自已堡中的师兄弟外，唐初一是从来不敢把背部亮给别人的，可是对着方点墨他却有莫名的信任。
　　首先也许是因为方点墨是大夫；其次便是因为这几日里方点墨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没有谁像方点墨这样，将他捧在掌心里似的用心对待。唐初一待人接物一向小心翼翼，充满警惕，但在方点墨面前，却渐渐放松，戒备渐去。
　　方点墨的指尖轻轻碰在唐初一背上，年轻的淡麦色肌理光滑紧实，两边蝴蝶骨极其匀称漂亮，方点墨不敢用力，手指轻轻地沿着唐初一的蝴蝶骨边缘移动。
　　一个非份的念头在方点墨脑海中涌动——好想亲一下啊！把他从碗里捞出来，握在手掌里，亲吻他的背。
　　……或者亲吻他的胸前……上次盯着看了好一会的那个地方，带着一条旧伤的玲珑清晰的锁骨……
　　如果自已真做出这种过逾的事情的话，他肯定会当场翻脸的吧？也许会愤怒地抱住自已的手指啊呜咬一口？
　　……如果只是被咬一口作为代价的话，那么完全值得啊！
　　方点墨猛然惊觉自已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连忙尽力收敛心神，可是指尖的触觉却依然在心中激起一圈圈荡漾，为了不让自已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事情来，方点墨倏然缩回手。
　　唐初一诧异地回头：“方大夫，怎么了？”
　　“……水凉了。”方点墨掩饰着回答。
　　“哦。”唐初一从碗里站起身来，水珠从光裸的身躯上滚下，方点墨的眼光跟随着水珠的流向往下瞥去……
　　唐初一还没从碗里爬出来，迎头就被方点墨匆匆扔过来的一块布帕蒙住了：“你先裹上这个，衣服取去洗一下，明天再穿。”
　　唐初一应了，扯了好一会才把那块帕子扯下来，一面爬出瓷碗一面草草把它裹在自已身上，也因此没看到落荒而逃快步走出房间的万花谷年青大夫被火烧着了似的脸色和他捂住鼻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