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手中线》凛冬

20、洞里有颗老石头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知晓，寇良显然是跑了，趁大家进洞后，精神紧张之际，寇良便伺机逃走，难怪容子愚总觉得他在藏着些什么，如此看来，他知道这里，且早已计划好了。

　　洞中阴暗诡谲，他们摸不清底细，无甚头绪，现在去找寇良得不偿失，凌远仁捂捂怀中鼓鼓的荷囊，如今梳篦已到手，找不找寇良对他而言都无足轻重，眼下当然是寻仙子要紧，他道：“寇良之事日后再说，我们姑且先行。”

　　容子愚率先迈开步子，由他领路，众人继续向前。

　　容晋轻扯男人袖口，眉心深锁：“子愚，我没看住他。”他有些在意地望望身后，没完成男人交代的事，他极为不甘，容子愚敲敲男孩的脑袋，俯身，指指自己的脸，软软道：“没完成，罚你亲师父一口。”

　　男孩看上去没什么心思，自顾走至最前，容子愚看向他微微低垂的脑袋，暗想他的小晋晋越来越会藏心事了，自己这做师父的有时也有点力不从心，摸不清男孩真正的想法。

　　矿洞幽深，不知从何处传来水滴滴落水潭的声音，一下、一下，回荡在耳侧，与人的心跳重合至一处，为紧张的气氛平添几分可怖阴森。

　　好在一路没有什么状况发生，行了少顷，面前出现一道岔路，容子愚闭上眼，自进了矿洞，他便能察觉到异石的气息，随着逐渐深入，气息便愈加浓重，仿佛就近在眼前，而这道岔路，应当便是最后的分歧，他仔细分辨了阵，站到一处入口，回身，将火种随意塞到身后一名壮汉手中，语气轻松：“我们到了，所幸这里似乎没什么煞气，看来我们运气极好，早前来此的人已把机关都破了，只差一步，我们便能取到异石。”

　　说着低头取下腰间符纸：“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这容家秘制遇妖克妖，遇人克人的符咒，每人最好还是备上几枚。”男人抬首，却发现不知何时大伙儿已走远了，手僵硬在空中，没了火光的周旁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远方几点微光。

　　容子愚放下手握住容晋的，定定望了少顷，待到连微光也全部消失后，转身朝另一个入口行去，心道自己唬人的功力又上一层，倘若不曾与师门断尽关系，现在的他就是师门闪闪发光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由喜道：“小晋晋，师父简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说师父若报出大名，放亮招牌，可能广收子弟，桃李遍天下？”

　　耳边安静，没有听到回应，容子愚侧头对着男孩的方向：“小晋晋，怎的不说话？”

　　话落，又隔了许久，男孩才迟疑地回了一个字：“能。”

　　容子愚满意地颔首，眼下他只能看到容晋模糊的轮廓，没带火把固然好，不会教人发觉，可这亦是把双刃剑，他们此刻全然置身黑暗，男人的步子明显比方才慢上许多，每一步，都迈得尤为小心，容子愚又问道：“小晋晋，你怕么？”

　　“不怕。”容晋的回答很是干脆，声音朗朗，他顿了片刻，反问：“子愚怕么？”

　　容子愚闻言，正在考虑是该回答不怕来显示自己身为师父的好胆色，还是回答害怕来换男孩温暖身躯的安慰，耳边突然听得些许声响。

　　那是一种极低沉的喘息，一呼一吸缓慢而绵长，带着诡异的颤抖，与之并行的，还有极轻的脚步声。

　　声音的源头，便在自己身后……

　　咚——咚——咚——

　　有什么在跟着他们，容子愚身子一僵，心中紧了紧，自己竟丝毫不曾发觉，这东西看来不大寻常，能将自己的妖气掩饰得如此之好，不免暗道糟糕，他此次出来，什么都没带，唯独腕上那昆仑玉阴阳环，可也不知怎么的，这东西偏偏在此种情况下不起任何效果，显然比普通石头都没用，石头至少还能砸人，这连做个装饰都嫌寒碜。

　　何况他们还身在暗处，对妖鬼而言，白天黑夜都不影响其行动，可容子愚不行，也是他修行的时候偷懒惯了，容艾教得欢，他便睡得欢，至今没能成功开目，至于容晋，虽体质不同于人，但在这点上，亦比容子愚好不了多少。

　　他们正处在极危险的境地。

　　前路不明，后方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容子愚凝神屏息，容晋显然业已察觉到，用力回握男人的手。容子愚不动声色地将容晋护到自己身前，在没弄清情况之前，他尚不敢乱动。

　　声音愈来愈近，容子愚甚至能觉到对方呼出的气呵在自己脖间，一阵奇异的痒，教他自脚心升起一股彻骨的寒，瞬间蔓延至全身。

　　不能再等了，容子愚转身便是一记手刀，对方“啊”的一声尖叫，惨绝人寰，凄厉地在洞中回荡，听起来，还有几分耳熟，容子愚额头跳了两记：“小孔雀？”

　　凌远仁蹲着身子，捂住侧脸，万分痛苦道：“丐兄，脸乃生命之本……”

　　容子愚干咳两声：“你怎的来了？”来也便罢了，还蹑手蹑脚地不吭声，自己方才下手可不轻。

　　“他们方走，我发现你不在，便调头追来……”凌远仁痛得连说话都尤为困难。

　　他的直觉倒是挺准的，容子愚胸中升起一抹罪恶感，拉起对方，手抚上对方的脸颊：“痛？”

　　凌远仁疼得眼泪不止，连连点头。容子愚不禁心下一软，小孔雀当是从小就被保护得特别好，在那样娇惯的环境下长大，却偏偏没有一般公子哥的盛气凌人与骄横，从不觉自己高人一等而压制欺凌他人，反而存着一丝孩子般的简单，不迁怒，能忍耐，懂坚持，实属难得，他虽有些独特的癖好，但基本无甚大碍。

　　难怪小孔雀寻来的那些江湖人士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讨好他。

　　而对于容子愚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全然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教带了这么久容晋的男人不由欢喜得紧，手中也抚得异常欢快，自己刚才那下得把他打得多疼啊，忍不住想俯下头去给他好好吹吹。

　　“子愚。”容晋低低开口，语气生硬，隐隐透出不快。

　　容子愚忆起正事，这小孔雀都过来了，那些人发现他不在，估计立刻便会找来，自己得加快速度了。又向前而去，这次基本是容晋在带路，唯有他能看得清些许，男人面容稍整，他可以感觉到异石的气息就在身前不远，谨慎地迈步。

　　凌远仁一面走，一面小声唤道，拖长音调：“仙子？仙子？”

　　山洞中只有他的声音不停回荡。

　　一路小心翼翼，容晋倏然驻足，拉着男人停下，容子愚侧头：“怎么了？”

　　男孩没有说话，带起男人的手向前摸去，容子愚触到一片冰凉，是石壁，他们已到了尽头，当即顺着石壁摸去，异石就在此处，可能藏在哪个隐秘的地方。

　　仔细寻了一圈，上上下下都摸过，洞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容子愚觉着奇怪，暗自蹙眉，分明就是这里了，想着想着，心里又生出不少疑惑，数年前的那帮人明明死在另一个洞里，可异石却在这，若说他们的死与异石有关，难道这石头生了脚能走路不成？

　　容子愚专注地思忖着，洞里幽幽响起一记人声，辨不清男女，听入耳说不出的古怪——“区区食物，也敢踩老身。”

　　初听有声响，容子愚着实被吓了记，听完，不由疑惑话中内容，食物？踩？紧接着，身旁凌远仁似乎蹲下身：“是你在说话？”

　　容子愚凑上前，依稀看到对方拿了什么东西在手，又仔细端详了阵，正是那异石，卵形的外表，看不清其颜色。

　　“老身本不屑与食物说话，但汝等实在无理，竟敢践踏吾身。”声音的确从石上传出，语调满含怒意。

　　凌远仁开口：“你就是那破石头？快说，仙子被你关去哪了？”

　　石头不予回应。

　　容子愚看不下去了，实在不愿瞧着凌远仁继续被蒙在鼓中，此刻石头也找到了，不需再顾及其他，他径直问道：“你与白泽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凌远仁一愣，转过头：“丐兄何出此言？”

　　石头不悦道：“大人名讳，其实汝等所能叫的？”

　　容子愚握住凌远仁的手腕，取过石头，准备强行逼问，心下突然一个激灵，手中一颤，竟直接摔了其至地。

　　容子愚皱起眉，他不会觉错的，那是体内生气逐渐被吸走剥离之感，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若不是他有四百年的修为，恐怕根本意识不到，倘如便这么一无所知地带了其在身侧……

　　忆起骷髅出其疏松的尸骨，他缓缓道：“那些人，都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