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有云》暮海惊云

4、第四章

　　谈话无法继续，谁也不记得最后三兄弟如何分别。
　　只记得黑风和莫寒石的赤峰这对马爱侣，痴缠的难舍难分，费好大力气才被各自主人拉开。
　　这次见面，时机不对，氛围不对，地点不对，包括人也不对，多了不该多的，少了不该少的。
　　真是！
　　所有人的情绪都落到谷底。
　　小酒家里，掌柜一早就回后面抱老婆去了，店小二貌似还坚守阵地，坐在邻桌。一手支脑袋，下巴布谷鸟一样点着，都陪周公下好几盘棋了。
　　昏暗的烛光下，苏菲夜双手捧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偶尔视线下拉，再抬高，告诉大家，她真的，真的，真的没有睁眼睡着。
　　谁说酒能解千愁？
　　是谁说的？
　　一点都不对。
　　越喝越愁！
　　莫寒云喝的不猛，一个动作停顿好久，似乎在思考，或者在回忆，有时候自嘲的一笑，有时候眼神流露温馨，更多的时候，浓眉自然斜起，却忧伤的几乎滴泪。
　　他就这么独自求醉。
　　她就这么一味注视。
　　他终于神情复杂的凝视她，声音带着哽咽，“不早了，你先去睡。”
　　“没有人告诉你，你长的很好看吗？”她回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继续，“笑的时候很好看，愁的时候很好看，就连冲我吼的时候都很好看。你知道吗？很多人都说，喜欢人是要看心的，包括我娘也这么说。但是我喜欢你的样子，喜欢极了，怎么看都不厌。我相信，能有这么好看的脸，你的心也一定是好看的。可是你现在的心里装着这么那么多的苦水，我真想帮你把它挖出来，好好洗一洗。把我装进去，哎……”
　　她兀自叹气。
　　“我好想住到你的心里去，我好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孩现在住在里面。我只要对她说一句，一句就足够了，请她好好的爱你，连我的份一起对你好，我就满足了。”
　　“可是，为什么，你的心被她填的满满的，不能容我进去一下下，我只是想说这么一句话而已，为什么她什么都听不到？为什么……连我都觉得……我的心好苦……好苦，让我帮你苦吧，只要我一个人难过就足够了！求……求……你不要那么难过，全都推给我……我来代你难过，都给我！”
　　这个时候，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吧嗒吧嗒像雨一样落在桌子上，她使劲抹着，越抹越多。莫寒云看的好痛好痛，比自己的落泪还要痛，正要为她拭泪，苏菲夜却带着满脸湿痕仰起笑脸，“好了，我去休息了。”逃一般离开。
　　那只已经抬起的手，停顿在空中。
　　他知道，已经耽误她良多。
　　他明白，解决自己的问题前，要先解决她。
　　不是他要她离去，而是他让她自己离去。
　　自此，莫寒云只留字说有事，悄然离去，让她等到很晚很晚，都不回去。
　　一天，两天，三天。
　　第四天，带着一身奇怪的味道，东倒西歪的回来，看也不看那担忧的眼睛，答也不答那关切的问话，倒头就睡。
　　然后，又是消失。
　　一天，两天，三天。
　　终于有人告诉她，“那位公子去喝花酒去了，听说出手阔绰的很啊，包了我们南京头牌的姑娘，可真吃不消，一天就是一千多两的花费！”
　　她不知道什么是吃花酒，但是听的懂，他找女人去了。
　　第四天，他回来，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床头放下碗醒酒的中药。
　　又是一个三天，再是一个三天，三天，三天！要有多少个三天，她才能看明白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才能放弃他，离开？
　　“你在想什么？”阮轩婷温柔的问，自从被姚雪满修理一番，做不成莫寒石的三房，她就重操就业，到了南京的青楼，以她的才情和相貌，京城第一把交椅都做得，何况这是陪都。
　　莫寒云会来找她，实在意外，他知道她是清官，来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喝酒，风尘中走过几载，看的出来他很失意，是来她这里买醉的，更是来她这里逃避的。
　　“让你帮我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京里的人说，已经解除通缉，案子也已拍扳，断的是金三夫人自缢，与金姑娘无关。不过，孙大人好说歹说，才帮她把婚约也解了，只是金姑娘在家呆不下去，已经投奔她苏州的某个亲人去了。”
　　“那就好。”
　　“莫公子，恕我多嘴了，你总是来我这里，不像是月牙城的风格。想当初，如果不是莫大公子看着热闹，连青楼的门都不屑入眼，又哪会认识我。你们兄弟三个，我心里清楚，都是痴情的男人，不要在我这里耽搁了，该放的放，该拿的拿，不是吗？”
　　他又喝了一杯，“你当真放下我大哥了吗？”
　　银牙咬住下唇，半饷，“情都不是说放就放的。”
　　“那我，又怎么放的下？”
　　“就是你不想放，我这也只能留你今晚。”
　　“怎么？”
　　逐客令？他连到青楼找清净都不行？
　　她浅笑，眉间淡淡的愁云，深深的坚毅，“有位大人买我，想把我收为义女，加入今年的选秀。你明白的，我不可能吃一辈子青春饭，只想嫁个好人家。可是，那大人我得罪不起，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偷得一时高位，就是在争风吃醋中做牺牲品，也许，我注定安宁不了。”
　　“谁？”
　　“还能是谁。”
　　“曹易？”
　　她颔首，啜了口水酒，“不说这不开心的了。”
　　“因为要帮我打听事情才遇上他的，是不是？”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不容她不谈。
　　她凝视了远方好久，才移回到他身上，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不要那么说，这是机缘，前天你回去，我就上京走了一趟，打听了下……我，惯了。”
　　惯了？　　这都能习惯？
　　两个字，清清楚楚道出了风尘生活的无奈，沉鱼落燕之貌，琴棋书画皆通，空有这些，不能自主人生，倒徒增悲伤的重量。
　　“他给多少钱，我给双倍，就在这里等他。”
　　“没用了，都定了。”
　　这夜，莫寒云留下双倍卖身价钱，强拖走阮轩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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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婉转，胜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女人怎么能美的这般不沾凡尘？
　　她就是雪满？
　　苏菲夜看看阮轩婷，又看看莫寒云，他们没有眼神交流，也没有讲话，直觉在说，“没错，就是她了。”
　　原来他爱上了这么美的女人啊！
　　在她进门的时候，酒店里都在感叹，终于一睹头牌的芳容，她才知道她是青楼女子。也猜到，先前因为身在青楼，所以莫寒云和她不能在一起，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时候换她离开。
　　这不是女人的直觉，她还是不经人事的小女孩，等待了那么多日夜，此刻，在给自己理由放弃。
　　摔倒时，会本能的双手撑地，自我保护。
　　心灵也有这种能力。
　　随日落燃起希望，随日出换来失望，要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这样的负荷？
　　懂娘的意思，她在追随的，始终是个不爱她的男人，她以为，自己的执著至少可以换得与他相伴。但是他可以连相伴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世界，他满眼别人，一如她满眼是他。
　　这世界，他看不到她，一如她不能从他身上离开视线。
　　靠在门上，回想着在他身边的日子，其实也有很多不错的回忆，知足了，静静的，苏菲夜的脸上绽放无比灿烂的笑容。
　　安心啦！
　　她却不知，这笑背后的心，已经伤的不再完整，对视的银月，竟都在揪眉。
　　次日，本来要赶早上路，天还没有亮，隔壁房间传来动静，莫寒云警觉的侧耳听，有人在自己门口停留，然后脚步声远去，穿衣起身，跟随一个绿影子走到后院。大门还没有开，绿影爬上草堆，撑自己上墙头，然后跳下去，他一愣，依旧跟了过去。
　　迎着初生的朝阳，路上渐渐有一两个赶早市的菜贩，绿影买了五六个橘子，一面吃，一面走。
　　出城门，继续走，他终于忍不住了，“夜儿。”
　　绿影呆住，橘子落一地，小心翼翼的拣起来，回首看他。
　　“你要去什么地方？”
　　“回家。”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目光中，不自觉的流露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舍，最后，他确定她是认真的，默默的低下头。
　　他的悲哀，从没有想过拖任何人下水，找任何人无怨无悔的陪伴，以前怜儿痴等他，他不理解，现在他痴爱不该爱的女子，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在坚持，那痛，都明了了。
　　让她自己离开，是他要的结果，却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发生，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只小手掌伸到他眼前，“拿来。”
　　“什么？”
　　“钱啊！我没有钱了。”她一脸“你应该报销差旅费”的理直气壮。
　　摸出票子抽了一张给她。
　　财奴般夸张的舔了下嘴唇，小嘴顿时粉亮粉亮的，“那么多，没有少点的吗？我只要五十辆就够了。”
　　“这是我最小的银票了，散钱都用完了。”递上手里那打给她检查。
　　“啊，你好有钱啊！家里开银库的！”尖叫过以后，清清嗓子，“好了，我走了，谢谢你的钱，怪－－胎－－竹－－竿！”她转身扬扬到手的票子，一跳一跳的往前走。
　　这一次，不期待后脑勺张眼睛，不期待他追上来，不期待，什么都不期待！
　　突然，他猜到了她突然离开的原因，不是她不执著，而是因为他欠她一个解释，他还没有告诉他带回来的是谁……而她一定误会是……
　　对，他可以很明确的告诉自己：“她误会了，所以才走的。”
　　然后又立刻想到，“不管是不是误会，反正一样是走。”
　　正要回头，苏菲夜一个急刹车，想起了什么，转身，咻咻咻咻，从他身边跑过。
　　她又改变注意了？
　　莫寒云竟然有点莫名的安心，一路赶回小酒家，正好赶上阮轩婷收拾妥东西，走到大厅。苏菲夜奔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雪满姐姐，以后你会一直在竹竿的身边吗？”
　　雪满？
　　不解的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她失笑，“我不是莫大夫人呀！”
　　莫大夫人？
　　天啊！
　　竹竿喜欢的是他嫂子！
　　纯真的大眼睛顿时从眶里弹出来凉快凉快，又收回去．
　　“不过，小妹妹，竹竿是谁？”
　　莫寒云干咳了两声，原来她回来是为的问“雪满”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要边啃馒头边赶路啊，快点过来。”拽她到桌边，淅沥哗啦把早饭解决．
　　苏菲夜的眼睛始终在两人间游历，脑子里发条上足，又敲又打。
　　呜呜……认错人了．
　　头上一群乌鸦，飞呀，飞呀，飞呀。
　　挥手把它们赶走，不由庆幸自己还没走。
　　放下碗筷，莫寒云和苏菲夜同骑黑风，雇了一辆马车给阮轩婷，离开陪都，往苏州走。大概是当官的都比较懒，爱赖床，所以很晚才发现阮轩婷已经不在青楼了，而且莫寒云留下双倍银票，想来曹易不会计较的，反正他们一路都走的很顺。
　　路上，莫寒云补上欠她的解释。
　　“她叫阮轩婷，是个对我有恩的人，我们现在去和阿十汇合，顺便路上要给她安排个比较好的归宿。”
　　“你们怎么会在认识呢？”喝花酒喝到一起的？
　　“大概半年我大哥……后来大嫂……正好这次……”
　　“她的身世也很可怜的呀。”
　　他颔首。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她生气的回首仰望，可是对方毫不介意的耸耸肩膀。
　　“你一定是想，我误会了正好，这样就不会烦你了。”继续指责，正中要害。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把她抢过来！”为了增加说服力和自信，还很坚定的握起拳头，“有我在，绝对没有问题。”意气风发，斗志高昂，似乎要上战场杀敌。
　　他突然有点动容，“为什么？”
　　为什么是要帮他抢，而不是把他抢过去？
　　她横过来一个白眼，似乎在说“你真是太蠢了”。
　　“快说呀！”
　　“等你和她－－”手指头点了下他的心口，“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我才能放心的离开呗！我已经开始想家了，所以要快点把你的终生大事解决掉，难道你还想多耽误我两年？”
　　只要爱的人幸福就足够了。
　　是这个意思吗？
　　她都能理解，为什么他还在执著于在“拿起”和“放下”间徘徊？
　　大哥和大嫂，如果不是因为他一时冲动，甚至应该过的更加幸福。
　　原想，暗地里爱她，静静守着她，就满足了。如果不能陪伴，那么他离开，这样眼不见为净，大哥总满意了吧。
　　他的离开，和她的离开比起来是那么卑劣啊！
　　他不负责任的甩袖而去，会给大哥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他至今还在牵挂大嫂，会给大哥造成多么沉重的负担？
　　如果他真的爱大嫂，真的敬重大哥，应该放手，应该努力的寻找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只有自己幸福，他们才会更加幸福。
　　“不需要帮我抢。”
　　“耶？你自己就足够了吗？”
　　哭笑不得，“我从没有说过我要抢啊，是你在自做多情！”
　　她的小脸板起来，一阵寒气扫过，死盯他很久，看来憋了一肚子气，冷哼着把头转撇向一侧，“好，我不帮你了。”
　　“以后帮我抢别人吧，反正不是她。我会慢慢的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敬重她，爱戴她，把她放在家人，大嫂的位置。我对她的情，将不再出于男人对女人的角度。”似乎是在和她解释，更似乎是在告戒自己。最后，他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以后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可不要推脱啊！”
　　目光睨回来，“放心好了，不会的。”苏菲夜长辈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届时，我会带她回月牙城，回我家。”他发誓般喃喃。
　　她把这句誓言印入心田。
　　回视正前，蜿蜒的官道通向不知名的地方，身后是冷清的尘土，扬起，落下。同时不语，突然间，两人想到一句千古名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她的未来，他的未来，她的成全，他的成全，谁会是她的他，谁会是他的她，谁会是眷顾他们，成全他们的人？
　　在人生的道路上，他们要走多久，要遇到多少人，哪些是过客，哪些是致交，哪些生死不弃，哪些暗箭伤人。姻缘本上，他与她的名字与谁并列，生死册上，他与她的名字相离多远？
　　去探知这些，远比想通爱情的真理还要艰难，心好沉重，陷入新的泥潭。
　　“心复所属日，
　　起身回城时。
　　奈何人生多般苦，
　　不忍邀卿共遥征。”
　　三分期盼，五分无奈，真情流露，阮轩婷正预掀帘对吟，清脆的声音却已经响起：
　　“几番挥泪去，
　　莫问何顾还。
　　纵使天宫逍遥乐，
　　高床软枕无君寒。”
　　目光再次相交，大大的掌心包裹着小小的柔荑，他的心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有些异样，却不是惊讶，仿佛他早就知道该是苏菲夜咏出来一般，那是什么异样？波澜逝去，快的他来不及抓住，来不及看明白。
　　放下门帘，阮轩婷眼前依然是方才所见，透过那高大的背影，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回眸的仙子，那么的纯净，那么的美丽，那不是早上那个跌跌憧憧的卤莽孩童，那是一个女人，那一瞬间，他们之间的氛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任谁也插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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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爬过头顶，渐渐行入山间，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呼吸间尽是草木香气。难得遇到夹杂在常青的松柏里的桂树，桂花未谢，甜甜的味道给阴冷的空气增加温度。时不时还能看到小松鼠，“咻－－”闪回枝叶的阴影里．或者胆大的肥山鼠，前爪扒个松果，吃的不亦乐乎。
　　“你看那只像不是像小白？”
　　苏菲夜赶紧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啊！那不是一棵很正常的树吗？安安静静的站着，连叶子都没有动一下！
　　“呀！跑到那棵上去了！”
　　一棵树。
　　“那边那边，真的很像，大大的眼睛。”
　　又是一棵树。
　　“哎呀呀，好可爱的胖身体啊！”
　　还是一棵树。
　　“你到底要说什么？”额头上满是黑线，不耐烦的抽动着嘴角的神经。
　　莫寒云可怜兮兮的拧了下剑眉，“你没看到吗？”然后好惋惜，好惋惜的兀自摇头，“可惜，真的很像小白．对了！”本来眯起的眼睛忽的睁大，眨了一下，“怎么你没把它带着呢？它可是很喜欢我的，我以为你真想把它送给我养的呢。说实话，我也很喜欢它，而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就想要跟着我，你故意不带它的，是不是？你想拆开我们，是不是？”
　　黑线急剧增加，连成一片黑云，她的心里战鼓敲响，好一片揭竿起义的景象。说话不用力气的男人，还不就是为了救你，问小白借了点血，害的人家可爱的小白，死都不肯再和她出门了！
　　可是看他那么无辜，那么天真烂漫的神情，她真的发不出火，解释那些做什么，她不需要做这些来向他邀功。
　　她为他做什么，都不求他回报。
　　莫寒云心里早放声大笑三百回啦，真是太有趣啦！看着她的脸上由黑转绿，由红转白，一会用气愤的眼神揪自己，一会又用左手按下已经成拳的右手。愤恨的咬住下唇，极不甘愿的抓住那颗可爱的小脑袋，搬回去，不看他。
　　虽然她没有他预料的挑脚大骂，但是莫寒云的心头却从未这么轻松过。真好，这才是莫寒云，这才是莫寒云会做的事情，这才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莫寒云。他不会为自己的未来愁苦，不会去计较过去的得失，他只要逍遥身心，任游江湖。
　　苏菲夜啊苏菲夜，何苦把相识那天的莫寒云招回来？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走了半个多月山路，长于山中的苏菲夜和功夫了得的莫寒云骑马都没有把屁股坐扁，一直在马车里摇晃的阮轩婷却着实瘦了一圈，颠簸的胃口全无。转眼就要到大点的城市扬州了，莫寒云决定大家休息几天，逛逛街啦，好吃好喝几顿啦，舒舒服服洗个澡啦。
　　结果才上去扬州城的官道，就听到兵器相触的金鸣，叮叮当当，铿铿锵锵。暗一使劲，黑风停步。
　　“怎么了？”苏菲夜不解的问。
　　她功力还浅，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有危险。”
　　然后转头对车夫道，“你和阮姑娘，苏姑娘在这里，不要离开官道。”
　　“知道了。”
　　“我也要去。”正预纵身的男人被揪住。
　　“放开我，太危险了。”
　　“不管！”苏菲夜耍泼，决定挂在他身上，不带也要带，带了更好。
　　无奈，他应该还是有能力保护她的吧！扯转马头，往那声音来源处奔去。
　　翠绿的树林里，地上全是死尸，大多是官兵，五六十个穿着各式各样的男子各举着各自的兵器围住一个巨人。那个巨人大概有两米多高，原本缠在头上的布散了大半在脑后，露出头顶的辫发，和四周剃光的一圈，金国人特有的发型，提醒着围攻他的人，他有不一般的背景。此时巨人身上多处受伤，一手持刀支住身体，一手按着胸口，单膝跪地，怒视众人。
　　众人的眼神交流来交流去，意见一致，同时举械再次向他攻去。
　　苏菲夜只觉他好面熟，还没想起来，就感觉背后一空，莫寒云已经临空飞起，向战圈欺去。
　　身影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回到她身边，再看战圈里，不知道什么多了一个白影，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呼”一下，那些砍过去的兵器都打了个空。
　　巨人已经到了战圈的外围，身边多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美的简直惊为天人，阮轩婷与之一比，黯然失色。
　　白衣女子漂亮的眸子转动，缓缓扫过面前的人，每个人都觉得心头一震，那眼睛仿佛能看穿他们的心神似的。然后，落在众人身后的黑风身上，微微一笑，苏菲夜全身一颤，几乎看的忘记呼吸。只觉得每一根竹子都在唱歌跳舞，地上的死人都在微笑，地狱变成了天堂。最后，目光又回到巨人的伤口上，玉葱般的手指覆上大手，柔声问：“没事吧？”那伤口流出来乌黑乌黑的血，竟然在兵器上淬毒，真的太卑鄙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正人君子。
　　“不要命的女人，你是什么人敢挡老子的路？”有一个人叫。
　　虽然是个美人，众人都没有忘记来着的目的，只觉得一会把她抢回去摆着做装饰都好养眼。
　　另一个劲装打扮的人喝住他，“不许无理！”拱手问道，“请问姑娘可是人称十一飘雪的铰皙姑娘？”
　　精致的下巴上下动了动，铰皙笑吟吟的道：“桐城派郭辛允掌门果然目光独到。”她的声音清朗若风吟，又如环玉相叩，不紧不慢，从容优雅，闻者身心一阵舒畅，无不渴望她快点再开檀口，送些福音出来。
　　随即众人回过神来，倒吸口冷气，她就是铰皙？想不到竟然是这么美丽，这么亲切的年轻女子．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铰皙的样貌，却又把她传的和神一样。而且她成名多年，万万想不到却是这般年轻啊！
　　其实很简单，因为知道她身份的，都被她杀了嘛。
　　郭辛允不敢怠慢，见她被人认出来很开心的样子，趁热打铁，“皎女侠为什么要救这个奸细呢？我们些热血男儿保家为国，还请姑娘行个方便。”就看刚才救人的身手，也知道她不简单，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
　　凤目冲天一翻，笑话啊，从来人家都叫她妖女，只要她不拦他，就这么快晋级女侠了。可惜啊，天下人都爱美名，她不爱，不管是金人还是宋人，她只帮自己人，“好恼，想找个理由不杀你们都不行。”
　　在场的都是江湖上的各派高手，猛然荡下心去，被她气的可以。想她一个小姑娘再怎么厉害，也双掌难抵四手，死到临头竟然还口出狂言，真是不要命了！气氛瞬间又变的很不一般，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个皎皙估计已经被碎尸万段，搓骨成灰，尸骨无存。
　　莫寒云的嘴边浮起一抹邪气的笑，苏狂的徒弟只论师门情谊，不论其他，伤了四师兄，死掉活该，不过现在十一师妹在了，比死在他手下还要痛苦，那他就不管了。
　　苏菲夜终于想起了那个巨人，摇摇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睛，“那个巨人是给我送小白的人，你要去救他呀。”
　　“是师傅叫他送小白给你的，是不是？”
　　“恩。”
　　“那他是师傅什么人呢？”
　　单凤眼眨了眨，随即明白，“和你一样，是老祖宗的徒弟！”
　　“那我怎么会不救他呢？不过，”眼睛指了指白衣女子，“有我十一师妹在，你就看着吧。等她解决了，我们再去打招呼。”
　　好久没有看到十一师妹的身手了，一阵窃喜，他简直就是来看好戏的嘛！
　　巨人身上的伤不难治，关键在于中的是什么毒，皎皙又环视一遍众人，然后盯住其中一个，就是他，敢对她的四师兄下毒手。
　　哼，就从他开始！
　　刹那间，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曼佗花香，两条人影往黑风这边飞来，莫寒云长身接住一个，另一个大一点，可要了他的命，手上巨麻，后退好几步，然后把巨人扶着靠到树边，“四师兄啊，你怎么就不能生的小点呢！”偷瞟一眼人堆里飘忽的白影，还是怪自己学艺不精吧，十一师妹把四师兄丢过来就像丢根羽毛一样轻松。
　　巨人忍住咳嗽，一脸抱歉，“很抱歉，我会生成这样。”
　　莫寒云已经从另一个被丢过来的人身上找到去毒解药，喂他吃了一颗，又捻碎一颗敷到伤口上，然后拿出随身的金疮药，逐一往伤口上撒，同时还是不忘欣赏那绝妙的杀人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