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番外4】洛长悦篇：醉花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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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悦一直记得，那片桃花林中，她遇见的那个女子。
那一日，无战事。
她一人骑着马出来闲逛，不知不觉走得远了，竟发现了一条她从未走过的小径，正掩在一大蓬的茑萝花之后。而那□□之后，豁然开朗，别有天地，竟是一片密密桃花林。
香梢娇粉，乱红如雨。
她并非是个喜好探究之人，但偏偏那时她却生了好奇之心，不但并未止步，反而起了兴致，一路前行，非要看看那桃林之中又掩了何等景致。
她真的看见了。
一抹轻粉正摇曳在桃花林中，起一曲飞天曼舞，似幻似真，似梦似实，辨不清何处是人，何处是花。独有一双亮熠熠的眼眸在那桃粉之中闪了闪，灵巧狡黠，勾得人心底一颤。
——莫不是桃花化成的灵怪？
洛长悦勒马而止，呆了。
她是呆了，可是，那个以一尾绸带缠在桃枝上轻身纵跃而来的女子，却已几个起落之间就跃至她的身前。
那女子生得很美，容色之明艳甚于那灼灼桃花。
“喂，你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娇柔动听，只是，口气似乎十分不满，说的竟是南疆语。
洛长悦回过神来，也知自己是唐突了，连忙下了马，将手一拱，微微低了头，心中琢磨了一番，也以南疆话回她：“我迷路经过此地，不小心打扰了姑娘，实在愧疚。”
谁知那身着桃粉色衫裙的女子却突然笑了。
“你是汉人？”
这一句，她是以汉话问的。
洛长悦心头一跳，仔细在心底思索了一番，仍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漏了馅，却也不敢再撒谎，只好老老实实地点了头：“是。”
“你不必觉得奇怪，你的南疆话说得很好，几乎听不出什么破绽来。”那女子似乎看出洛长悦的疑惑，虽然面色冷傲，却还是朝她解释道，“我认出你是汉人，不是因为你的样貌打扮，也不是因你的口音，而是……”
“是什么？”
洛长悦心中好奇，追着问了一句。
“……南疆女子是不会像你这般的。”那女子收了缠绕于桃枝上的绸带，以一双熠熠的眼眸盯着洛长悦看，“只有汉人才那么无聊，讲什么仁道，秉持什么礼义。”
洛长悦一下便明白过来了。
原来如此。
洛长悦毕竟是个公主，自小便在宫中读仁孝之道，那女子口中所嫌厌的礼义，却是她早已牢牢刻在骨子里的，是本性使然，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
可洛长悦也是聪明人。
“你……不也是汉人吗？”
那女子正欲走开，听得这一句，脚下顿了顿。
“你怎知我是汉人？”
洛长悦不答她，只是笑：“猜的。”
“汉人就是狡诈！”
“你自己不也是汉人？”
那女子冷哼一声，突然转过脸来，换了副凶恶的样子，将手中绸带朝洛长悦扔了过去，其中竟蕴着劲力，直取洛长悦的面门。
洛长悦的确“狡诈”，在这陌生地方突然遇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子，她自然早有防备，当下便让开一步，拔出刀来，几个厉害招式接连使了出去，竟逼得那女子连退了好几步。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女子似是看出了洛长悦的厉害，突地变了脸色。
“过路之人。”洛长悦十分淡然。
“我不信！”
“那你要如何？”
洛长悦长刀在手，神色从容。
“你不说实话，那就等我抓了你再慢慢拷问！”那女子神色嚣张，武功亦是不弱，几乎能与洛长悦斗个旗鼓相当。可毕竟洛长悦有利器在手，她却只有一条绸带，总归是吃了亏，便成了弱势。两人斗了一会儿之后，那女子看出洛长悦虽有利刃，却似乎并不打算下狠手，便故意露了个破绽，引得洛长悦来追，追至一棵桃树之后时，那女子突然回头朝洛长悦嫣然一笑，趁洛长悦那一瞬怔忪的功夫，她手上发力，竟扔出一支镖。
好在洛长悦人虽然愣了，身体却还极为敏捷，一个侧身就让开了。
再看那支飞来的镖，竟透着莹莹绿光。
“有毒？”
“是。”那女子竟大大方方承认了。
“你的心思未免也太过歹毒了。”洛长悦眉头微蹙，“我与你并无什么深仇大怨，你却下此狠手……”
“不是没扔中吗？”那女子笑嘻嘻的，“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躲不开？”
“……”
洛长悦无话可说。
她原本还觉得这桃花一般明媚的女子容色绝佳，可因着眼前这么一桩，洛长悦对她再无好感，也不想再与之纠缠，便冷下面来，淡道：“再打下去你也擒不住我，不如就此别过。”
洛长悦话音一落，转身便走。
谁知那女子竟然急急跟在后头追了上来。
“喂，你别走呀……”
洛长悦根本不理会。
“喂……生气啦？你真是……也太小气了！”
洛长悦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女子要她性命，反倒还成她的错了？
“喂！”那女子终于一个纵身，跃至洛长悦的身前，横挡在面前，摆出一副拦人的样子来，“你……先别走。”
“还要如何？”
“我问你……”那女子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既艳又亮，熠熠动人。
“什么？”
“你……明日还来不来？”
“明日？”
“来不来嘛？”
“……嗯。”
洛长悦本想说“不来”，可不知为何，看着面前那女子一脸期待的样子，竟突然改了口，变成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嗯”字。
后来，她还就真的时不时寻了空子，到这山谷中来。
再后来，她也知道了那女子的名字——
姚千羽。
然而姚千羽问她的名字，她却只说自己叫阿悦。
由此，姚千羽对她有诸多怨言，说她心思沉重，隐瞒颇多，问什么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但洛长悦的身份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说破的，于是，姚千羽总是与她闹脾气，可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时日长了，姚千羽便也不那么执着于这一点了。
其实，她们在这山谷桃林之中，也没什么事可做。不过是姚千羽手执长绸带，轻歌曼舞，而洛长悦便静静站着看她。
尽管如此，那时仍是洛长悦此生最为快乐无忧的一段日子。
可洛长悦并非是个普通女子，她是洛长悦，身上担着襄南军几十万兵马，驻守南疆，总归是要回到战场上去的。
战事再起，她便要离开此处了。
到了分别之日，洛长悦才发觉，她与这个名叫姚千羽的女子之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情。
“我明日便要离开此处，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洛长悦说了这一句话之后，抬眸一看，却发现姚千羽竟是一副又惊又怒的样子，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饶是她素来聪慧，也有些想不明白，只是下意识里觉得，这是件不算太好的事，便不敢去往深处想。
“你……不许走！”
姚千羽一急起来，便又拦在了洛长悦身前，摆出了蛮横的态度。
“我身有要事，不得不走。”
洛长悦心中亦有不舍，便解释了一句。这一句是说与姚千羽听的，也是说与自己听的。她再想想自己与姚千羽这一场相识的经过，忍不住又去想：不知来日还会否有相见之日？
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可姚千羽哪里肯放洛长悦走，见她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姚千羽竟飞身扑上来，一把将她给抱住了。
“阿悦……”
“……嗯？”
之后过去很久，洛长悦只要一想起那时的光景，便好似又看见那片桃花——
令人沉醉的美。
“我一见你就欢喜得很。”那时，姚千羽将头靠在她的胸前，低低道，“我怕是喜欢上你了，你喜欢不喜欢我？”
洛长悦完全愣住了。
她有些不明白姚千羽的话，一点都不懂。
然而姚千羽没等到洛长悦的回答，就仰起了头，以两手环住了洛长悦的脖子，身子紧紧挨着洛长悦，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将唇凑了上来。
洛长悦有些忘了，当时她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只依稀记得，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抱住姚千羽，倒在那片散落了桃花瓣的地上。
那一日的姚千羽实在动人至极。
娇艳美丽，令人爱不释手。
她拉着洛长悦的手，一点一点带入她的领地。她面上的表情，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甚至让洛长悦都觉得困惑：这便是她所说的欢喜之意？
洛长悦还是走了。
只是在临走之前，她轻吻了姚千羽的面颊，定下承诺，待来日事了，必定会再来此处，带她离开。
她并未说什么一生一世，也没许过什么此生不负的誓言。
……所以，她们后来才遭遇了那么多波折与磨难么？
洛长悦回到战场上之后，无意之中查到了一桩旧案，其后牵连出来的复杂背景，令她亦感到十分惊疑。原来南疆边地之上竟然有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名唤“鹰堡”，其中不但牵涉到南疆诸部落，甚至还与大巽朝内有关。
这一查下去，越查便越是令洛长悦心惊不已。
此后，洛长悦又发觉了一桩事。
那鹰堡堡主姓姚，而鹰堡所在之处与那一片山谷桃林竟十分相近。那么，那个名叫姚千羽的女子，是否……
洛长悦难免有了一些疑心。
很快，洛长悦的疑心就得到了印证。她派出去查鹰堡的探子被发现了，鹰堡现任姚堡主亲自押了人过来拜访。
“我是千羽的兄长。”
那个年轻的男子是这么与洛长悦说的。
只这一句话，洛长悦便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但是姚千羽的哥哥，他似乎还知道她与姚千羽的来往。
“我今日来拜访公主殿下，一是为了公事，二则是为了私事。”
所谓公事，就是与洛长悦解释了鹰堡的由来与缘故。洛长悦并不是个墨守陈规的死板之人，听了之后虽还有些疑惑，但却也暂且信了一半，决意过后再去详查。
至于私事……
“……我妹妹生性顽劣，与家人大吵了一通便跑了出去，至今都不知下落。”那位年轻的姚堡主与姚千羽的眉眼有几分相似，说话的态度也极为诚恳，“我家有位长辈生了急病，临去之前，还想再见她一面，还望公主殿下成全。”
洛长悦的确有办法能找到姚千羽。
她们那日分别之时便约定好了，以桃花为记，只要洛长悦在那山谷小径边上刻一朵桃花，当夜便在谷中相见。
“她是你妹妹，你却没办法找到她？”洛长悦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故意又道，“再者，我与她已经数日没有见过面了，早就不知该去哪里找她。”
那姚堡主听了，竟好似就真的信了，很快便拜别退出。
可洛长悦的心却乱了。
她想再见姚千羽一面，想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这一回，她要知道姚千羽的一切，更像要告诉姚千羽自己的一切。她因急切而失了理智，竟犯了她此生最大的一个错误。
当夜，洛长悦在谷中见到了姚千羽。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千羽，你在外头躲了这么久，实在让我担心。幸亏公主殿下有怜惜之心，肯带我来找你，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声音很熟悉，正是白日里那个看起来极为诚恳的鹰堡姚堡主。
洛长悦心头一跳，再抬眸一看——
姚千羽的目光之中是不敢置信，是失望，是怨恨，是决然。
“你……”
“不是……”洛长悦竭力开口，“不是他说的那样。”
“公主殿下？”姚千羽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说的话，而是自顾自笑道，“阿悦？洛长悦？镇守南疆的承襄公主殿下？”
“……嗯。”
洛长悦点了头。
“洛长悦，我恨你。”
这是数年之前，姚千羽对洛长悦说的最后一句话。
姚千羽入宫的事，是洛长悦很久之后才知道的。那时，她正在南疆战场上，打退了最后一拨流窜的小部落。这时，她手下的心腹突然来报，说皇帝近日迎了一位美人入宫，那位美人出自青州大士族姚家。
洛长悦还未听完，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再醒来时，洛长悦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立刻回京。
装腿伤是洛长悦的副将给她出的主意。
那时南疆初定，不会再起什么大战事。洛长悦在南疆已一整年，朝内老臣们折子不断。心腹副将的意思是，她在外待得太久，始终不是好事，不如寻个机会回京，先看明白皇帝的心意再做决定。
洛长悦应了，命大部留守南疆，自己带了几个将领火速回京。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番外4】洛长悦篇：醉花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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