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乔默默

7、看起来不靠谱的家人没准才是坚强后盾

　　Chapter7．
　　KEYMUSE 录音工作室，纪卿晨戴着耳机，安静的望着正在唱歌的歌手阿周。
　　录音师是他的正职也是谋生方式。
　　他喜欢音乐，听他老妈说他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就是偷穿老爸的西服，站在窗台上唱“冷冷的冰雨一直下”，10岁前春节的保留节目是唱《吻别》。
　　好多人都说他长大了一定会站在最闪耀的舞台上，他的歌连宇宙人都听得到。
　　可是他们都忘记了，没有公司会愿意劳心劳力的培养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歌手，而那些想要和他乐队签约的公司却只想利用他的故事把他打造成一个励志的人偶。
　　他对这样的恩泽没有兴趣，他更喜欢用自己的方式靠近梦想。
　　能真正圆梦的人毕竟太少，他又比普通人更需要独立生活，之所以当录音师，也是因为这个工作能让他在梦想附近徘徊，即使永远都在绕圈子，一直在光点之外，他也会感到满足。

　　“嘿，卿晨，临时喊你来加班真不好意思。”KEYMUSE的老板东桥哥推门进来，坐到了纪卿晨对面，一脸歉意，“阿周指明要你录音，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有多难搞。”
　　纪卿晨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摇了摇头，笑了笑说，“脾气是差了点，可是年初的音乐大奖只有他感谢了录音团队的每个人。”
　　这时，麦克风前的阿周停下了演唱，拿起手边的对讲机，问道，“你们在那里嘀咕什么？到底有没有认真给我录！”
　　纪卿晨回答道，“我们在说你副歌的部分唱的很有感情，如果第二句第二个字能降半音效果会更好。”
　　身为上一届最佳录音师获得者的东桥不禁露出赞许的笑容，没想到纪卿晨聊天的功夫也能发现阿周的问题。他庆幸自己当年没有因为纪卿晨的身体状况就拒绝他的求职，否则真是错失了一个有天赋的人才。
　　“哦？那我试试。”阿周满意的说，随后补充道，“录完请你们吃鱼翅。”

　　阿周唱了没多一会儿，助理小荔枝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对纪卿晨说，“卿晨小哥，有人送了东西给你。”
　　纪卿晨低头调试着调音台，对着小荔枝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二分钟以后，他转着轮椅回到办公室，只见办公桌上放着一大束鲜花，桌边还摆着一把 martin 最新款的吉他。
　　打开花间的米色信笺，纪卿晨不禁皱了皱眉头。
　　“I’m your big fan from England！I will be byyour side forever！I love your music！you will be the king of music！PS.I’m a good looking guy.”
　　一长串英文后面是一个简洁的落款——MR.J
　　“英国粉丝？卿晨小哥你真厉害！”小荔枝的声音冷不防的从背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咖啡的香味。
　　他伸手接过咖啡，无奈的说，“那是我老爸。”

　　等小荔枝离开了办公室，纪卿晨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晨，礼物还喜欢吗？”电话里传来充满磁性的男中音。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找我帮忙？”纪卿晨开门见山。
　　每次老爸有求于他就会装成粉丝送上各种昂贵的礼物，有时是定制吉他，有时是绝版唱片，甚至还有高仿镶钻格莱美奖杯混杂其中。为了显得更有诚意，扮演各国粉丝也是他老爸的爱好之一。上一封粉丝来信里他就是一个叫江户川小五郎的日本死忠。
　　他老爸年轻时就是纵横花丛中的情场小钢炮，现在完全是在用当初泡妹子的方法在收买儿子。
　　“卿于兰今天要去相亲，你知道吗？”
　　“知道啊。怎么了？你又打算去搞破坏？”
　　“知父莫若子。一会儿晃晃悠悠咖啡馆门口见。”
　　不等纪卿晨说话，电话里只剩嘟嘟声。
　　哭笑不得的望着那束花哨鲜花好一会儿，他终于哀嚎一声趴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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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灿烂的午后，纪卿晨转着轮椅在路边等红绿灯。
　　一道之隔就是晃晃悠悠咖啡馆，他一眼便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影在咖啡馆外晃动。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就是他的现任老爸，他老妈的前任老公，“awesome”啤酒公司的掌门人纪青山。
　　纪青山虽然年近五十，但仍然帅的很耀眼，而且儒雅多金，风流倜傥，随时随地都在用生命演绎《多情总裁迷倒我》。

　　185的修长身材配上修身西装，让多情总裁纪青山同志在街上格外惹眼。
　　可糟糕的是，这个老牌帅哥此时正板着脸，用犀利冷酷的眼神恶狠狠瞪着每一个走进咖啡馆的男人。
　　X射线一般的锐利目光绝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无论是5岁的小男孩还是500岁的老大爷都逃不掉他的法眼。
　　“老爸，你不怕一会儿有人来揍你么？”纪卿晨来到他身边，好心提醒，“破坏老妈的乡亲不成，反倒上了社会新闻。”
　　“卿于兰的口味越来越莫名其妙，哪一个比得上我？”纪青山表示不服。
　　纪青山从小就是人生赢家，从幼儿园开始就建立了庞大的后宫，年轻时万花丛中过，看似不会为那一朵花停留。偏偏遇上了卿于兰这朵奇葩，为了她上天入地使出浑身解数，差点和家里闹翻去街上要饭。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生下了这场荡气回肠恋爱的结晶纪卿晨，可这段婚姻在纪卿晨13岁的时候因为他的错误而解体，2年后幡然悔悟，从此他就踏上了为期8年的追爱之旅，只不过追了八年，卿于兰对他还是爱答不理。
　　专业破坏相亲8年，他想他的执着也许继承了他老爸。
　　“这次为什么要叫上我？”纪青山很久都没叫他一起来参加破坏相亲作战了。
　　“有个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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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llo，卿晨，我是时间音乐的音乐总监许格非。也是你父亲的朋友。”
　　咖啡馆里，许格非坐到纪卿晨对面的椅子上，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方才百无聊赖的拿笔在餐巾纸上写写画画的纪卿晨听到他的声音，猛的抬起头，一下子怔住了。
　　“许老师？！”纪卿晨眼里闪过兴奋的光彩。

　　如果不是他的腿不能动，他一定会跳起来和许格非握手拥抱求签名。

　　“千万别叫我老师，我还没那么老。”许格非的嘴角始终保持着弧度，“你可以叫我总监或者Geoffrey，也可以像我的助理一样叫我无良BOSS.”

　　“我比较想称呼你偶像……”纪卿晨笑着说，笑容里有小小的紧张感。

　　一手创立时间音乐的许格非是许多热爱音乐的年轻人的偶像。他的音乐态度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追梦的经历是一部亲切而温暖的励志电影。势单力薄的独立音乐厂牌在几年之内成为业界传奇，他说羸弱的萤火也可以照亮一寸世界。在圈内他特立独行，独具慧眼，发掘出的歌手大都剑走偏锋以风格见长。他自己的生活也是十足的谜团，年龄至今都还是秘密。

　　纪卿晨眼前的许格非身上没有年龄感，他的眼里既有四十岁的深沉和睿智，也有二十岁的纯粹和感性，仿佛他的心情是多少岁，他的样子和气质就是多少岁。

　　“哈哈哈，这么叫我我要骄傲了。”许格非说，只是这次笑意没有传达到眼底，“招呼打完了，不如猜猜我为什么找你？”

　　纪卿晨怔了怔，思忖片刻，他便垂下眼帘，低声问道，“是我爸拜托你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失望。

　　其实这不是纪青山第一次介绍著名的制作人或是音乐人给他认识了，他们大多顾忌他老爸的面子见他一面，夸他有天分是可造之材，但之后就几乎都没了下文。他自己也身处音乐产业，很清楚包装一个乐队的投资回报率。他不排斥老爸的好意，对待得失也是顺其自然，抱着得之我幸的态度也可以活得很好，只是面对许格非，他还是有点掩不住的失望。

　　如果他是因为自己的音乐而注意到自己，那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不。”没想到许格非居然简单的否定了，“是我拜托你父亲的，坦白说，我很中意你。”

　　纪卿晨被巨大的幸福集中，一时大脑短路，脱口而出，“可是我喜欢女生！”

　　这次轮到许格非呆住了，不过旋即他就大笑起来，“我说我很中意你的音乐！傻小子想什么呢？该不会和你老爸一样，只是个长得帅的傻子吧？！”

　　纪卿晨尴尬的咧嘴笑了笑，下意识的拉过外套上的帽子盖住脑袋，不想被人看到他无地自容的表情。

　　“我很荣幸。”半晌，他才说。

　　“对你感兴趣不代表会和你签约，看过你BAND的表演视频也不代表我完全认同你的才华，我只相信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东西。”许格非不疾不徐的说道，他的目光锁在了纪卿晨刚刚写写画画的餐巾纸上，那是一串音符，刚好是一小段旋律。

　　“刚刚写的？”

　　“随便写的，打发时间。”纪卿晨想把那张胡乱写下的旋律收起来，许格非却挡开了他的手。

　　“不如我们一起写完？我想看看有没有看错你。”许格非说着，就拿起了桌上的水笔，“就以那三个人的故事为主题，合作一首歌吧，只写曲子不需要填词。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咖啡馆，歌就什么时候结束。”

　　许格非眼光所及的三个人就是坐在窗边的卿于兰和她的相亲对象自然卷先生，还有坐在角落里，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俩的纪青山。

　　他老爸命令他也坐在隐蔽的地方，他为了不暴露行踪把轮椅折叠起来放在了座位里面，三个人的剧情，加上许格非已有五个人参加，这首歌如果写起来还真是很有意思。

　　纪卿晨想到他老妈和相亲对象刚一进门时，他老爸就发来短信。

　　“吾与卷毛胖子孰美？”

　　“君美甚。”老爸毕竟是亲的，何况他又没说谎。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出来。见许格非诧异的盯着自己，他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接过许格非递来的餐巾纸和笔，“那就开始吧。”

　　面对音符，他的紧张感很快就消失了。

　　在旋律的世界里，他是自由的，那是最公平的地方，他可以奔跑跳跃，甚至能够飞上天空。

　　而卿于兰和纪青山的故事，他又比任何人都熟悉。

　　纪青山和卿于兰都点了摩卡，卿于兰放了四包糖，纪青山也不约而同。

　　纪青山并不是个爱吃甜的人，但却在相处的日子里迁就着也渐渐习惯了卿于兰的口味。

　　卿于兰偶尔抽女士烟，能轻松吐出一串心形烟圈。那是他们谈恋爱时纪青山教的，至今她还是会不经意的吐出一颗颗烟雾聚成的心。

　　也许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越来越像他，和他做一样的事，和他看一样的风景，似乎就能无限靠近他。哪怕有一天不在一起了，也戒不掉忘不了。

　　纪卿晨时不时的望一望那三个人，然后低头写下一串音符，在他眼里连接人与人之间的并不是看不见的红线，而是动人的音符。相恋的人之间旋律是温柔而甜美的，分离的人之间旋律是哀愁而疏离的。

　　他看到纪青山偷偷的伸着大长腿踹了一脚自然卷大叔的椅子，害他把咖啡洒了一桌子，之后却若无其事的拿起餐牌挡住脸，装作点餐的模样。

　　他也看得出卿于兰时不时瞟向后座的眼光和无可奈何的样子。

　　有这样不够坦诚的父母，理所应当有他这样不够坦率的儿子。

　　一幕幕映在他眼里，纪卿晨在写歌时也不禁莞尔。

　　“卿晨，你有没有想过以个人名义做音乐？”

　　忽然，许格非用温和的语气抛出了一个问题。

　　纪卿晨握笔的手停了下来，接着他抬起头，望着许格非的眼睛，淡淡的回答，“没有。”

　　许格非笑，一脸玩味，“你们LIVE的那些歌，是谁写的？”

　　“我们一起，每一首歌都是我们共同完成的。”纪卿晨简短的回答。

　　许格非笑意更浓，“看来你很保护你的朋友。不过，你的歌比你更诚实。”

　　纪卿晨怔了怔，挠了挠头发，佯装不解，“许总监说话太高深。”

　　“没什么，下一段轮到我了吧？！”许格非结束了这个话题，接过纪卿晨的餐巾纸，细细品读上一串旋律。

　　就在这时，歌曲的三个主角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还撑着笑容和自然卷大叔聊天的卿于兰忽然站了起来，几步窜到了假装看餐牌的纪青山面前。

　　她一把丢开了无辜的餐牌，顺手抄起桌上的摩卡就要往纪青山脸上泼，但她的动作迟疑了片刻，最终只拿起咖啡旁的一小盘巧克力朝他扔了过去。

　　“这是你第几次破坏我相亲了？！我孤独终老你就高兴了？告诉你，我宁愿一辈子抱着枕头睡都不会原谅你！”

　　“卿于兰……”

　　“友情提示你，我下一部小说就叫《总裁是个跟踪狂》，我会特别标注故事的真实原型就是你，你准备好公关团队来收拾烂摊子吧！”

　　纪卿晨的老妈是个小有名气的言情小说大手，然而她本人的故事不比任何一本小说逊色。

　　在一双双讶异的眼睛里，卿于兰拎着包冲出了门，却不想尖细的红色高跟鞋不偏不倚的卡在了不远处的排水井盖里。

　　纪青山霍然起身，快步冲了过去，可却只敢默默的跟在鞋跟折了一半，一瘸一拐，边走边骂“怎么这么狗血！”的卿于兰身后。

　　“你猜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许格非望着他们俩远去的身影，说道，“我猜纪青山会从背后抱住她，把你老妈打横抱起来，强行塞进自己的车里。”

　　纪卿晨展颜，“那是八年前的纪青山，现在的他会一直跟着我老妈，然后偷偷安排人送七八双高跟鞋过去，都是老妈喜欢的牌子和尺寸。”

　　“大野狼变成柴犬的感觉，哈哈哈。”许格非大笑。

　　“我爸听到说不定要和你绝交了。”纪卿晨淡笑，然后放下了笔，“写完了。”

　　许格非看着那张写满音符的餐巾纸，问道，“真的不打算单飞？”

　　纪卿晨此时已经俯身拿出折叠起来的轮椅，撑开之后，他一手支着椅子，一手拉过轮椅，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挪了上去。之后把腿一条条搬上踏板，整理好有点变形的裤子，动作一气呵成，把许格非都看的有些呆了。

　　望着许格非，他摇了摇头，扬着唇角说，“今天能和许总监合作真的很开心，我和乐队约了练习，就先回去了。”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左手却背在身后，轻轻按压着脊骨周围酸疼的肌肉，“一会儿恐怕要下雨了，许总监也早点回去吧。”

　　“哦？下雨？”

　　“嗯。相信我这个活体天气预报吧，门口有雨伞，不过要记得还。”他冲许格非微微躬了下身以示道别，然后就划动轮椅出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只剩下许格非静静的凝视着写满音符的餐巾纸。

　　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和不熟悉的音乐人合作，纪卿晨却能保持曲子的完整性和个人特质。他的锋芒并不仅仅在这一首曲子里，也在其他的歌里。

　　许格非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里面是一段只有几分钟的录像。

　　视频里，纪卿晨抱着吉他，和一个胖胖的小朋友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在唱《you are my sunshine》，吸引他的不仅是纪卿晨干净的嗓音，更是他独具匠心的改编。

　　不久，咖啡馆外雷声隆隆。雨滴在天空织成了灰色的雨幕。雨点落在透明的玻璃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儿。

　　“不但能写歌还会预测天气，要是错失了这个年轻人，老天恐怕要用雷劈我了。”

　　许格非噙着笑，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