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江南》叶枫

17、第 17 章

　　看着倒下的燕无雪，展昭轻轻地叹了口气，眼里没有丝毫的欣喜，却闪着些许怜悯，燕无雪本质也许并不坏，一个女人，能在男权至上的官场中坚持这么多年，所付出的努力和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做个人上之人，本来无可厚非，只是选错了方式，最终落得这般下场，或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关月的神情看似冷酷而漠然，心里却有些悲凉，毕竟同僚一场，当初陈大人将燕无雪带入刑部，因其是个女孩，又比其他人小，总得众人多照顾些。关月外表冷漠，其实也是个热心男儿，与燕无雪共同办案时，有意无意地都要维护一二，这几年的相处，说不上亲密但也还融洽，没想到这一次，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瞬间的失神，关月忽略了一件事，展昭看得真切，但已来不及出言提醒，方兰舟的动作太快，蓦然出招，巨阙自关月身后直击他身上几处要害。骤然受袭，出手的又是如此高手，关月一时应变不及，巨阙锐利的尖锋已破了衣衫，无奈地等着那种切肤之痛，不料方兰舟并未刺入，关月只觉剑身上传来一股内力，拿捏得相当精确，正好封住身上几处穴道，却不伤一丝肌肤。

　　关月一面运功破穴，一面怒叱道：“卑鄙小人，你。。。。。。”话音未落，方兰舟紧接着出手如风，又连击其他几处要穴，这次连哑穴也给封了，关月顿时站立不住，倒在地上，口不能言，只狠狠地盯着方兰舟。
　　展昭的手还未抬起，就见方兰舟幽然的道：“曾听白兄无意中说起，展大人身上共有三支袖箭，这最后一支，不会是想杀我吧？”转而一笑道：“幸而我只是点了关大人的穴道，不然的话，你最后的那支袖箭早就出手了。”

　　展昭艰难地撑起半身，冷冷地看着方兰舟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方兰舟呵呵笑道：“当然是想做该做的事。倒是你展大人，中了毒，还伤得这么重，若是白兄在此，不知又会如何担心呢。”
　　听到提及白玉堂，展昭心里一动，方兰舟向关月出手之际，他伤得极重已无力阻止，但仍可将最后一支袖箭射出，只是犹豫了一下，且不说本就不想伤方兰舟，即使真的出手，也未必阻得了他，何况展昭清楚，方兰舟是不会杀关月的，否则方才大可等燕无雪杀了人后再出手取她性命。

　　方兰舟慢慢走到展昭旁边，蹲下身，点了他剑伤四周及其他几处穴道，又在他怀里摸索几下，掏出一小瓶药，调笑道：“展大人，我早说过了，白兄的药是留给你用的。”说着将药灌入他嘴里。
　　展昭未作任何反抗，眼下自己的情形，跟本不是方兰舟的对手，由他封了穴，只是实在捉摸不透，此人目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方兰舟见展昭有些疑惑地瞧着自己，叹息了一声道：“本来，不该是如此的，就算看在白兄的份上，我也不会对你如何，可是，你偏偏不按我给的路走，却要去追查什么真象，还想阻止我报仇，要我拿你怎么办？你不是我，怎能体会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害我全家杀我全族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要他们也尝尝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方兰舟说到此，目光中流露出极至的狠绝，却又十分温和地道：“我不会伤你，只把你留给赵欢来处置，我要叫他骑虎难下，不反也得反，如果他杀了你，朝廷当然不会放过他，将来我和白兄也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展昭听完怒道：“蓝梦舟，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如果湘州王真的反了，引起战乱，天下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为了你蓝氏一族的仇恨，却叫那么多不相干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于心何忍？”

　　方兰舟冷笑道：“蓝梦舟？！这人早在蓝家被诛九族时，跟着一起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我——方兰舟，要为蓝家复仇的人。百姓无辜，我蓝家何尝不是无辜的？上位者凭着几个混蛋诬陷之词，灭了我全族，我又何必于心不忍，顾及他人？展大人，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多说无益，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

　　冷酷而仇恨的目光，与之前所见的大相径庭，这段时间里，方兰舟都非常小心地收敛着自己的感情，如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用做任何的伪装。
　　展昭情知纵然再费口舌也是枉然，干脆闭而不谈，只暗自揣测着他下一步的打算，方兰舟的计划，是想让自己落到湘州王手中，再将发生的一切都传扬出去，不管结果如何，都会逼得赵欢为保全自身，不得不准备谋反。

　　自己的生死事小，一旦出现方兰舟所期望的情形，那么不知有多少人会为此失去生命，想到此，展昭心里燃起炽烈的怒火，虽同情此人的不幸，也能理解他要复仇的心情，但如此的不择手段，甚至惘顾无辜者的性命，这样复仇，只会制造新的杀戮，与为枉死者伸冤的本意背道而驰。无论自己会有什么结果，也要设法阻止此事的发生，幸而方兰舟并不知湘州王身边早已安排下人，那人的武功谋略之高，尽可妥善解决这场危机，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关月脱险。

　　展昭知方兰舟对关月一无好感，但他要利用的人只是自己，也许，这能让关月有机会脱身。方兰舟转而在花锦纶的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出一件事物，那是江湖中常用来远距离联系的烟火。方兰舟轻笑着对展昭道：“展大人，我封了穴帮你止血，还服了白兄的疗伤药，可助你撑到赵欢的手下找到此地。”惦了惦手中的烟火又道：“在下立即前去知会他们，也可早些让赵欢来迎接展大人，想必他也等急了吧。”

　　正欲离去，展昭将他唤住道：“方兰舟，你要将关大人也留在此处吗？”
　　方兰舟脸上多了些许的笑意道：“此人之前找了在下和白兄不少的麻烦，留他在此，也可免展大人孤单，赵欢亦会好好招待这位关大人的。”
　　展昭强压怒火道：“他对你已不构成任何的危险，也不可能阻止你的计划，展某请求你带他离开。”

　　方兰舟摇摇头道：“白兄怎么会推崇你这么个人，自暇不顾，还有心思管他人闲事，不知该说你义气还是愚蠢。可否告之，在下为什么要带上这个累赘？这位关大人，大概此刻恨不能将我吃了，万一他脱困后反与我为敌，那我不是自找麻烦？”
　　展昭冷冷地道：“你若是将他留下，展某为保同僚安危，难免会有所顾忌，说不定，便会与湘州王联手，听从他的意见，这样岂非对你十分不利？”

　　方兰舟端详了展昭半晌，终于确定他此言非虚，不由问道：“展大人不是一直满嘴的公理正义，怎么到了这会，也做起了徇情枉法之事？难道为了一个关月，展大人真的会与赵欢联手？”
　　展昭冷笑道：“公理正义，要看对象是谁，如你这般为报仇不择手段不惜伤害无辜，展某又何须对你讲情理。”对上展昭锐利的目光，方兰舟心里一震，那个向来给人以谦和感觉的男人，也会有锋芒毕露的一面，尽管此时身负重伤，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但他仍可尽其所能，拯救他人。

　　方兰舟暗自叹息了一声，如有可能，也绝不会这样对他，这世上如展昭这般出色的男儿并不多见，若非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倾心相交犹恐不及，哪里还会去利用对方，想到那日所见白玉堂与展昭坦诚相待，相知相惜之情，心里一直十分羡慕。方兰舟沉默片刻才道：“也好，就算在下还你一份人情。”说着指风轻拂，封了展昭昏睡穴。

　　正想带走关月，却见他野兽般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方兰舟笑道：“带你走也许会添不少麻烦，不过答应了展昭的事，在下也不能失信，你有本事，将来只管找我比试，如今，还是省些气力吧。”
　　关月虽口不能言，心里早把方兰舟祖宗数代都骂了个遍，也后悔一时不查，竟然着了这小子的道，更害了展昭。危机之时，见展昭仍只顾着他的安危，感动之余，更加痛恨方兰舟的卑劣行径。关月暗暗发誓，若展昭有任何不测，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放过害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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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正午，但林间茂密的枝叶下难透几丝亮光，听着由远而近，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方兰舟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果然，那束特制烟火射出未及半个时辰，该来的就全到了。
　　关月也在看，目光中流露的焦躁不安在两个时辰后见到昏迷中的展昭被人带离山洞的瞬间，变得痛惜而绝望。待到所有的人都离远了，方兰舟从藏身之处走出，深深地吸了口带着泥土和落叶腐味的森林气息。终于，要结束了，所有的事，都顺着自己的设计在进行，报仇雪恨近在眼前，心情也渐趋轻松起来。

　　只是这愉悦的心情并未保持多久，一阵疾风，迅如闪电的一击由身后直袭而来，方兰舟微一怔，不及回身，反手一剑巨阙正好架住袭来的剑，对方一声冷哼，剑势一变再变，一剑三招分刺方兰舟身后数处要穴，攻击之凌厉，剑势之快令方兰舟连转身的机会也没有。
　　方兰舟应变奇速，脚尖一点，身子拔高数丈，一招鹞子翻身，自上而下，巨阙向偷袭者当头斩落，心里却是一震，能使出这快如流星般剑法的，此时只有关月一人，他不是给自己点了穴，扔在一旁的树后吗？

　　关月根本不理会他的攻击，剑势不作停顿，直钉他的咽喉。方兰舟那一剑就算能伤关月，也势必给一剑穿喉。
　　身子微动，方兰舟半空向一侧的树枝上斜掠而出，躲过这一击，心里清楚关月伤势不轻，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巨阙一扬，展开攻势，借着此剑的威力，正想迎刃而上，不料驻足的树上密叶间却兜来两根绳索，正好缠住他的双脚。

　　方兰舟临危不乱，巨阙一沉，切金断玉的宝剑已断开绳索，情知关月必是来了帮手，这才为他解了禁制。见关月以驽剑之术，剑随人行再次直追自己，方兰舟杀念顿起，不过他首要的对手不是关月，而是用绳索袭击之人。

　　方兰舟剑交左手，剑芒顿时大盛，带出一道凄厉的白光，猱身扑向方才绳索袭来之处，他有把握在关月追上之前，先将隐匿在树上的人格杀。剑一投出，茂密的树叶瞬间被绞碎，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这一剑的威力，足令神鬼泣之，只是剑势出尽，那里却并无一人，方兰舟一呆，心念方动，另一侧树干后却伸出一剑，抵住了他的后心。

　　关月也顺势上前，宝剑架到方兰舟的颈上，藏身于树干一侧的人悠然地道：“那两根绳，是在你和小关交手之际，我布下的一个简单机关，小关故意将你逼到这里，震动树枝弹出绳索，你却误以为那里有人伏击。”

　　方兰舟苦笑笑，烟火能招来湘州王的手下，当然也将只身诱敌的薛风引到此地。薛风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确是见到半空中升起的彩烟而赶至，正好瞧见方才舟悠闲地站在林间，因他身边无人，心里十分奇怪。薛风一向作事谨慎，觉出怪异，当然不肯现身，细一查，发现被扔在树后不能行动的关月，忙悄悄为他解了穴，又轻声叮嘱了几句，这才配合着拿下方兰舟。

　　关月见问，也不及回答，先封了方兰舟数处要穴，只抛下一句：“你且看着他，我去救人。”顺着带走展昭的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薛风见他身上带伤，又走得匆忙，连唤几声都不见理会，片刻已然人影全无。方才不见展昭等人，虽知一定是出了大事，但却不清楚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有心问方兰舟，看他一脸漠然，还带着几分嘲弄之意，薛风也不想白费了功夫，好在关月做事很有分寸，应该会尽快赶回。

　　直等到天色渐暗，仍不见人影，薛风此刻静坐着歇息，方兰舟见他并无丝毫焦躁之意，好奇地问道：“他去了这么久，只怕事有不顺，你不担心吗？”
　　薛风望着树隙间落下的几丝晚霞，淡淡地道：“如果小关有事，我会收到消息的，现在他应该已在往回赶了。”

　　方兰舟轻笑道：“你倒是很信任他啊。”
　　薛风坦然道：“他是我的同僚，也算是兄弟吧，他的能力，我很清楚。”话音刚落，脸上已现喜色道：“他回来了。”两人相识多年，薛风自然辨得清关月的脚步声，但心里却有些疑惑，关月的轻功是刑部最好，可此时的脚步，分明充满了急燥不安。

　　想到此，关月已自森中走出，薛风见他脸色不善，竟带着数分杀气，正觉有些什么不妥之际，关月身形一晃，已掠了过来，一剑直刺方兰舟，薛风见状伸手扣住关月的手腕，低叱道：“小关，你这是要做什么？”
　　关月冷哼道：“让开，我要和这混蛋算帐。”

　　方兰舟冷笑道：“你杀了我，正好遂了赵欢之意，他便可毫无顾忌地送展大人归天了。”
　　关月手一松，已将剑插入地上道：“你说得不错，我不杀你，我只揍你。”说罢抢身上前，一拳正打在方兰舟小腹之上，方兰舟穴道被封，避无可避，硬挨了一拳，只觉得气血翻腾，一口血，险险喷了出来。

　　关月紧接着又是一拳击出，薛风见状双手一兜，封住他的拳道：“够了，小关，先把事情说清楚。”关月还想出手，但薛风的功力与他不相上下，他又有伤在身，未能使出全力，连出两招，都让薛风截下，关月无奈地住了手，忿忿不平地道：“你问这混蛋干了什么好事，恩将仇报，陷害展大人。”

　　方兰舟强咽下涌上喉的一口血，冷冷反讥道：“令展昭受伤又中毒的，似乎是你们刑部的四大高手之一吧。”
　　关月闻言更是勃然大怒，伸手便要拔出地上之剑，薛风眼疾手快，一脚已将剑踢出，直插到树干之上，喝叱道：“小关，你发什么疯，有话好好说，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展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关月这才强压怒火，将整件事细述了一遍。薛风听完，冷冷地扫了方兰舟一眼，转而将关月拉至一边低声道：“你方才追去，可有什么发现？”
　　关月沮丧地道：“我追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赶上，看来对方出动的也是高手，我担心方兰舟这小子又耍什么诡计，你又不知详情，只好先赶回来，展大人只怕已让他们押去湘州了。”

　　薛风思虑半晌才道：“展大人应该并无大碍，你还记得前次夜探湘州王府，有人助你们脱身，既然花锦纶是假冒的，那在湘州王府之人，必定就是真正的刑部之花，有他在，展大人的性命自然无忧。”
　　关月不无担忧道：“就算是性命无忧，但他受了重伤还中了毒，湘州王又因前次闹王府之事，对他恨之入骨，怎么会轻意放过他？”

　　薛风道：“你再着急也无济于事，方兰舟说得不错，湘州王最想杀的人是他，暂时不会伤害展大人，一定会逼迫他合作。”
　　关月冷哼道：“做梦，方兰舟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他湘州王来处置，展大人怎会听命于他们？只是赵欢绝对不会甘心，那展大人岂不是要被他们。。。。。。”关月说不下去，在刑部这么多年，折磨人的手段见识多了，以展昭目前的状况，只怕撑不了多久。

　　薛风缓缓地道：“我们在此猜测也无用，不如押着方兰舟悄悄转回湘州，找个僻静之所容身，再打听展大人的事，赵欢身边安插之人，必会想方设法与我们联络，到时再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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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马不停蹄单骑下渔阳，原本两天的路程，只一日已行七成，近半夜胡乱找家小客栈歇下，侧身躺在并不舒适的床上，随手将泛着霉味的薄被扔上桌，已经十分倦意却仍辗转反侧无法安睡。

　　自打离开莱杭县驿馆，就一直忐忑不安，似乎意识到展昭那边回京途中，必然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既然应了自己保全方兰舟，相信绝不会食言，只是这只猫平素待人太过温和，总是不忍下狠手，有时难免会吃些亏，没有五爷看护着，即使能保小舟，却未必护得住自己。刑部那两人，看着就不顺眼，谁知到时候能助一臂之力还是多两个累赘。

　　甚至有些后悔渔阳一行，但答应展昭走这一趟，也不好半途而废，何况此事还关系到蓝氏一族的冤屈，方坚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易天行手里又握有最重要的物证，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取回。想起和展昭约定，只要出了湘州王辖区，他便会等着自己，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不知为什么，白玉堂隐约觉得，他更为担心的是展昭的安危。

　　迷迷糊糊从睡梦中惊醒，春天还略带寒意的晨晓，自己竟然一身的冷汗，已忆不起梦中情景，只依稀记得与展昭有关，挥手拭去额上的汗珠，把一切归结于疲惫。近来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不曾好好歇息，那只猫也是如此，想到他身上还有伤，白玉堂有些不安起来，那剑伤，本该留在自己身上，却叫猫儿给挡了，似乎之前也有几次类似的情景，自己求胜心切，只攻不守，有时也会负伤，但只要展昭在旁，毫发无伤的人总是自己。

　　听到窗外第一声鸟鸣，白玉堂翻身下床，整整衣衫，打起精神继续赶路，心里隐隐期盼着此地的事情能尽早了结，莫要误了和猫儿的约定，即使他真能平安出了湘州地界，但不到京城之前，仍有危险存在，自己尽快赶回，也可早日返京。

　　日正当空，一排排翠竹掩映下，露出山谷中废弃的荒宅一角，白玉堂看了看地上碎成数块的残破匾牌，伸手拂去匾上遮挡的泥土与尘网，上写“兰亭”两字，此地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蓝家故居。拾阶而上，庄子的大门有一半早已倒塌，另一扇也摇摇欲坠随风晃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进入正门，穿过花木枯萎，残枝腐叶满地的前院，直入大厅，厅内除了几处破碎的家具木片，竟无一完好之物。转过照墙，出前厅，眼前又是另一片景色，一段半里长廊横跨碧波之上，连接湖心的梦月楼。白玉堂听方兰舟说起，这梦月楼是他出生那年，父亲特为其母所建，选在这湖心岛上，用半里长廊连起，岛上四周栽满了来自异域的奇花和不知名的植物，微风袭来，飘起阵阵清香。

　　踏上湖心岛，便觉有些异样，细细一辨，这岛上的花木山石，是按着奇门五行阵法来布置的，将梦月楼揽入其中，若是不识阵法，一辈子也休想闯入。幸而白玉堂熟知奇门遁甲五行奇术，只一盏茶的时辰，就算出入阵要决，步入其间，直奔梦月楼，方坚与易天行之约就是明日正午在此楼中。

　　转过几处茂密的花丛，梦月楼已近在眼前，猛见一旁的竹栏上，伏着两具尸体，不远处的地上，也倒着几个穿着银色长袍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几具白骨，看这些白骨身旁的兵器，显然他们都是武林中人。白玉堂猜测这些人必是在蓝家被灭后，妄图来此地偷盗财物，却因不认阵法路径，中了机关埋伏死在此地。

　　白玉堂小心翼翼地走出五行阵，见望月楼大门洞开，正想入内查看，一个落在门框上清晰的手印吸引了他驻足。细看这手印，显然是刚印上去的，有人在自己之前，来了此地，白玉堂顿时警觉起来，在此刻来这里的，只可能是方坚或易天行，但无论他们之中谁先到得此地，都不会如此大意，留下印记提醒后来者，除非，那是有意为之，目的是要引诱后来者。

　　缓缓步入楼内，三层的楼阁寂静无声，只几缕阳光顺着窗槛射入，在地上映出一丝丝交织一处，片刻功夫，白玉堂已推断出这楼内地下另有乾坤，根据建造此楼时地基的方位与重心，如果要在地下再有所建，应在何处，他很快在屋内一角，找到入口，试了几种手法才打开，幽暗的通道直入地底。白玉堂随手自锦囊中掏出一颗飞蝗石扔下，“啪”地一声落地并无其他异响，这才晃亮手中的火折，探身而下。

　　走了片刻，借着火折晦明不暗的光亮，才看清这是一个天然的石洞，只见洞内奇石林立，一条卵石铺就的路蜿蜒前行，在数十丈外又分开两条叉路。留神细看地下的脚印，左侧的路似乎不久前被人踩过，暗中加了几分警戒慢慢走去，路的尽头忽现一丝光亮，只见几道刀光，迎面射来，白玉堂早有防备，一见异动，身子向旁侧掠出，避开飞刀，已将画影出鞘。

　　只听暗处有人一声冷哼，白玉堂立足之地身后的石壁突然裂开，一双手闪电般抓向他后心，白玉堂不及转身，画影自肘下疾刺身后之人，一剑中的，却无处着力，如刺入一团软绵之中。正想拔剑再刺，画影已被软绵紧紧裹住，白玉堂意随心动，在内力催动下剑势连震，欲将包裹着的软绵震碎，但无论剑到何处，总被缠了个结实，内力反被消解一空。白玉堂心一横，索性将剑再刺入数分，身后之人一声怪叫，不退反进，竟将他握剑的手一起裹起。

　　白玉堂一怔，他自出江湖以来，有不少与高手过招的经历，但如今日这般用剑对付一团绵却是前所未有的事，不知对方使的到底是什么，让自己有无从应付的感觉。好在白玉堂一向聪明，又善于应变，处惊不乱，眼见整只手也将被对方裹住，突然弃剑，在被缠住前将手抽出，身子一飘，已向前掠出一丈，反身将另一手的火折塞向偷袭之人。只见“烘”的一声，一团火光冲起，映亮山洞，那人惊叫一声，将这团火扔向白玉堂。

　　借着火光，白玉堂才看清原来自己方才应付的是一张特制的毛裘，如今夹着一团火焰照向自己，同时也看清偷袭之人，正是方兰舟的义父方坚。方坚也认出来者是白玉堂，喘息了一声道：“怎么是你？”正欲收手，一侧突然有两股强劲的内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至，直击两人，同时，亦有数十枚暗器，或快或慢或直或旋攻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