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花开》果贝

4、第 4 章

　　按莫思樊的要求，汪芷静当天晚上就住进了莫府。早上她来时看见铮铮独自在他的房间，还以为小家伙晚上是一个人睡，当戚阿姨指点她将个人物品摆放进铮铮的房间时，她才知道是要带睡的。带睡其实也没什么，之前几份工她都是带着小朋友一起睡，更何况小铮铮的房间里阳台、卫生间一应俱全，甚至还区别了寝卧区和游玩区，压根没有方不方便一说，可问题是，她得弄清楚小铮铮习不习惯有人带睡呀。
　　“习惯。”一遇到敏感话题戚阿姨的语言就非常简练。
　　“那今天早上……”
　　“前面那个阿姨走了。”戚阿姨明白她省略的是什么。
　　“没交接给爸爸妈妈带？”
　　戚阿姨又笑而不语。
　　汪芷静咬舌头，好吧，她又多事了。
　　鉴于一再没藏好八卦的尾巴，汪芷静自觉对接下来的直到睡觉前都没看见铮铮妈保持了沉默。
　　晚饭就她们三人吃的。小铮铮还处于需要人喂的阶段，也不是很配合，他的关注只在手里的火车头上，汪芷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喂了他半碗米饭，想再哄他喝点汤时，戚阿姨已经在摇头了。
　　“他每顿只吃得了这么多，再喂就要发脾气了。”
　　汪芷静发愁：“那怎么长得好？”
　　暗叹口气，接着又自己给自己打气：我是谁？无所不能的汪星人嘛，上天揽得明月，下海擒得蛟龙，多给我一点时间，别说让他吃饭，就是让他吃草都做得到。
　　汪星人，汪星人，这名字，还是某人给她取的……
　　汪芷静有刹那的忡怔。

　　吃完饭之后，汪芷静尝试牵小铮铮出去散步，被小家伙一个甩袖拒绝了她的手和邀请，再次去牵，小家伙皱起小好看小好看的眉毛，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
　　好吧，她放弃。
　　可洗澡、睡觉怎么办？
　　汪芷静忧愁地托起下巴，这就是自闭症？也太考验她了吧？

　　想了想，汪芷静决定暂时撇开对小铮铮的关注，她歪着头，自顾自地轻轻哼起歌来：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自揣，
　　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师父呀，坏坏坏，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
　　年轻特有的甜美中略带童稚的声音令到小铮铮顿了顿，他瞟她一眼，汪芷静自动将这个说不喜厌的眼神视为好感，她一边继续反复唱这首歌，一边不动声色地抱起他，慢慢往门口走。
　　小家伙不知是忘了还是什么原因，这次居然没表示反对，在汪芷静的歌声里，他发了几秒钟的呆，硬朗的表情逐渐放松，脸上隐隐现出柔和。
　　汪小静抱着铮铮迈出大门，走下台阶，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随歌曲节拍轻轻拍打他的背，漫步在郁郁葱葱的小道上。有微风吹过，花草在暮色中发出“簌簌”响声，惊得小铮铮紧张地抬起头四望。汪小静就把他抱得更紧一些，柔声安慰他，指给他看是哪里的花草在发出响声，顺带把自己叫得出名的花草教给他……
　　这一趟回来，虽然铮铮仍然没有其他表情，但是，当汪小静唱着洗澡歌帮他洗澡、哼着催眠曲帮他换睡衣时，小铮铮的合作明显多了几分出来。

　　莫思樊回来的时候，铮铮已经完全睡着了。汪芷静正在一边肉疼着按K计费的流量，一边用那个智能手机里的渣机上传火车头照片四处找人打听。听见汽车倒进车库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扭身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本来一颗八卦心是想瞅瞅铮铮妈长啥样，结果却发现回来的是莫思樊。
　　他下车后，并没有马上进门，而是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握着后颈慢慢地前后左右抻了抻。
　　疲态毕现。
　　本来中午的时候汪芷静还对这个不称职的爸爸颇有微词，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动作，几丝同情漫过了心里。人前显贵，背后遭罪，金钱堆砌出来的熣灿背后，各人都有各人的心酸和难言之隐。
　　她转回身看小铮铮，夜灯下，他的面容模糊，但轮廓和线条却挺拨得一清二楚，让帅气的五官就算是在黑暗里，也令人难免不生嫉妒。
　　汪芷静叹了口气，这孩子，和莫思樊长得太象了，完全就是他的缩小版
　　她一直望着小铮铮，怔怔出神。
　　门慢慢被推开。
　　汪芷静苦笑一下，扯过被子盖在自己长袖长裤的睡衣之上，眼睛清亮地看着走进来的莫思樊。
　　莫思樊一顿，从来只把这个行为当作突击检查阿姨有没有好好带儿子睡觉的他，就在她无奈、干净的目光里，突然有点尴尬。
　　“我……只是想看看……”莫思樊轻声解释。
　　汪芷静竖指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趿鞋下床，随莫思樊走出房间，顺便把门轻轻带上。
　　“今天还好吧？”莫思樊问。
　　汪芷静点点头，“好不容易才哄他睡着。”
　　“那就行，我只是担心你第一天来，搞不定他，所以过来看看。”莫思樊简洁地解释一句，转身欲走。
　　“莫先生，”汪芷静唤住他，扬起手里的手机，“托马斯，是成套的，其他的玩具在哪里呢？有故事书吗？”
　　“什么托马斯？”莫思樊莫名其妙。
　　“就是铮铮玩的火车头玩具，我查了一下，叫托马斯，整个系列有很多玩具，可我只看见他手里的一个，既然他喜欢，我想找出来陪他一起玩。”
　　莫思樊歪头想了想，其实他甚至就连铮铮手上那一个也不知是打哪来的，不过，他并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我不知道，可如果你觉得他喜欢的话，我明天叫助理秦海峰给他买回来。”
　　“莫先生，”汪芷静再次唤住又准备转身走的莫思樊，略有点迟疑，“呃，可不可以，让我带铮铮自己去买？”
　　以汪芷静的经验，参与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游戏，也是最有意义的锻炼。
　　莫思樊皱眉，有区别吗？换成是他，只恨不能什么事都有人做得好好的，然后再规规矩矩摆到他面前。
　　不过他并没有兴趣追究这些小事，“那就叫上戚阿姨，我让司机送你们去商场。”
　　能记得要戚阿姨陪同，表明他还并不信任这个才来一天的小阿姨。男子外粗内细，的确是做大事的人。只不过……她犹豫着还想问莫思樊能不能让她们坐公汽去，看见莫思樊已是一脸不烦，又把话咽了回去。

　　回房后，汪芷静帮小铮铮把踢落的被子盖上身，又看着他的面容发了会呆，这才慢慢倒头睡下。
　　半夜，汪芷静又在梦里被人拽住头发使劲往后扯，痛得她下意识地想张开嘴大叫，偏偏嘴又被堵着，手也被抓得牢牢的，整个人就是条砧板上奄奄一息的待宰鱼，拼尽全力都逃不掉被扼杀的命运。——她满头大汗地醒来，看着陌生而又冰冷的天花板，竭力将恐惧带来的喘息力度降低，苦笑着看看好在没被惊醒的铮铮，慢慢反手拭去额头的汗珠。
　　到新雇主家的第一夜必做恶梦，似乎将会成为她这一生挥之不去的职业病。

　　第二天清早，汪芷静在“啾啾”鸟叫声中醒来，她睁开眼，侧过身查看旁边童床上的小铮铮，发现小家伙已经醒了，也在睁着一双眼静静打量她。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对碰，汪芷静慢慢展开笑容：“早上好，铮铮。”
　　铮铮没有说话，垂下目光，搜寻玩具。
　　“是在找托马斯吗？”汪芷静把火车头递给他，“怎么铮铮只有一个？他的朋友们呢？爱德华、亨利、高登呢？”
　　铮铮一把抓过火车头，正准备自各儿玩去，听了汪芷静的话，他眨眨眼睛，看着手里的玩具，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托马斯和他的朋友们》是一个连续故事，铮铮手里拿的，就是火车头托马斯，他有很多好朋友，譬如爱德华火车头、亨利火车头，高登火车头，他们模样都不是一样的哦。嗯，如果铮铮只有托马斯的话，为了不让他孤单，呆会姐姐带你去商场把他的朋友们都带回家好不好？”汪芷静甜美了声音和他说话。
　　小铮铮抬头看看她，低头看看玩具，没有吱声。
　　“我们先把他放在这里，铮铮和汪姐姐去洗脸漱口吃早餐，然后我们再带着托马斯一起去接他的好朋友，好不好？”汪芷静拍拍手，朝他做出拥抱的手势。
　　铮铮再次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玩具，还是没有说话。
　　汪芷静微笑着，继续她张开手臂的姿势。
　　铮铮的小身体慢慢往她这边倾斜。
　　汪芷静就势将他抱了起来。
　　转身正要往洗手间去，突然发现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缝，莫思樊正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俩。
　　“莫先生，你吓了我一跳。”汪芷静惊魂未定。
　　莫思樊没有丝毫抱歉或不好意思的表现，他看着一只手握着托马斯，一只手虚虚挽住汪芷静脖子的小铮铮，缓缓推开房门。初秋的早晨，阳光透过纱窗软软投射在女子和小孩身上，融合了她们的影子象涧泉流淌入小河般，虚虚实实地延伸到他脚下。于是，一种久违的温煦，就在这一刻，裹入心上，柔柔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