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乔默默

5、You are my sunshine

　　Chapter 5
　　大好周末，苗晓鲸却盘腿坐在沙发上吃着虾条上着网。
　　她的“饥饿演技法”在喝了蔬菜汤之后就失败了，那天从咖啡厅出来她直冲到对面超市买了两个鸡腿，边走边啃边掉泪。
　　“咔嚓”咬断一根虾条，苗晓鲸的手指噼里啪啦的瞧着键盘，到BAIDU搜索关于自己的词条是她每天的功课，可惜搜出来的都是几年前的旧闻，连百科里她的头像都是20岁时候的模样。贴吧和论坛里偶尔会有一两个帖子问她是死是活，她还殷勤的贱兮兮的留言说“昨天我还看到她，穿的很贵气，和以前一样闪瞎眼！”
　　“哎……有时候真想买一百万僵尸粉每天夸我啊！如果有摘除虚荣心的手术就好了……”她像条蠕虫一样从沙发又蠕动到地上，“纪同学你怎么还不和我联系啊，一个人在屋里和自己对戏，我都要被自己惨哭了。”
　　从上次的咖啡馆之约到现在，她已经等了纪卿晨三天了，可是他一直都不来短信，她也不打算继续装矜持了，盯着茶几底下那两双还没来得及洗的袜子，她从松垮的睡裤后兜掏出了电话。
　　“纪同学，今天晴空万里天朗气清，正是商量片酬的好日子，你说呢？”
　　半晌，终于有回信了。
　　“什么片酬？你是不是发错了？”
　　苗晓鲸也莫名其妙，难道是打错了，她随手回拨了过去。
　　“这……不是纪卿晨的电话吗？”
　　对面是完全陌生的男声，“奥奥！他刚加班回来，在洗澡，我是他室友帮他接个电话，你哪位？”
　　“我……”
　　还没等她报上名来，就听到电话里一阵嘈杂声。
　　隐约听到两个声音，一个生气的问干嘛接我电话，一个说你把联系人姓名起的那么奇怪引人犯罪。
　　终于纪卿晨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苗晓鲸也舒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我室友太蠢了。”听得出他的声音很疲惫。
　　“咖啡馆也要加班？”
　　“咖啡馆只是兼职，我的主业是一名光荣的录音师。”
　　“诶？我以为你主业是学生呢……明明看着那么年轻。”
　　“……前两天都在加班，黑白颠倒的，所以没来得及联系你。”他咳嗽了一下，继续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片酬看你那天的表现再决定吧，要是连我都被感动了，零片酬也不是不可能。”
　　苗晓鲸窃喜，“那周某怎么样？我刚刚翻了翻黄历，上面说宜出行，宜对戏，可谓妙绝！”
　　“OK……不，甚善。”
　　挂了电话，苗晓鲸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视胡乱选台，顺手把需要对戏的几场戏的剧本扫描给了纪卿晨，又拿起电话和他发了几条短信。
　　她发现她和纪卿晨倒是很聊得来，她抱怨美食频道主持人小M试吃的时候表情特别狰狞，他回她说M倒了半瓶酱油进锅里，能吃得下是业界良心。她播到体育频道看了会篮球，兴奋的跟他说科比的蘑菇头又蠢又帅。纪卿晨却回她一句说，大姐，那是本·华莱士！科比正在防守他。后来他用“那个黑的”，“比之前那个更黑的”，“又黑又壮的”来给苗晓鲸介绍了场上那几个黑人的名字。
　　聊了一会儿，苗晓鲸的电话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出所料是她的损友蒋莎莉，来回在她人生里晃了十多个春秋的缺心眼女青年。
　　“喂？还活着呢？”
　　“嗯！看来你也有口气在呀？”
　　“有事说事，有没有事？”
　　“有啊！”
　　她认识蒋莎莉有十多年了，比起互相赞美她们觉得还是平常互相拆台，关键时刻两肋插刀才够实在。苗晓鲸遇见蒋莎莉的时候，她们都还是公司新发掘的新人。她长相清纯掐的出水儿，可实际是个正在叛逆期的不良少女。扎过一串儿耳洞，也装腔作势的抽过烟，替受欺负的女同学出过头，后来让别人打成了猪头。蒋莎莉则是人长的妩媚成熟，实则开朗单纯。那时公司本来想让她们以少女组合的方式出道，但因为种种运作上的困难，她们一直都没有机会。最困难的时候也是一起租了一间小公寓挺了过来，那些没有钱又想家的日子也只能依靠彼此的肩膀。
　　苗晓鲸还记得在想家想的受不了，又不敢告诉家人她们落魄近况的日子，她们就互相打电话给对方，扮演对方的家人。尽管电话线那边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可是当蒋莎莉装作她老妈的口吻，对她说“女儿，你很棒”，苗晓鲸仍然抱着话筒哭成了傻X。
　　即使后来她们并没有一起出道，之后又各自前程，但这份情谊却弥足珍贵。

　　“喂！”
　　好时光公寓201室，从浴室里出来的游畅行发现躺在沙发上睡着的纪卿晨。他瘦长无力的双腿裹在松松垮垮的运动裤里，只露出微微变形的苍白的双脚。他手里抱着遥控器和电话，电视上还在播篮球赛。
　　游畅行越发觉得纪卿晨最近有很多事都不和他分享了，像是好不容易录音室放假了，他却屁颠屁颠的去咖啡馆兼职。像是前两天自己和姑娘告白失败，说好了让他写一首暗黑绝望的歌，然而他却任意妄为的做了一首甜蜜欢乐的扔给他，简直把游畅行气炸。
　　人逢喜事精神不正常，但游畅行不知道这喜事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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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的早晨，纪卿晨的生物钟比闹钟响的还及时。
　　有些清冷的晨光穿透单薄的窗帘落在他身上，也映出他眼里淡淡的倦意。可是想到一会儿要和苗晓鲸对戏，他们的见面地点终于能从医院和咖啡馆换到户外，他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揉了揉眼睛，用手撑着床，靠着枕头坐了起来。按摩着僵硬酸疼的腰部肌肉，他懒洋洋的掀开了被子，映入眼帘的还是两条毫无生气的腿，这样的画面已经八年没有变过了。
　　纪卿晨15岁的时候还会幻想某一天早上醒来，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时钟可以倒转，他还可以慌慌张张的跳下床，一路狂奔，在上课铃响起之前赶到学校。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充满期待的醒来，满怀喜悦和忐忑的尝试着活动双腿，然后发现，果然他妈的不是梦啊！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小声叹了口气，纪卿晨便抓过身边的牛仔裤，一手拽过不听使唤的腿往里面塞。
　　那个说话向来不积口德不管病患感受的□□周告诉过他，他属于幸运的倒霉蛋。脊骨虽然折了，但好在是不完全性的，因此省了不少纸尿裤，挽救了岌岌可危的自然环境。但是更坑人的一点是，他虽然尚有一些知觉，但还是不能动弹，而且痛觉异常敏锐，预报天气的能力绝对不输气象台。
　　生活就是这么不客气，不肯给长的帅的人多点关照，他现在除了能炫耀自己穿得下最小号的牛仔裤和各种时髦窄脚裤之外，好像真的没别的资本出来晒了。
　　穿好衣服，整理好心情，确保牙齿亮白，发型清爽并且笑容满分以后，他才划着轮椅出了门。
　　纪卿晨开着他刚刚还完贷款的改装车行驶在车流中，窗外的风景一路逆行。
　　《美丽人生》里的杏子说她最喜欢开车，因为只有在开车的时候，别人才看不出她的不同。
　　他第一次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脑内还飞速的设想过如果人类其实一出生就都是人车同体的会怎么样，虽然看起来大家是都一样了，可是开着车怎么拥抱啊？车和车亲嘴那是撞车啊？所以说到底，不过是一时的自欺欺人罢了。
　　关上车窗，打开音乐台，纪卿晨哼起了首轻快的歌，红绿灯在他的眸子里变换着。
　　声音温柔的DJ正在向收音机前的听众提问，他问道，“你有没有一个一直没有办法轻易忘记的人？”
　　纪卿晨在电波的另一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有没有过这样的困惑，这个人并不是你的恋人，你们之间并没有可歌可泣的回忆和难言的误会，可能连熟人都算不上。可是你一见到他就开心，见不到他就失落，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纪卿晨又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叫阿KEN的DJ是不是也正陷入奇怪的感情。
　　“想不想知道治疗这种病状的方法呢？”
　　纪卿晨正专心的等答案的时候，前面的车忽然强行并道，害他差点追尾，等躲过险情收音机里都开始播华语新曲了，他似乎错过了自救的良机。

　　大约十分钟以后，纪卿晨来到了之前约定好的小公园门口。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提前了十分五分钟。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偶尔投来各色的目光，同情的眼光他会假装看不见，敌意的眼光他会恶狠狠的瞪回去，善意的眼光他也会报之以微笑，八年时光足够练出厚脸皮。
　　大概是因为内心的小小期待和愉悦感，他觉得街上的人都渐渐变得可亲可爱了。
　　“纪卿晨！纪同学！”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熟悉的声线。
　　微微转过身，果然苗晓鲸出现在了视线里，她从远处快步走来，用力朝他挥手，纪卿晨立刻笑着挥手回应她，可是当他看到她的右手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男孩，笑容不禁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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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帅哥呢叫沈乐谦，是我朋友的儿子，今天她老妈有事让我临时帮忙照顾一下。”苗晓鲸这样介绍身边的小正太，虽然年纪还小又是肉嘟嘟的婴儿肥，但也是个清秀软糯的胖胖美少年，“二年一班公认大暖男，至少二十年之内都不会长残。”
　　“四十年也不会！一百年都不会！”沈乐谦一脸顶着张婴儿肥的小俊脸认真的反驳道。
　　“你还真是蒋莎莉亲生的，一家子都自恋啊。”
　　话音一落，苗晓鲸就看到纪卿晨仿佛舒了口气，嘴角还漾起了笑意。
　　“乐什么呢？”
　　“突然觉得，你们特别有姐弟相。”
　　“没想到你这双眼睛不止长的挺好看，还很有眼力见，我也承认自己是比实际年龄看着年轻点。”
　　“我说你们俩都自我感觉良好，脑门上都刻着‘快来夸我夸我夸我！’。”
　　虽然他心里默认苗晓鲸真的脸真的没有输给时间，她只是比八年前瘦了，憔悴了，眼底多了一份事故也多了一份平和。起起伏伏的经历有些或许会变成眼角的纹路，有些则会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心境。
　　苗晓鲸听他一说，便俯下身来拍了拍沈乐谦的肩膀，煞有介事的教导他，“乐谦哟，以后可不能和纪卿晨哥哥一样胡说八道，知道吗？”
　　乐谦想了想，回到道，“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能认清自我才是好少年。”纪卿晨从轮椅后面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果汁给他，“这是奖励。”
　　浑身散发着少年气场的纪卿晨和货真价实的小少年沈乐谦眼神交汇的刹那，苗晓鲸就敏感的意识到，沈乐谦叛变了，现在和纪卿晨成了一条战线。
　　她扬手捏了捏沈乐谦胶原蛋白要爆出来的脸蛋，恨铁不成钢的说，“以后数学题有本事别问我。”
　　“反正晓鲸阿姨从来没说过正确答案。”
　　纪卿晨忍俊不禁，心想这样的人物形象也才符合他脑子里对苗晓鲸的设定。

　　苗晓鲸拿他们两个都没办法了，只好说，“这臭小子得跟着我们一天了，晚上我还得送他去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乐谦，一会儿呢就负责用手机把我们演戏的过程拍下来，给我当免费摄影师，知道吗？”苗晓鲸低头翻手机。
　　听到“生日party”这几个字，沈乐谦黑黑的两条眉毛忽然拧了拧，这一幕却被纪卿晨看到了。
　　苗晓鲸拿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发信人正是搅乱她今天计划的蒋莎莉。
　　“咱帅儿子怎么样了？最近他心情好像有点不好，记得给他更多的爱！”
　　苗晓鲸瞟了一眼站在纪卿晨旁边喝果汁的沈乐谦，然后回了一条，“儿子已卖，勿念。”
　　这就是她和蒋莎莉的相处方式，十年姐妹，互相问候的第一句话总是“这鼻子是原装的吗？”“胸部能一碰就掉了吧？”“还活着呢？”
　　多么亲切而自然。蒋莎莉和她早已并行在两条轨道上，爱情至上的蒋莎莉早早嫁人又早早生子，对象还是没名气的小模特。四年前急流勇退，现在做着和娱乐圈无关的工作，倒也乐得自由自在。
　　苗晓鲸把手机递给沈乐谦小朋友，三人就往公园深处走去，中途沈乐谦主动想帮纪卿晨推轮椅。
　　“不用了，乐谦同学，我自己来就好了。”
　　“没事的！超市购物车也一直是我推的，可以练肌肉。”
　　纪卿晨抱着为祖国减少一朵肥胖的花朵的美好愿望就由他去了。
　　“乐谦同学，不需要推的那么用力，我快要飞出去了……”
　　“奥！”

　　“就这里吧，”苗晓鲸走到一处小径，回头对纪卿晨说，“我从那边跑过来，然后开始说台词。”
　　这次对戏的内容就是大提琴手宁歌和男二号钢琴少年的初遇。宁歌一直默默暗恋桀骜不驯的男一号富家少爷。却不幸目睹富家少爷和女二号在琴房接吻，她悲伤不已，一路狂奔到小径，靠着一棵大树边哭边倾诉恋慕之情，偏偏被靠在树后看书的钢琴少年听到。
　　场景有了，氛围有了，连大树都有了。纪卿晨转动轮椅来到粗壮的大树旁，郁郁葱葱的树叶投下了一大片阴影。他俯下身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还挂着水珠的绿草，然后把双脚搬下轮椅踏板，用手撑着地，一点点的挪到了草地上。
　　既然来了，那就做戏做全套。这样想着，他便靠着大树坐直，手里拿着台本，从树后探出身子，对表情微微怔住的苗晓鲸笑了笑说，“男二号准备就绪，轮到你了，苗晓鲸。”
　　望着树影里面容精致的纪卿晨，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漂亮的眼睛和微扬的唇角，她居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他就是那个温柔而沉静的钢琴少年，身上是青草和阳光的气息。
　　“哦哦！！就来！沈乐谦你记得录像。”她回过神，拍了拍也在发呆的沈乐谦，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地上，“你怎么也一脸哀愁了，换个小学生该有的向上表情好不好？”
　　“晓鲸阿姨真啰嗦。”
　　冲着苗晓鲸的背影，沈乐谦小声嘀咕了一句。

　　“准备就绪！action！”她连场务的客串了。
　　三年没戏拍，终于有了对手戏演员和简陋的“摄像机”，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僵硬。好在她是专业的，渐渐就找回了感觉。她迈开双腿在小径上狂奔，眼泪倾泻而出，像是坏了的水龙头。
　　洒水车苗晓鲸筋疲力尽的跑到了大树旁，手扶着树默默落泪。
　　带着哭腔，她说起和狂霸拽的男一号相遇的情景，回忆着那些追逐他背影的日子。说他是耀眼的太阳，是不可触碰的罂粟，是上瘾的合法禁药。总之，怎么矫情怎么说，怎么恶心怎么来。
　　苗晓鲸深情的说着这些台词，心里却在骂编剧是不是更年期了，暗恋十年都不表白是要修仙吗！
　　“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男二号沉静温柔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苗晓鲸愣了愣神，淡淡的回答，“我觉得自己……不配。”
　　纪卿晨正准备说下一句台词的时候，出乎他和苗晓鲸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的“摄影师”沈乐谦突然罢工了，抱着手机皱着一张脸哗哗淌泪，眼泪鼻涕流泪一脸，哭的货真价实。

　　纪卿晨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和苗晓鲸一起来到了哭泣的小帅哥身边。
　　“怎么了这是？哪不舒服啊？快告诉晓鲸阿姨。”苗晓鲸摸着他的脑袋，语气有点不知所措。
　　好好的少年怎么就哭了呢？她记得沈乐谦的理想是成为史泰龙一样只流血不流泪的真汉子。
　　沈乐谦同学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抽着鼻涕使劲摇了摇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苗晓鲸迷糊了，纪卿晨却忽然懂了，永远只做别人初恋的苗晓鲸是不会懂得少年心痛的感觉的。
　　“你到底……”
　　“现在是男人之间的对话时间，”纪卿晨打断了她的话，“你去买点面巾纸来给乐谦擦眼泪吧。”
　　“面巾纸我这里有……”苗晓鲸一抬头，正巧看到纪卿晨对自己眨了眨眼睛，她也不是傻瓜，立刻会意道，“啊呀！今天居然没带，我就去买！”她都受不了这浮夸的演技了，但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说着，她就向小径深处走去。
　　见苗晓鲸的身影不见了，纪卿晨才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乐谦，“别哭了，触景伤情的乐谦同学。”
　　乐谦接过手帕，响亮的搓了搓鼻水，纪卿晨不禁皱了皱眉，“说说吧，事情有多糟？”
　　“我恋爱了。”乐谦很严肃的说，童真的小脸儿一本正经。
　　“我知道。”
　　“我和她……就说过一次话。”
　　“那挺糟的，说什么了？”
　　“说了对不起。因为我跳广播操的时候把她鞋踩掉了。”
　　“这真是……不错的开始。有多久了？”
　　乐谦伸出小肉爪，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月？”
　　“三天。不对！已经三天半了！”
　　“……对于目前一生只有8年的你来说，确实不短了。今晚的那个生日会，就是她的？”
　　“嗯嗯。她叫小米，她请了全班同学，班长要表演钢琴演奏，学习委员要跳街舞，体委家里超级有钱……”
　　“看来这些都是你的情敌，你呢？你要表演什么？”
　　“我打算唱一首《you are my sunshine》送给她，可是我练了好久都唱不好，去了也只能把她的生日会搞砸了，她可能一辈子都不想见我了，我就会像刚刚晓鲸阿姨那么惨，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街上抽风。”
　　“你打算和她告白吗？”
　　沈乐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使劲摇头，“就是想唱歌给她听。”
　　小小少年的爱恋或许就是这么简单，比起学着大人装腔作势的告白，似乎更想看到对方的笑颜。
　　纪卿晨看着他哭皱的小胖脸，不禁伸出手来帮他捏出个笑脸，“知道卿晨哥哥还有个神秘身份是乐队主唱吗？看你这么痴情的份儿上，我就亲自陪你练唱这首歌吧。”
　　沈乐谦眼睛一亮，破涕为笑，旋即又狐疑的望着纪卿晨，“卿晨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很像吧。”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叫师傅！”纪卿晨抬手揉了揉沈乐谦软软的头毛，冲小径说了句，“苗晓鲸，你可以出来了。”
　　不多一会儿，苗晓鲸就在沈乐谦诧异的目光里从不远处的树丛里钻出来。
　　“偷听音质太差了，”她抖落身上的树叶，瞪了沈乐谦一眼，“人小鬼大，还装圣父。都敢早恋还不敢告白啊？”
　　“哼！晓鲸阿姨太俗。”
　　苗晓鲸长这么大都是被别人暗恋的命，喜欢的人她向来都是大胆表白向前冲，她真的不太懂单恋的心事，也不懂其中心情的百转千回欲说还休。有话讲清楚，有爱说出来，被拒绝了就哭一场，成功了就去狂欢，她的感情观至少目前就是这么俗。
　　好好的对戏被蒋莎莉母子彻底打乱了，现在成了“拯救沈乐谦五音不全大行动”。
　　幸好纪卿晨后备箱里常备吉他随时记录灵感，于是绿意充盈的公园就变成了大自然的练歌房。
　　木吉他清冽而欢快的旋律配合着稚嫩的童声盘旋在澄净的晴空，只是伴奏和歌声听起来像在二个次元。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you you……我忘词了……~”
　　纪卿晨苦笑着停下拨弄琴弦的动作，无奈的轻轻掐了掐沈乐谦帅气的双下巴，说道，“为师都被你唱的找不到调了，你还真是骨骼惊奇，百年难得的跑调奇才啊。”
　　“哎，他和他老妈一样，先天音痴，不治之症。”苗晓鲸赞同的说，“以前公司还想让我和他老妈组少女组合，后来发现她老妈五音缺四个，最后这事儿到底是没成。”
　　纪卿晨的苦笑瞬间变得更浓，他当年三生有幸才听到她唱的《活下去吧！少年！》，那真是永生难忘的回忆，“呵，乐谦同学，今天我再替语文老师教你个成语，五十步笑百步。”说着，他还故意瞟了一眼苗晓鲸。
　　“嗯？你什么意思？”苗晓鲸心虚的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当年因为唱歌太烂才改以演员身份出道的……
　　这时精神压力巨大的沈乐谦同学又把脸皱了起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吵着说他这辈子都唱不好了，生日会也不参加了，注定孤独一生了。
　　长叹了一口气，纪卿晨扬起拳头，佯装用力的给了他胸口轻轻一拳，然后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好兄弟的口吻对他说，“那么容易就放弃，你不觉得自己这三天的感情太亏了吗？哪怕你唱得再难听，只要潇洒帅气的唱完，小米就一定会记住你这个勇敢的小子。”他顿了顿，继续说，“何况我怎么会让你唱不好呢？”
　　看到沈乐谦稍稍坚定了的目光，纪卿晨得意的冲苗晓鲸笑了笑，像是在炫耀。
　　然后他就开始执行PLAN B，把这首《you are my sunshine》简单的改编了一下，调整成适合沈乐谦音域的旋律，而那些实在唱不上去的部分则变成了活泼的说唱。
　　阳光穿过葱茏的绿，落在他的眼角眉梢，纪卿晨专注的低头拨弄琴弦，时不时抬起头来纠正沈乐谦夸张的走音。他的眸子黑黑亮亮的，里面好像也落进了日光的碎屑。
　　苗晓鲸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掠过他的一张一合的嘴唇，自然光下水润柔软，有暖暖的光泽，看起来不止天生上扬，更是天生很……美味？！ 苗晓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虽然她自诩28岁的满分童颜可毕竟在年龄上是绝对的姐姐，这突如其来的想舔一舔他软糯嘴唇的念头简直丧心病狂。
　　“没想到你唱歌还真挺不错的……有点主唱范儿。”苗晓鲸端着胳膊，小声嘟哝了一句。
　　纪卿晨忍不住笑了，“下次去听我们的live吧。”
　　“好吧……既然你都盛情邀请了。”其实是就等你这句话呢。
　　就这样，小小的公园里一遍遍的循环着“you are my sunshine”，偶尔有行人路过，还会驻足看上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聚集了一小圈观众，起先沈乐谦同学还会尴尬的唱不下去，但纪卿晨的伴奏不停，在他紧张的都结巴了时候仍旧帮他伴唱。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份鼓励，又或者想到了小米姑娘美丽的脸蛋，沈乐谦越唱越大胆，最后还边念RAP边跳起舞来。
　　之前在旁边帮忙打拍子伴奏的苗晓鲸也受到了感染，陪他一起扭了起来，做演员最不害怕的就是面对镜头和被关注，只是她隐约从人群里听到了一些不友善的议论。
　　“这是卖艺的么？”
　　“现在乞讨也这么专业了？”
　　“那个弹吉他的小哥长的真好，可惜是个瘫子。”
　　苗晓鲸一眼就瞄到了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多嘴姑娘，“喂……”
　　“Be quiet, please. My sunshine.”
　　纪卿晨在她的话还没出口的时候，便轻轻吐出这个句子，不似生气的呵责，仅仅是淡淡的语气。说完之后，他又若无其事的扬起笑容给沈乐谦伴唱。可这句话听起来是对苗晓鲸说的，其实也是对人群说的。
　　那两个多嘴的姑娘知趣的收了声，没过一会儿就走了。

　　时间在旋律里飞速的流逝，晨曦渐渐轮换成夕阳。除了中间去附近的餐厅吃了简单的午饭，他们俩都在陪沈乐谦唱歌。
　　沈乐谦同学的情绪却随着生日会的不断靠近而时好时坏，纪卿晨明显听得出他开始唱的越来越心不在焉，眼神也越来越飘忽。
　　“是时候出发了，我送你们过去。”他说，叫苗晓鲸一起坐他的车过去。
　　苗晓鲸牵着沈乐谦跟在纪卿晨后面来到了公园外的停车场，他们两个傻呆呆的看着纪卿晨拉开车门，娴熟的把自己从轮椅挪进车里，接着再把绵软的两条长腿搬进座位。
　　发觉他们俩都看呆了，他好心提醒一句，“该夸我了。”
　　沈乐谦同学半晌挤出一句，“太酷了。”
　　“同意……”苗晓鲸表示赞同，然后让沈乐谦坐到后座，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席。

　　等苗晓鲸和沈乐谦都系好安全带，车子便缓缓的驶向小米的家。
　　苗晓鲸支着下巴，时而望望窗外的风景时而用余光瞟一瞟纪卿晨的侧脸。灯光在他墨黑的眸子里明明灭灭，沉落的暮色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
　　无意间，她注意到他会在红灯的时候用手按摩双腿，虽然一闪即逝，但苗晓鲸还是捕捉到了他咬着嘴唇，微微蹙眉的模样。渐浓的夜色把他本就白净的脸衬得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种苍白在一点点的蔓延。
　　“不舒服么？”
　　纪卿晨愣了愣，摇了摇头，笑了笑说，“不舒服的好像是后面那个。”他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苗晓鲸扭过头，沈乐谦同学果然小胖脸都紧张的发白了，他忽然凑到苗晓鲸面前，小声问，“我肚子疼，不去行不行？”
　　“不行！从出发到现在二十分钟，你一会儿牙疼一会儿脑袋疼现在又肚子疼，等你搞清楚到底哪里疼再说吧！”苗晓鲸其实很理解沈乐谦的不安，这就和考试前吓的浑身发软想法设法逃避是一样的。
　　“哦……”沈乐谦缩回了角落里。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小米家的独栋别墅门口。
　　下了车，沈乐谦就跟在苗晓鲸的背后，踩着她的影子往门口小步磨蹭着。
　　纪卿晨从背后叫住他，“沈乐谦。过来！”
　　沈乐谦同学不情不愿的挪到他面前，不愿看纪卿晨的眼睛。
　　“我现在只想和男子汉沈乐谦说话，如果你不是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家。”他的语气温柔却透着严肃。
　　沈乐谦退了一步，但立刻又把脚收了回来。
　　“就像我们练习的时候一样大声的唱出来就好了，小米这么好的小女孩肯定会喜欢勇敢不逃避的男子汉。你的歌都让我这个正经的主唱觉得快乐了，让小米开心一定不是问题。”
　　沈乐谦似懂非懂的用力点了点头。苗晓鲸回过头，半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声对他说，“其实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说，如果我再年轻20岁，一定会写情书给你。”

　　七点钟，小米姑娘的生日会开始了。小米姑娘清丽可爱，小小年纪就气质出尘，穿着粉扑扑公主裙的模样已经照见了她十年后成为女神的美好未来。
　　也难怪包括沈乐谦在内的小男孩都殷勤的跑去和她说话，顺便偷偷的作弄她一下。
　　青春真好啊。苗晓鲸心想。
　　欢快的氛围里，班长献上了一曲《致爱丽丝》，学习委员摘了眼镜在地上做了两个潇洒的托马斯。体委果然是土豪出身，直接送了小女神一台PS3。
　　终于轮到沈乐谦同学了。他同手同脚的走到了餐厅中央，僵硬的扭过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纪卿晨和苗晓鲸。
　　纪卿晨冲他微微颔首，手指拨动了琴弦。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you make me happy when the skies are gray~”
　　最初的歌声磕磕绊绊甚至有些不连贯，沈乐谦唱的紧张不说，连小女神的表情都紧张起来。
　　就像考试前永远比考试的时候紧张，唱歌之前也比真正开口的时候忐忑。开唱以后沈乐谦似乎也豁出去了，唱的格外响亮。
　　小女神也甜甜的笑着喝着拍子拍手，她的笑容仿佛给了沈乐谦巨大的鼓励，他干脆连唱带跳，还学着学习委员的样子做“托马斯”，结果最后只是躺在地板上转了两圈。
　　小女神小米笑的形象全无，她的父母也忍不住跟着乐。
　　那些看起来沉重的不得了的少年心事，那些担心在喜欢姑娘面前出丑的复杂心情，像是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其实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表明心意或许也没有那么难。
　　看着闹成一团的小朋友们，苗晓鲸似乎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也不顾地上都是散落的零食和喷彩条。对戏虽然是搞砸了，但看着这一张张年轻而神采飞扬的脸庞，她又有一种奇妙的幸福感。时光如果可以倒退，她也想回到这样纯粹童真的年纪，能放肆大笑，能勇敢的说“我不喜欢”“我不愿意”，不需要遵守大人世界的法则，不用为了生计而烦恼。最大的痛苦不过就是被喜欢的对象讨厌，考试拿了倒数。最大的快乐可以来自于简单一句肯定一句鼓励一个笑脸。
　　她抬头望了望身边的纪卿晨，他也正望着那群打打闹闹的小朋友。
　　即使见过很多长相英俊的男艺人，她仍然觉得纪卿晨有她见过最好看的侧颜。她心里默默的想，如果他带着暖洋洋的笑容向别人告白，恐怕没有姑娘会说NO。
　　恍然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苗晓鲸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回了小朋友身上。
　　客厅里的灯光变得柔黄，小女神优雅的坐在钢琴前弹起了《少女的祈祷》。优美的旋律在弥漫着糖果和蛋糕味道的香甜空气里流淌，仿佛音符汇集成了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这时，沉默许久的纪卿晨也和着钢琴的旋律弹出了一个动人的和弦。
　　古典和现代的融合非但没有显得突兀，反而让演奏多了一份灵动。
　　苗晓鲸不禁再次转过头凝视身边的人，眼神也在暧昧的灯光里渐渐迷离。像是感觉到了苗晓鲸的目光，纪卿晨微微偏过头，带着浅笑望着她。
　　忽然，他俯下身，在苗晓鲸的唇瓣上轻轻盖了一个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