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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激越 ...

  •   “闻将军素擅琴艺,未知孔尘能否有幸,于决战之前,得一曲清音绕耳?”
      夏清严猛然间白了脸色,我吓得一震,也知那孔三提到了不该提的事情。
      夏清严霍然起身,挣开了孔三的手,“你早便知道,我有誓言,此生再不为人奏琴。”
      孔三也是一笑,跟着站起来,两人对视,夏清严气得脸色泛青,孔三仍然气定神闲,继续恬不知耻地要求道:“惟愿一曲长安忆,死而无憾。”
      长安忆。
      我情不自禁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唇齿间留下了难以言喻的熟稔之感。
      “你没听清我的话吗?”夏清严很诧异。
      “听清了,我还知道,将军向来无心。”
      “那你还……”
      “将军向来无心,孔尘从来有心。”他答得很是痛快。
      话说到这里,我几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他怀着一腔诉无可诉的情意,以某种执著甚至绝望的方式要求着……
      因为知道不久便是决战,不久便是生死之门,所以要求得蛮横,要求得无礼,要求得炽烈。
      ——人生似江海永无回头期,可恨平生尽付流水三千里。
      他背负双手,长歌而去。
      夏清严到最后也未曾答复他。
      我倒觉得他并不是来索要一个回答。
      他走后,夏清严握着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尔后他又照常练兵布阵去了,平素坚毅冷淡的脸上看不出分毫表情。
      只在很晚的时候,他忽然从卧房床下拖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楠木箱子,抿了抿唇,将它打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琴。
      他闭上眼,由于某种越发灵验的感应,我一下子跌入他斑驳褪色的记忆里。
      “小子,你倒是快点弹啊,大爷的耐心可是不多了!”
      他跪在马下,手边有琴,白色丝绵广袖被一双皮靴踩进尘土里,慢慢碾压……
      “严儿,不准弹!”
      他蓦然抬首,白发苍苍的老父冲他嘶吼,脖子上架着一柄雪亮的刀,旁边,是哭泣的母亲和妹妹,再旁边,是长兄的尸首。
      荒原上的阳光像某种白色的利剑,刺入他的眼睛里。
      他想抬手擦一擦脸上的泪水,可是袖子被人踩住,肩膀也被牢牢按住——这简直像个突如其来的噩梦!
      我想走到他身边,替他拭去脸上的尘土与泪水,天知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看见他哭泣,那种不真实的感觉紧紧地揪住我的心,他原来不是那么冷漠坚毅,他原来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原来还会有害怕得发抖的时刻……
      他最终还是弹了,在母亲和妹妹的衣襟被撕去的时候,在父亲脖子上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到泥里的时候,那曲调是美丽而脆弱的,就好像阳光下的薄冰,五彩耀眼,但终归无痕。
      手指滑过琴弦,流下一串高音,本来昏死过去的母亲忽然像回光返照一样抱住他的脖子。
      “严儿……”
      他流着已干透的泪,听母亲时断时续的沙哑语调叙述着关于端雅剑的秘密。
      “报仇!报仇!报仇!”他心里的呐喊与手中的曲调一样激昂起来,仇恨像一团火焰,充斥着他的胸膛,燃烧着他的理智。
      他不停地弹琴,就算目睹父母和妹妹相继死去也不停地弹琴,手指出了血液也不停地弹琴,金人早已怪笑着离去他也还不停地弹琴……一生一世的琴音,一生一世的风雅,一生一世的温和,全都熬干了!耗尽了!随风化做了灰!
      风吹在脸上,我伸手一摸,手里是凉的。他像个死人似地趴在琴上,满手的鲜血,满身的泥灰。我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虔诚地祈求,我希望能触摸他拥抱他,温暖他的寂寞,安慰他的苦楚。
      上天啊,为何我偏要是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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