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手中线》凛冬

10、洞里有个白骨精

　　这个问题没有烦扰容子愚太久，当他趁着两人昏厥的时间回破庙取了梳子归来，地上便只剩一人了。凌远仁横倒在路中央，晕得正香，寇良早已不见踪影。

　　容子愚估摸着比起凌远仁这个总是处在状况之外，又慢人一拍的家伙，寇良知道的定然更多些，自己若当真跟着凌远仁，估计被丫带到死胡同里还摸不清处境，扭头谓男孩道：“小晋晋，我们去找小黑好不好？”

　　男孩干脆地颔首，眸中杀气毕露。

　　容子愚蹲下身，掏出张还热乎着的芝麻饼子放到凌远仁胸前，想了想总觉得缺点什么，回身去采了几片草叶来包住饼子，以增加对方的食欲，后又忖量了阵，从对方怀间摸出一锭银子来做交换，这才觉着公平，他举起银子用牙咬了咬，满意地塞到自己怀中。

　　“子愚。”容晋一面在地上寻着，一面说道。

　　容子愚晃去一看，这里的脚印混合上自己的，外加来回走动太多，显得格外杂乱，走得远些才循出寇良的踪迹，不紧不慢地顺着脚印步去，容子愚环顾四周，自出了山谷，风景一处不如一处，荒山野石枯树，到处是过渡采挖的痕迹，与此相较，那山谷，倒像是隐蔽至深，不为人所知才幸免于难了。

　　照此说来，才到镇上不久的凌远仁，又是如何知道本土人都不得而知之地呢？

　　容子愚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似乎又做了次亏本买卖。

　　红日西斜三分，寇良走得并不非常快，容子愚很容易便赶上了他，男孩瞅到寇良，就跟瞅见仇人似的，一个劲朝前走，被容子愚提了回来，后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我们在后面跟着他。”

　　男孩抿着嘴，对他而言，寇良可是乱教他莫名其妙的东西导致子愚差点不要他，以及差点害死子愚的罪魁祸首，他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对方。他看看容子愚，也学男人那样放慢脚步，悄悄地跟着。

　　容子愚离寇良百步远的距离，生怕近了教对方发现，行了一阵，男人一个眨眼，眼前人竟然不见了，与容晋面面相觑，连忙扔了举在头顶遮蔽用的杂草，跑上前，那是一块石壁，寇良的脚步生生在这石壁前止住了，左右都无甚痕迹。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子愚。”男孩道，“有妖气。”

　　男人点点头，妖气极淡，辨不出方向，他抬手在石壁上敲了起来。找了良久，发现一根比之周旁稍有些光滑的树藤，端详片刻，道：“障眼法，此乃人为。”说着一手环住男孩，另一手用力扯下，足下便骤然一空。

　　两人瞬间掉进洞中，土质极为坚硬，入目一片漆黑，说也奇怪，方才那阵若有若无的妖气自落入洞后，便再嗅不到一星半点，容子愚的眸子还未习惯突如其来的黑暗，心中一喜，急忙唤道：“噢！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小晋晋，快来！师父怕黑，师父快要教黑暗卷走了！”

　　话音在洞中回绕了两圈，还未完全安静下来，容子愚胸口猝然一阵剧痛，刹那间凶煞之气大振，便是从他身上传来。不好，容子愚蹙眉，是那梳子，立即伸手去抓，梳子上仿佛生出不少粘稠液体，裹住他的手，瞬间蔓延爬遍他全身，容子愚顿时动弹不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男人脖间似被掐上一只无形的手，逐渐箍紧，教他无法呼吸，鼻中充满了呛鼻的气味，容子愚用力挣扎，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情急之中咬破舌尖，往胸口一吐，这才解脱出来，手中梳咣当落地，容子愚回过神，身上压力顷刻消失殆尽，一切又恢复到往常那般，他抬手抚上脖颈，是幻觉？心中一急，糟了：“容晋！”忙唤出声。

　　他听到身侧传来些许被绊倒的声响，晋儿摔倒了？立马循音而去，洞中极黑，眼前看不到任何物体，他脚下触到些什么，连忙蹲下身扶起男孩，只觉得触感与往常不同，似乎瘦了些，容子愚胸口涌上一抹心疼，教容晋跟着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实是受苦了，眼下竟瘦成此般，容子愚暗叹一声，手温柔地抚着对方。

　　与此同时，眼前传来几许光亮，容子愚回首，见男孩手举竹竿捅开了洞口，光线直直照进洞来，容子愚一愣，容晋好端端地站在那儿，那么自己手中的……转回头，发现自己正抱着一具森森白骨……

　　眼窝深邃，手指修长，头颅咧开嘴，羞涩地朝他笑。

　　饶是男人活了数百年，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瞧过无数，此刻突然瞅着一骷髅被自己以如此暧昧的姿势抱在手中，也有点不适应。容子愚默默地合上骷髅掉下的嘴巴，见容晋面露疑惑，急中一生智，正色道：“此人死因有蹊跷。”

　　男孩扔了竹竿，步上前来，容子愚环顾四周，借助微弱的光隐约能看清洞中全貌，地上躺了数具尸骸，触目惊心，眼看男孩就要步到自己身边，容子愚急中又一生智，道：“根据洞中尸骨数量，这些便是杏林小友所提到的被乱石压死之人，落石碾压本该身骨断裂，观之眼前却具具完好无损。”说完，自觉神清气爽，师父的威严从何而来？自然是这一次次突发状况中不断地展示超人的智慧与过人的胆色积累而来的！

　　男人检查完怀中白骨，小心地将其放平，站起身，欲看看其他几具的情形，方迈出一步，脚踝突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幽幽地扭回头，正是刚才那具白骨，手紧紧钳住他的脚，下颚重新咧了开来，羞涩地笑。

　　容子愚整个人都有些凌乱，徐徐蹲下身，一手护住面门，以防骷髅有下一步的动作，另一手伸去掰骷髅的手，对方握得极紧，容子愚怎么都掰不开，他咬牙，稍稍用力，手中竟是一空。

　　定睛看去，骷髅的手骨已全然化成灰粉，容子愚皱眉，这些尸骨按时间算来，还没到以他之前的力气就能捏碎的程度，他抬起骷髅的胳膊细细端量，临了又抬手试了一次，仍是如此。容子愚在心中暗叹一声，覆上尸骸空旷的眼窝，如同其眼眸还在脸上那般，轻轻地往下抚去。

　　容晋从未见过此般景象，他并不害怕，但洞中飘散的腐臭之味让他感觉极为不舒服，男孩额前轻蹙，立了半晌，拔腿往远处行去，在周旁寻起出路来。

　　容子愚将几具尸骸平放至一处，掏出他的招财进宝符，吹燃火种，焚了几枚撒至尸骸之上。

　　一切事毕，折身，容子愚望向地面，嘴边一阵抽搐，只见那梳子，生生断成了两截。

　　断了——断了——断了——

　　男人耳边不停地有声音嗡嗡作响，所谓的取异石的关键，就这么断了，他的生财之道，便这般无情地离他而去……男人对着地面，面无表情地盯了好半晌，蹲下，颤抖着手无济于事地做着最后的努力——将梳子重新拼回去。

　　“子愚，这里有出口。”容晋唤道。

　　容子愚觉得自己就跟那明日黄花一样，忧愁填满了心间，他起身默默地向着容晋的方向步去，那是一道半人高些的矮洞，光线照不到此处，看不清前方如何，容子愚忖量了记，又在洞中寻了两遍，确定此是唯一的出路后，方推了容晋至自己身后，猫腰率先进入。

　　一路走，一路心不在焉，容子愚不断开导自己，罢了，办法总是人想的，是咸鱼，就要找机会翻身，至少他人还不知道这梳子已断了。

　　容晋发现的这道矮洞极其狭窄，尽管男人弯着腰，前进仍十分艰难，他扶着洞壁，眼前越来越黑，已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容子愚注意着脚下，时不时地问身后男孩是否跟紧了，他的声音不断在石洞中徘徊着，与男孩的回答交错回荡，容子愚分不清男孩是回应他现在的问题，还是之前的回应又再此被石壁传了回来。

　　等等……之前？

　　容子愚心中一凛，容晋此刻还在他身后么？着急地喊道：“容晋？”

　　后腰的袍子被人拽住，容子愚松懈下来，没多久心底又腾起一阵寒意，忙伸了手到背后，摸到男孩的脸颊，确定其是活生生的容晋不是骷髅后，终于放心地长出一口气，抬首，面前却出现了一双眼，一双幽绿的眼，正阴郁地看着他，在漆黑中散着黯淡的光，那眼离他不过半尺的距离。

　　容子愚甚至来不及多想，抬起手分开两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向那眼。

　　一记沉闷的声响，似是什么开启的声音，容子愚缩回手，自言自语：“石头？”看向前，嗅着空气中味道不对劲，忙捂住口鼻，“有瘴气，晋儿，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