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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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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多时,便到了凌远仁做过标记之地,也就是当初容子愚追寇良,从山上掉下来的地方,男人定睛看去,小孔雀的江湖帮手们都已到了,而寇良则教众人束缚住,被团团捆在一旁,他心神恍惚,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连自己与小孔雀来了,也不曾露出任何反应。
几人见容子愚与凌远仁一道,正要上前来拿,凌远仁悠悠然一抬手,此刻凌凤山庄少爷的气势终于显现出来了,他简单几句话,就制止住骚乱的众人,临了,折身,开始仔细回忆梦中走过的路,之前他走的,显然是错的。容子愚立在孔雀旁侧,身后人不放心,都戒备地盯着他。
凌远仁思忖半晌,又仰头看看头顶光线的方位,对着眼前一处迟疑道:“不对啊,这里应当有路才是。”
容子愚顺着凌远仁的视线看去,分明是一堵严实的墙壁,上前敲了敲:“若是这里,便该有机关暗格之类,仔细找找,当能寻到。”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上前,仿佛抢着要在小孔雀面前好好表现一般,各个扒在墙上研究起来,容子愚暗自数了数,此次跟着凌远仁来的,足有十三人之多,看大伙儿兴致勃勃满怀信心地要取异石,不由幽幽扭头,望望身后的白骨,前路可是凶多吉少。
众人觅了大半柱香时间,石壁未动分毫,只好疑惑地散开,围至一处,商量还有何办法,凌远仁疑惑道:“莫非是记错了?”
容子愚观之地形,突然想起容艾曾经提到过的,当即言曰:“我知道了,这是玄生门,须得三人站在不同方位同时按下机关,才可开启此门。”正待仔细讲解,身侧传来一身巨响,放眼看去,那石壁已全然裂开,刚好露出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容晋面无表情地拍拍手,步回到容子愚身侧。
默默行在密道中,托了容晋的福,男人被大伙儿盯得更紧了,容子愚倒也不在意这点,他将一摞子符挂满腰侧,示意大家多买多送,稳赚不亏。
这次,道中再没什么机关,一路顺行,出口处豁然开朗,不似崖顶的全然苍白,入目以半人高的矮木居多,杂草恣意丛生,乱石横亘,一幅衰败零落之相。
容子愚边走边看四周,这里的气息较之山脚的确压抑了些,周旁透着若有若无的死气,教人不自觉地身心发寒。
寇良一路阴郁,心思深重,与步伐轻快,满面春风的凌远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容子愚的视线时不时地在两人之间游移。
天渐渐暗了下来,凌远仁估摸着当天赶去太仓促,万分不情愿地着大家休息一晚,养足精神。
容子愚拉了容晋准备去一旁共度二人世界,被两个彪汉抓回硬是四人挤在一处睡了起来。
这夜,容子愚睡得极不安稳,眼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又是满目的白。
轻风送来几许凉意。
他赤着足,立在地面,也不觉着冷,双眼定定望向远处,瞳中幽深。
这是多少个了?他抿紧唇,从第一人的欣喜到之后的厌烦,再到如今的麻木,每一个来此的人最终都会问到相同的问题,而后,不甘心地离开。
青罗,那颗宝石,他们皆为此来,而自己告诉他们没有,却是无一人肯相信。自然是没有的,否则他又怎会在这里?
他从不曾疑惑过自己为何要留在此处,直到有人陆续前来,从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前来,他才清楚,他的活动范围,至始至终只有这山顶上的小小一块而已。
从今起,这里便是你的了……
他终于明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那人取走了青罗,又寻了他以作替代,一切,不过因为他的眼。
他代替了青罗,这里,自然是他的,而他,也独属此山所有。
世间万物讲究平衡,那人显然是深谙此道,以一妖换一物,而自己,亦在这日积月累中,逐渐明白了他此生唯一的使命,便是作为青罗,永远而孤独地长留山中。
他微微低下头,竟是觉得有些高兴,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知道,自己存活于此,身上所背负的意义。
赤足轻轻踩在砂石之上,他蹲下身,抬手徐徐抚摸着脚下土地,一寸、一寸向前移去,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这个单调而简单的动作,直重复到日落,额边沁出不少汗珠,他站起身,回头望向自己抚摸过的沙土,不觉莞尔,只要再似这般抚上两月,他就可以触尽山顶的每一寸土地。
若是一遍不够,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抚上十遍、百遍、千遍,这便是他生命所余的全部了。
物转星移,风雨变迁,接连有不少人来,他终是腻了,人类贪得无厌,即便青罗仍在,他也不会将之交给他们。他仔细布了一道屏障,至此,终于再没有人能来扰他。
他站在崖边,放眼望去,山川连绵,雾锁山腰,金乌掩在氤氲之后,光线朦胧,他抬起手,那是他用这山上偶然寻到的石头日复一日磨成的梳篦,轻轻抬手,日光柔柔地穿过朱红色梳背,竟让梳篦表面透出些许奇异的光来。
他细细端详良久,蓦然风起,竟是平地一声惊雷,微微一惊,梳篦自手中滑落,直直跌入山下,他定定望着,眸中并未因此而露出些许惋惜,既然不属于他,那就算了罢。
时间如常而过,山顶之上有一棵古树,从他来时便一直立在那儿,他步到树旁,稍稍侧头,这树较之自己来时,仿佛长粗了些,老树皮上树纹密密,整齐地排列开来。他跃至树梢,将头搁在枝桠旁,听着独属于老树的声音。
这般半听半寐了数个时辰,他手臂微有些发麻,一边揉着,一边跳至地面,方要走开,发现树旁竟躺了一个人。
心中讶异了番,自己不是张了结界么,怎还会有人来?驻步,蹲下身,对方睡得极熟,眼紧紧闭着,他俯下头,从未这么细致地观察过人类,看着看着,不禁疑惑,分明跟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眉眼口鼻,该有的都有,但偏偏就是人类。
他伸了手触去,睁大眼,好烫!忙缩回手,临了,暗自惊奇,这温度又仿佛与暑日烈烈阳光不大相同,并不灼人,犹豫少顷,他再次抬起手,小心地抚向对方脸颊,不,不是烫,是温暖,原来人这般温暖,他只觉得触手极为舒服。
对方的唇似乎动了动,仿佛在说些什么,他附耳过去,眸中瞬间一沉。
“青罗……”对方呓语。
他站直身,冷眼望着对方,面若寒霜。
……
这次的梦境格外清晰,容子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而自己在切身体会的,又是什么。辰星昏暗,低首,沉思良久,似在回味方才,又似在暗自思量,他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摸出怀中石头,被自己咬碎的那颗,已然化成了粉末,原来是这般用的,难得自己歪打正着。
容子愚起身,见男孩已醒了,睁大眼看着自己,随即竖起食指放到嘴边轻轻一碰。
他蹑手蹑脚地跨过几名汉子,来到寇良身旁,蹲下身去,动作迅速地扛起他往肩上一放,男子睡得极浅,容子愚方触到他,便惊觉地睁开眼,男孩眼疾手快,抬手捂住他的嘴。
容子愚行动轻缓地步到无人处,放下男子,解开他身上绳子,男人知道对方疑惑,不等他开口,便开门见山道:“他的东西。”说着拿住他的手,将石子塞到他掌心。虽然白泽将之交给自己,又嘱咐自己带其走,但他还是觉得,寇良既是当局者,就应该知道,何况这是他们两人的事,眼下又牵扯到这里那么多人,于情于理都当由他们一并来解决。
“他的……”寇良低声喃喃。
见对方盯着手心,男人续道:“这是他的记忆,其里该有你想要的答案。”简单地说明了石子用法,又言曰,“现在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应当有足够的时间,我替你守着。”
语罢,看了他一眼,拉住容晋行到远处,这事情的因果,越快明白越好,凌凤山庄这许多人去寻异石,都还前途未卜,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寄托于这唯一的线索上。
容晋定定看着容子愚,不大明白他在做什么,男人随地坐下,环住男孩,让他坐进自己怀中:“困么?”
男孩摇摇头,容子愚接道:“那师父给你讲故事。”
听及此言,容晋的眉心立刻皱了起来:“不听。”
“唤声爹就不讲。”容子愚提出条件,顿了顿,退让道,“叫师父也行。”
男孩固执得不肯开口,容子愚徐徐开口:“上次说到师父和你爹……”眼前突然一黑,容晋站直身,捧住男人的头按进怀中,声音低哑:“不喜欢听。”
容子愚不觉莞尔,也再不多言。
如此过了许久,长夜将尽,寇良终于走来,容子愚仰首观观天色:“比我预料中的快些。”
寇良面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