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手中线》凛冬

19、症结所在

　　白泽这般问过之后，事情的发展不言而喻。

　　寇良在寻青罗，排除万难来到山顶便是为此，他既已从白泽口中得知青罗去向，又如何能放弃，自然要去一窥究竟，可他万万没想到，白泽不过是骗他而已。

　　星辰隐没踪迹，苍旻已在不经意间悄然亮起些许，半深半浅的灰蓝，教人看得心中添堵，只期望能全然揭走那无边灰幕，让天空敞亮的原貌清晰地显现出来。

　　寇良说完，静静地立着，头微微侧开，看不清他的表情。

　　容子愚靠在石旁，第一次原原本本地知道了两人相处的始末。男孩站在他身侧，不知他有否听着，神情依旧如常，淡漠得如同男人身旁的石头一般。

　　情爱之事，之于现在的容晋，还遥远得仅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与他人太接近，也不喜欢男人张口闭口自己爹娘之事，如此而已。

　　容子愚目光迥异地扫了寇良一眼，由他看来，白泽只是在试探，试探寇良喜欢的到底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眼，答案自然令他失望，他其实很清楚这个结果，之于寇良而言，寻石集石是其生性应当做的事，没有任何能阻了他在此条道路上的脚步。

　　即便是白泽。

　　白泽只不过是寇良寻石途中的一个意外。

　　在寇良眼中，一边是他喜欢的人，而另一边，是他毕生唯一痴迷，就算起初喜欢上白泽，大抵也是因为他的眼。白泽明白这一点，甚至比寇良还要明白，但寇良，却是不懂的，他并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任何的冲突，或是应当被拿来比较，在他的观念里，做些什么，或不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他皆想要，亦皆不会委屈，所以这样的他，也注定了不会为任何人事停留，现在是青罗，以后或许还有别的，可白泽，却至始至终都被结界所困，不得不长留山顶。

　　这便是横亘在他们之中的矛盾。

　　寇良微微垂下眼帘：“他真傻，为何要这般骗我。”

　　他不明白，他仍是不明白，情爱之中本来就没什么孰是孰非，但在情理之上，容子愚果断地选择站在白泽一方，他直白地问道：“若他没有那双眼，你可还会喜欢他？”

　　寇良闻言，面露恼意：“你这话又是何意思？我为他茶饭不思，这五年来无一日不在念着他，怎会只是看中他的皮囊，即便他没有那双眸子，我自然也是……”话语生生而止，他侧过头，眉头紧紧地蹙至一处。

　　这个回答，教容子愚胸中也堵了起来，幽幽道：“不会忆起他时，眼前浮现的，只是他的眉眼罢？”

　　寇良不予作答，容子愚蹲下身，谓男孩语重心长道：“小晋晋，你长大了可休要学他，要学便学师父，既痴情又专一，宁肯他人负我，不愿我负他人。”顿了顿，不大放心，又补充，“以后若是要找，也要找师父这样的，知道不？千万别教人骗了。”

　　容晋直直望着他，颔首，若仔细观察男孩，便会发现他眼底深处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容子愚见寇良仍不说话，道：“所以他才总是说你笨，如果你无法弄清这个问题，为情所苦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此话一出，寇良神色一变，情绪有些激动：“你说他为情所苦？你说他……对我……”

　　容子愚心生抑郁，阴沉地瞥了他一记，挑眉：“不然呢？”

　　寇良神情里透出几丝喜意：“既如此，他怎的不与我说？”

　　“连我都不想告诉你。”容子愚不客气地回道，“你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眼，这五年，你又是为了他，还是仅仅为了自己，为了青罗？你自己都不曾了解清楚的事，却把责任强推至他身上，他又该多委屈？”

　　寇良低首，面容浮上不少苦楚，默默地一言不发，眸中挣扎，他此刻的思绪尤为混乱，一方面是得知了白泽的心意，而更多的，则是因为容子愚的问题。

　　若白泽没有那双眼……

　　若一开始，白泽的眼眸便与普通人无异……

　　而他，到底喜欢白泽什么？

　　这样想来，竟是心底一片冰凉。

　　天际微露出鱼肚白，容子愚见激他不得，又时候不早，只好转入正题：“他的记忆中可有关于此次的因由？”

　　寇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地面，他嚅了嚅唇，正待开口，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我不过一时大意落入你们手中，别妄想我会将东西交给你们。”

　　容子愚一愣，紧接着听到身后些许声响，心道来得真不是时机，上前钳住对方，配合道：“倒是狡猾，差点教你给跑了。”一边说着，一边押着对方，向着已发现他们失踪正齐齐赶来的凌凤山庄人马走去，在几人的半信半疑中交出寇良，任由他们将之重新绑了起来。

　　容子愚凝视着寇良的背影，面颊里闪过一丝狐疑，他为何要主动回来？拍拍容晋的肩，嘱咐其暗暗盯住寇良，男人方直起身，凌远仁便五彩缤纷地晃来，神神秘秘地拉着男人行到远处，放低声音：“丐兄，那梳篦呢？”

　　容子愚已不想再纠正孔雀对自己的称呼了，他双眼往下一耷拉，神情凝重，虽然他表情如何也基本看不出来，全被头发遮着，说什么做什么都只觉得他阴沉，男人徐徐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囊，郑重其事地放到凌远仁手中。

　　小孔雀面上一喜，伸了手就要打开，容子愚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已进了异石的范围，需得小心行事，万不可被其发现，否则暴露行踪事小，连累仙子事大，特别是与仙子有关的物事，最容易教其感应到。”

　　凌远仁手中的动作立马停了：“依你所言，此梳岂不是极容易被其察觉？”

　　容子愚严肃地点点头，凌远仁连忙将荷囊紧紧攥进手中，恍然大悟道：“难怪要包裹这许多层，不过……这形状感觉不对，重量也偏重了些。”

　　男人别开头，咳咳两声，回道：“包得严实。”

　　“可那寇良不是说……”小孔雀仍拧着眉头，想不明白。

　　容子愚眼都不眨一下：“我已悄悄调了包，他并不知情，只以为东西还在他手中。”

　　凌远仁目露赞赏：“做得好！此行回庄，必大大有赏。”

　　容子愚不禁哀伤，即便是真的，以小孔雀这被人利用的身份，估摸着都得打水漂，别提还是假的了。

　　众人再行上路，由于凌远仁特意吩咐过，一路都安静异常，轻手轻脚，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

　　彩虹少爷领众人行到一处洞中，那是一个废弃了相当久的矿洞，周围的墙壁冰冷坚硬，空气里夹杂着难闻的酸腐之味，直令人作呕。凌远仁的步子开始放缓起来，他低声谓容子愚道：“我只知道在这洞里，具体的，仙子便不曾与我说了。”

　　容子愚自进洞来，已暗自提起十二分小心，洞中煞气浓重，不容小觑，此刻听了凌远仁言语，便晃悠至最前带路。小孔雀小心翼翼地跟在男人身后，脸上一抹害怕被他死死压着。

　　缓缓行了半里，火种光照范围有限，前后都已是漆黑一片，众人之前的兴奋全已消失无踪，皆提起精神，大气都不敢出。

　　倏然间，侧方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轰然巨响，刺得男人耳畔一个劲地尖鸣，好半天才恢复正常，这动静仿佛打开了众人心底的恐惧，火光下的脸颊如同惊弓之鸟，神情谨慎。

　　这响声来得不大寻常。

　　容子愚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折身检查队形，打算重整队列，他拉着容晋径直走至最后，又回到最前，此般重复了两趟，道：“不错，都面目严正，阳气十足，此次我们人多，大家在一道也可以互相照应，只是——这寇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