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开》果贝

15、第 15 章

　　任谁都没想到，莫思樊竟然知道了铮铮做康复治疗时出了意外。
　　下午他回来得很早，一回来就先去看铮铮。
　　捧着铮铮眼睛仍有些血红的脸观察半天之后，沉了目光看汪芷静：“听说今天不是你陪铮铮去做治疗的，为什么你没去？”
　　劈头一句问得汪芷静一愣，他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的？

　　戚阿姨前脚带着铮铮走出康复中心，他的专人医生孟婷就给莫思樊打电话，询问是不是换阿姨了，怎么今天是另外的人带他来做治疗。
　　“你知道，自闭症没有特效药，整个治疗方案里，父母、亲属，以及他喜欢的人的帮助才是最管用的。其实我们已经注意到了，最近那位阿姨带着来做的几期训练效果都非常好，看得出铮铮很听她话，她也尽力在配合我们帮助铮铮，这样才是一个良性的治疗团队，对铮铮的康复意义重大。我正准备和你沟通一下，看能不能让他阿姨参加康复中心举办的辅助治疗人员培训，这样她才可以比较专业地随时随地辅导铮铮。”
　　然后，莫思樊继续静默着听孟婷历数之前带铮铮做治疗的阿姨哪个好，哪个不好。孟婷承认如果不是有汪芷静对比的缘故，可能连她也没注意到一个好阿姨对患儿的影响有多重要，说得兴起，孟婷甚至提升到了可以写一篇论文的高度……
　　期间孟婷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跑题，她向他道歉并准备挂了电话，但莫思樊却说没关系，他很喜欢听和铮铮病情相关的话题。
　　他点着根烟，有一句没一句地引导着孟婷回到铮铮做治疗的主线上，适时地表露出对她深厚专业知识、以及敬业精神的钦佩。
　　于是乎，孟婷就详细讲解了汪芷静带着铮铮来时是何等顺利而又完美的情况，小家伙不仅配合，而且，在汪芷静一遍又一遍的教导下，临走居然也可以冲医生们挥手道拜拜了，虽然声音很小，头也是低着的，但进步不容小觑哟。
　　“那今天呢？”他仿似不经意般问，将隐藏的怒意透过手指摁灭香烟。
　　“说实在的呵，”孟婷略微迟疑，想到为孩子好，还是坦白了，“这位阿姨……真不咋滴，可能主要原因还是铮铮不接受她，而她又……呃，比较强势，所以，嗯，反正，情况很糟糕，我不认为她适合照顾铮铮这样……目前性格还比较特殊的孩子……”
　　够了！莫思樊不是傻子，“前因”他既有幸目睹，“后果”自然就很容易理解，他只是不明白一向聪慧玲珑的梁西娅这次怎么会忘记约束戚阿姨。
　　找汪芷静的碴他可以不管，欺负儿子，那就不行。

　　所以，由不得汪芷静不说。
　　“当时……正好戚阿姨有时间。”汪芷静反感利用孩子示威，但不等于她愿意说三道四把事态扩大，想了想，她斟酌了字词说。
　　“什么叫她有时间，难道你没时间吗？”莫思樊皱起眉，显然并不接受她的解释。
　　“对不起，之前是我们没把工作职责分得太清楚，以后不会了。”汪芷静不想纠结已经过去、并且她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她认错认得很爽快。
　　这倒让莫思樊一时无话。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呵？叫你做治疗是为你好，你有病知道吗？不治怎么得好？一辈子都不见人、不跟人打交道？真是的，你爸妈那么出众，怎么就生了个有自闭症的孩子，也不晓得你是不是阿娅的亲生儿子。”
　　铮铮突然发出的、模仿中年女子略带沙哑的嘲讽声，象根冰针，刺在两个大人心尖尖上，一齐痛痛地打了个寒噤。
　　两人面面相觑，不用问也知道铮铮模仿的是谁。
　　汪芷静垂下眼，铮铮大神，请你接受我的膜拜吧，这样关键而又完整的话，你居然可以一字不差地选着时点复述出来，岂止我做不到，可以说是个大人都做不到，我太崇拜你了！
　　只不过……

　　“孩子，我是交给你的。”莫思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对不起，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汪芷静继续认错，别的也不多说。
　　莫思樊充耳不闻，目光凶狠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要吃人的恐怖。
　　尽管明白不是针对她，但汪芷静还是怯于承受。
　　两人间强弱势分明，却异于寻常地胶着在一种说不出的僵持里。
　　还好，一旁的铮铮突然放下手中的托马斯，扭身扑进汪芷静怀里，奶声奶气地说：“水！”
　　汪芷静暗自长吁一口气，如果不是莫思樊在场，真想抱住铮铮狂吻表示感谢。
　　等她倒了水转回身，莫思樊已经收起了他的气场，什么话也没说，看着铮铮又赖进汪芷静怀里小口小口啜水，他慢慢松开拳头，轻轻在儿子头上抚了抚，跟着，走出房间。

　　一个小时左右，莫思樊的助理秦海峰匆匆赶过来，两个男人在书房里呆了不长时间，秦海峰就去了厨房找戚阿姨。
　　汪芷静猜得出他们会谈些什么。只不过，彼时她想破脑袋都没想到祸起铮铮的专人医生，她以为是梁西娅舍车保帅，虽然感觉她把这件事的“度”升得高了些，但也没多往自己身上套。
　　直到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和铮铮在院子里玩完泥巴走进客厅。
　　秦海峰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
　　戚阿姨拖了两个行李箱，表情木然地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汪芷静，脸色更添了层白，她抿紧唇，似乎想忍住不说话，但片刻之后，还是硬着脖子走到她面前。
　　“你至于吗？”几个字被她说得咬牙切齿。
　　汪芷静愣怔，这才反应过来戚阿姨以为是她向莫思樊告的状。
　　一笑而过，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向谁解释的必要。
　　“阿娅不会放过你的。”
　　阴狠的声音里有种汪芷静恐惧入骨的熟悉，她打个冷颤，猛地看向戚阿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别指望莫思樊会成为你的靠山，你了解他们两口子的经历吗？你知道阿娅为莫先生牺牲了些什么吗？你以为阿娅只是个普通模特儿……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告黑状、打小报告？今天你撵走我，明天，明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汪芷静猛然瞪大了眼。
　　“……丫头，我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还可以，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乖乖的，我向你保证你的人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会比你预想到的更好，但是，要再不听话，哼哼……”
　　两番话的口吻是如此的接近，如此阴沉，让这些年一直为梦魇纠缠的她一下子就联系在了一起，她觉得当日的恐惧感又重新真实的从心深深底升了出来，可同时又很奇怪：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啊，怎么可能，说出一样的效果？
　　“你再说一遍。”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在莫家做了七年，你连七个月都没做到，也敢算计我？丫头，我向你保证……”
　　“你保佑这番话不要被莫总听见吧。”秦海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戚阿姨身边，轻轻厉着声音说，“戚敏，你说得对，你在莫家做了七年，应该了解莫总的性格，他瞧中的人，怎么轮也轮不到你来威胁，如果你真要不自量力，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肠子都悔青。”
　　敲打得戚阿姨面容惨白之后，他转向汪芷静，看见她的脸色比戚阿姨还惨淡三分，心里还在暗笑小姑娘不经吓，汪芷静已经扬手拂开他，上前两步，和戚阿姨几乎面贴面。
　　“你说，你向我保证什么？”她的眼眸里熊熊点着了一种名叫“渴盼”的火焰，燃在青白脸上，闪耀出骇人的光芒。
　　戚阿姨反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你快说，你向我保证我的……”急急地追出两句，汪芷静的意识突然恢复过来，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小汪，”秦海峰温和地把她最后一丝执拗掐灭，“莫总让你忙过了去他书房。”
　　对着戚阿姨，他肃了口气：“戚敏，你清楚，照规矩得请你打开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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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芷静心神不宁地带着铮铮洗干净脸手，没有听秦海峰的话去见莫思樊，反而赖在客厅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铮铮讲故事，一边候着木然和秦海峰结算的戚阿姨。
　　好不容易等到戚阿姨凄凄惶惶地走出莫家别墅，她打开电视，嘱咐铮铮乖乖坐着看，自己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戚姐，”汪芷静深吸口气，压住声音里的激动，竭力诚恳了语气唤住那个萧索的身影，“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向莫先生告所谓的黑状，左右不过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我没有那么傻。”
　　戚阿姨停住脚步，僵身不动，顿了会，她似乎相信了般涩声说：“那会是谁？”
　　还用问？汪芷静心里不耐纠结这么明显的问题，身体里有密集如细胞的声音在不停叫喊：“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走。”
　　这要走了，她哪里再去追索黑夜里如厉鬼缠身的恐惧的源头和线索？这要走了，三年里来苦苦寻觅的痛楚岂不是又要在渺无目标的跋涉中继续望不到头地煎熬？她太急迫太茫然太慌张了，以至于明知道是不一样的声音、也许根本就不应该联系在一起，也不得不让感觉风起云涌般推着她行动。
　　“不管是谁，误会都是可以解释清楚的，莫先生正在气头上，你别太介意，过两天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想起你的好，毕竟你在莫家做了七年，排资历，论经验，没人比得过你，再说铮铮的饮食也一直是你在照顾，他的口味除你之外谁都摸不清楚，莫先生不会不明白这些道理的。”
　　汪芷静不敢托大说自己会帮她说好话之类弄巧成拙的话，只能谨慎地往那个方向引。
　　果然，戚阿姨动了心，慢慢转过身，看着她，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单纯和期盼，“真的吗？”
　　汪芷静诚挚点头，心想，看样子，戚阿姨对莫家的感情，或者说，对莫家某个人的感情，的确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