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怪症》苏瓦猫

6、第六章

　　半夜时分，唐初一突然又从梦中惊醒。
　　他没有起身，只是静静伸手握住千机匣，轻轻地扳开弩扣，侧耳倾听。
　　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息也没有，四更左右的月光微斜照在窗纸上，空明微白，更无一丝杂影。
　　过了许久，唐初一才断定自已又疑心生暗鬼了，皱着眉把千机匣放开，心里暗想今晚明明并没有做什么梦啊，怎么会被惊醒呢。
　　那边床上方点墨的呼吸声平稳绵长，显然睡梦正酣。唐初一听着他的呼吸声，心渐渐定下来，重新合上眼睛。
　　有这个大夫在身边还是挺让人安心的……唐初一心想，虽然不知道他武功怎么样，可是就是觉得他很可靠，相处这几日以来，自已已经差不多可以完全信赖他了。

　　上午一起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方点墨看书看得专心，直翻完了半本书册，正想抬手拿茶盏喝茶的时候，却看到唐初一躺在自已左边的袖子角上盹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他没睡好，这会儿觉得累；还是因为自已给他看的医书实在让他太没兴趣？
　　方点墨不由得想笑，又怕惊了唐初一，茶也不喝了，低下头来细看。
　　才一低头，唐初一似乎被他的气息惊动，还是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却没爬起来。
　　“要不要回卧室去补一觉？”方点墨笑着轻声问。
　　唐初一摇摇头，看到方点墨俯首时垂落到面前的一绺黑发，唐初一伸手握住把玩。
　　看他睡意还没褪尽，带着懒洋洋的神情仰躺着把玩自已发绺，方点墨笑出来，伸出手指碰一碰唐初一的脸，唐初一并没躲避，仰起头看着方点墨，忽然笑了，说道：“方大夫。”
　　“怎么？”
　　“你长得这么好，为人又能干，脾气还好，为什么没成亲？你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的啊。”
　　方点墨笑着问：“那你喜欢我吗？”
　　唐初一说：“这有什么相关？我又不是姑娘。”
　　这句话说出来，唐初一顿了一顿，见方点墨只是看着自已笑着没再说话，突然之间想起昨天看的那本医书上“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绘图，而方点墨对此表现得理所当然的神情，唐初一忽然尴尬了起来，赶紧把方点墨头发放开。
　　方点墨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只装作没发觉，只笑着把话头引开，“那你呢，一定也很受姑娘们青睐吧。”
　　唐初一摇了摇头：“没有。”
　　“是你看不上别人，难道还能是别人看不上你么？”
　　“谁看我？”唐初一自嘲道，“我们外出时都戴着面具，所有唐门师兄弟看上去都是一样的。”
　　“那你也没看上哪个姑娘么？”
　　唐初一想了想，有点惆怅：“我以前很喜欢我一个师姐，当年是她带我出的第一次任务，她长得可漂亮。”
　　“哦？她知道你喜欢她么？”
　　“可能不知道吧，那时候我才十五六岁。”
　　方点墨撑着额头看他：“那你直到现在也没跟她表白？”
　　唐初一淡淡地道：“她四年前就死了，刺杀失手。”
　　方点墨怔了一怔，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唐初一的肩膀，唐初一犹豫了一下，没有避开，只是低下头平静地说道：“其实是很寻常的，我每次出任务的时候也都想过可能会死的吧，这样一想，有没有人喜欢我就并不重要了。”
　　“唐初一，”方点墨温声道，“我喜欢你啊。”
　　即使只是轻轻地碰着他的脸颊，方点墨的指尖也感受到了热意，唐初一脸红了。
　　呆了一会，唐初一生硬地推开方点墨的手指，一句话也不说，背对方点墨爬到翻开的书页上看书去了。

　　下午时分，青岩医馆里来了一个顾客，是来请方点墨出诊的。
　　来人是一个中年妇人，装束素净，面色忧急，向方点墨深深一福后说道：“小妇人的母亲突患重病，现在已不能走动，无法亲自前来问诊，想请方大夫移步出诊。”
　　方点墨略略问了几句病情，估莫着似是中风，当下匆匆收拾了药箱，叮嘱小善儿看守医堂，且着重交代了一句：“把猫关到笼子里，我还没回来的时候别将它放出。”
　　小善儿道：“是。”
　　方点墨想了想又道：“你到书房门口跟里面交代一声，说我出诊去了，很快回来。”
　　小善儿应了，那来求诊的妇人听了这话，眼光闪动了一下，迅速转开头掩饰住神色，只焦急地说道：“方大夫，家母病情严重，请您快随我来吧。”
　　小善儿目送方点墨随着那妇人匆匆出门，赶紧回身去抓花猫往笼子里关住。

　　方点墨出诊出去，唐初一独自呆在书房里看书，看了几行字只觉索然无味，实在看不下去，在书桌上走了几圈，百无聊赖，坐在砚台边上，靠着笔筒又开始打盹。
　　浅眠中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唐初一猛然惊醒过来。
　　又是那种被窥看着的感觉，这一次极迫近，似有杀气。
　　唐初一几乎是立即就握紧千机匣甩开弩扣，同时纵身而起，跃下书桌，闪到屋角书架脚下。
　　几乎就在同时，书房窗户被重力砸开，两条人影闪了进来，两柄长剑先后斩在书桌上，书桌被斩成两段，倒塌下地，文房四宝滚了一地。
　　唐初一正要抬弩，冷不防屋顶也突然被砸穿一个大洞，一道红影一闪，跃落入房内。
　　这道红影轻轻巧巧落在唐初一对面，却是一个窈窕的红衣女子，她目光一转，已准确地寻到唐初一，盯住他，艳丽的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狞笑：“果然没错，大祭司在被杀害之前果然给凶手使了缩形之术，多亏给他医治的那个大夫前来向我们告知，不然天下之大，我们到哪儿找去！”
　　从窗口蹿进来的两个红衣女子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分开，与这红衣女子形成三角之势，将唐初一逼在了屋角书架下。
　　身处危境，唐初一并未过于惊慌，但一颗心却遽然沉了下去。
　　自已杀死红衣教中人的事情纯属任务时遇到的一个意外，便连向堡主也没禀告过，仅仅只有方点墨一人知晓，此刻能让红衣教如此准确地找到自已的还能有谁，自不必问；更何况面前这红衣教徒刚才所说的话明明白白，更无疑义。
　　一刹那，被出卖的感觉如同苦涩之极的味道，在唐初一心中泛起，讽刺和痛苦的感情交杂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了片刻。
　　当了这么多年的刺客，还是天真了吧！唐初一咬住了牙，心中尖锐的痛楚掠过后，镇定了下来，他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脊背碰到墙上。
　　眼看着面前这红衣教徒取出一件物事，张了开来，却是极韧的金丝编织成的角网，她一步步向自已逼近过来。
　　耳边听到这红衣教徒阴狠的声音：“大祭司的缩形之术还没能传下来便被杀身亡，先把这小子逮住活体，回去再剖开研究，终要领悟缩形之术的奥秘。”
　　唐初一骂道：“剖你先人！”纵身跃起，一记夺魄箭迎面射出，那红衣教徒并未因他被缩小而掉以轻心，本就全神戒备，此刻一偏头，避开这一箭，手中角网向唐初一迎头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