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仁）竹年》苏竹

8、7th。

　　仁王睡得很不安稳。
　　这是柳生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仁王第三次起来走动时得出的结论。
　　仁王有轻微的失眠症。
　　在时隔多年的几次接触后柳生就已发现，只是这样的场景倒还未有过。
　　徘徊在厅中与房间的脚步声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停了下来。一小会细微窸窣的声响后，是久违的安静。
　　回床睡觉了吧。
　　柳生如此猜测着，注意着邻屋的动静，却依旧是一片寂静。
　　如今仁王所睡的，是柳生原来的床。
　　床上铺着被褥，翻身几乎没有响动。
　　柳生等了一会，判断不出隔壁的欺诈师是否还在辗转反侧。

　　当柳生再次听见徘徊在厅与卧房之间的脚步声，已经是小睡了一觉之后。
　　伸手摸索放在枕侧的闹钟，按下夜光键。
　　眯眼看了下上面显示的时间。
　　03：11。
　　片刻后，闹钟的微光暗下，黑暗重新合拢。
　　柳生探到一旁的眼镜，取过带上，下了床，未曾开灯便朝厅中走去。
　　在厅门处站定，入耳的是一阵略显急促的喘息。
　　借着自窗外映入的灯光，隐约可以辨出厅中各物的轮廓。
　　他看见他，在临近角落的地方。背抵墙，抱着双膝，微微蜷缩着。头低垂在膝间，银色的长发未曾束起，凌乱地垂落下来，哪怕在暗夜中也反射着漂亮的浅色光泽。
　　“雅治。”他开口。
　　逆光而坐的人蓦地动了下，抬起了头。那不过是一团黑影，隐约可辨轮廓，唯有一双眼睛折射着高光，清晰可见。
　　柳生走近，在仁王面前蹲下。伸手想坲开他散落的发丝，触手的却是微凉的湿意，一层薄汗。
　　距离近得足够柳生在晦暗的光线下打量面前的人。
　　一手环膝，一手覆在了应当是胃的地方。
　　“……胃痛？”早该料到，对饮食挑剔的欺诈师，很可能受到胃的抗议。“你晚上吃了什么？”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似是勾起唇角笑了下——看不分明的神情，却听见了短促的笑声。“空气。”缓慢地，漫不经心的语气。
　　“只有傍晚的那杯冰咖啡？”脱口的虽是疑问句，心下却已经基本确定这个可能性。
　　空腹，未吃任何东西，只有那杯咖啡。
　　柳生迅速起身，开了灯，转身朝厨房走，“你需要进食。”
　　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欺诈师带着茫然的神情眨了眨眼，再次将头埋入膝间。

　　无需打开冰箱查看，按照以往的惯例，柳生知道那里早已没有新鲜蔬菜。
　　迟疑片刻，终是拆开一包方便面。
　　然而，并不是简单地用水泡开，而是将水烧开，再将面放入——以一般面食的煮食方法。速食食品没有营养可言，于是柳生加了一个鸡蛋。
　　被打散的蛋很快凝结，变为浅淡的金黄色。面饼早已散开，却因为蛋放入的时间较晚，面便多煮了一会。但这并无不妥，待在厅中的人需要易消化的食物——虽然将方便面煮得失去应有的韧性是很失败的一件事。
　　将煮好的面如数捞起，想了一会，取过一只瓷碗，打碎两个蛋放入，拌匀。滤掉上层的泡沫，加入适量的水和一勺牛奶。重新拌匀，加好调料，然后放入微波炉，调小挡位，定时。
　　把面端到厅中的时候，仁王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埋着头，一手环膝的靠墙坐着。
　　走到他面前蹲下，发现欺诈师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
　　听见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仁王抬起头来。额上的薄汗已经褪去，唯剩被濡湿的发缕还紧紧的贴在额前。
　　“去吃点东西。”柳生说着，音量不大，也没有停留，起身便转入房中。片刻后，却又从房间走出，手中拿了医学专科书，竟是打算坐在厅中等他吃完。
　　仁王揉了揉眼，拨开垂落的发丝，似是有些困倦地缓慢起身，坐到桌前，一手支着下颚，另一手拿着塑料叉子在空中无规则地画着圈。
　　像是暂时脱离的病痛，欺诈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啧~柳生君真是贤惠。”
　　柳生安静地看着书，眼都不抬。
　　仁王伸了个懒腰，左手的叉子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落入碗中。
　　“……嗯？什么味道……”碗中的面解决到一半，欺诈师停了下来。深呼吸了几次，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
　　本应是熟悉的气味，却混合着轻淡的奶香，难以言喻，令他一时辨不出是何东西。
　　“……蛋羹。”正在看书的绅士终于有了反应，停顿了下，解释般地接下去道，“我曾在一家中餐厅兼职。”
　　“哦？”仁王再次开始解决面前的食物，眼睛却饶有兴趣地盯着厨房的方向，“看来绅士大人比预料中的还要贤惠嘛~”
　　“啪”的轻响，书被合上。然而柳生没有反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没有书的影子。转了个弯，踏进厨房，回到厅中时，双手端着一只瓷碗，瓷碗的边缘放着一支与瓷碗同色的勺子。
　　将瓷碗放下，转身回房。“你明天的课时是九点，我在8点40分的时候会打电话叫你。”这是柳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躺回床上，柳生伸手按亮夜光闹钟。
　　04：17。
　　不再理会厅中的动静，径自睡去。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头有些痛，像是宿醉后的昏沉——当然，这形容并不准确，柳生是近乎滴酒不沾的。昨天的状况对一向休息规律的绅士而言，的确少有。
　　房门关着——柳生向来没有关门的习惯，只是担心闹钟的声音吵醒那只折腾了一晚并且浅眠的狐狸，凌晨回房时特地关上的。
　　第一节课是8：30的，但因今天是探究报告的首次审查日，必须早点到校。
　　没有时间做早点，也没有食材。
　　收拾好一切后，到附近常去的店面买了一些简单的早点放在厅中。冰箱中还有牛奶，不过对昨夜刚胃痛过的欺诈师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于是又买了热牛奶，虽然等房内的人起来的时候也肯定凉了。
　　仁王的房门虚掩着，轻推开确认了下他还睡着，柳生重新掩上房门，离开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