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罂粟》六安有甜

5、第 5 章

　　春天在灵古寺外的樱花道上骑自行车是一件很切意的事情。灵古寺一旁便是古老的城墙，穿过城墙是偏清澈的湖水。

　　在路边可以看见不远处山坡上大雄宝殿外徐徐升起的青烟。石蕾萨忽然觉得想要停下来，为妈妈、为少爷请两炷香。

　　忽然觉得自己的背被人撞了一下，石蕾萨下意识了回过身去，一把抓住了背后男人的手腕，至于怎么抓住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就听有旁人喊着：“有小偷！抓到小偷了！”

　　石蕾萨定睛一看，可不是！他手里正拿着自己的钱包！

　　有人这么一喊，寺庙里的善男信女们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不少人开始叫手机丢了、钱包丢了，然后愤怒的目光在被小偷身上聚焦。

　　愤怒的众人涌上来，七手八脚把那小偷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送到公安局吧，报警好了。”

　　那小偷一边脸被地面挤扁了，嘴还不闲着，拼命嚷嚷：“好哥哥、好姐姐、好大叔、好大婶，饶我一次，我家里有小孩得了白血病，这是第一次，大家都是善人，我把东西还了大家，就在这个包袱里，大家都是善人，佛祖面前，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好哥哥、好姐姐……”

　　石蕾萨在一旁看着，小偷瘦得跟干柴一样，被几个胖男人压在地上，明明知道他嘴里讲得都是谎话，可是私心里却起了恻隐之情。

　　一身假小子的装束让她少了不少拘束，干脆席地而坐，把小偷的包袱打开，然后让人群排好队，干起认领的活来。

　　“你，丢了什么？”

　　“一个棕色的皮质钱夹。”

　　“这个？”

　　“不是，颜色还要再深一点。”

　　“这个？”

　　“对的！”

　　“里面有什么？”

　　“两张信用卡，一张火锅店的会员卡，一张理发店的，里面有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孩的照片是我女朋友，现金，现金记不得了，大概200块左右。”

　　“嗯，差不多，给。”

　　……

　　拿回自己东西的人就懒得管闲事了，到最后太阳快要落山了，石蕾萨拦下把小偷送到公安局的任务。

　　不过她倒是没有直接把小偷领到公安局，因为小偷一路拼命求饶来着。于是她拉着小偷在湖边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小偷说自己今年23岁，名叫胡江。

　　“嗯！你怎么不叫浆糊的！”

　　然后再石蕾萨的再三逼问下，胡江招了，从小学开始偷同学东西，初中毕业之后，晚上在酒吧打工，早上睡觉，下午出来偷东西，被送进公安局三次，每次都是被暴打一顿，然后放出来，出来之后接着偷。

　　石蕾萨拉着胡江站在湖边看了一会湖水，然后突然讲出一句对谁也没有讲过的话：“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老了是什么样子？”

　　胡江看着被染红的湖面，似乎有了些感化，手腕停止挣扎，一咧嘴，露出一副无奈苦逼相：“我们这种赚一天吃一天的人，怎么可能想那么远？大概，也就是像他那样。”他指了指干净的道路傍，一个坐在硬纸壳上数钱的糟老头子。

　　“嗯，我也没想过。”

　　胡江这才仔细上下打量石蕾萨，流行的栗子头，板材黑框眼镜，身上学院派的衬衫、领带和V领线衫即使不是什么奢侈品也绝对价钱不低的样子，腰间的皮带扣布玲不玲闪着光，脚上的运动鞋怎么看也觉得是带勾的正品，总之，是个吃穿不愁的人。

　　“你有什么好想的？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孩子，然后拿退休金……”他嘟哝着多数人的人生轨迹，好想理所当然那样。

　　石蕾萨扑哧一笑，松开他的手，丢下一句话：“我还有六年，也许六年不到。”

　　“什么？”胡江当下心中一紧，觉得她在胡说八道。

　　“死掉！要是这样的话，愿意跟我换吗？”她丢下胡江走向湖边的草坪，然后一下子躺下来，闭上眼睛。

　　胡江一开始愣在路边，后来反应过来石蕾萨是有意放了他，还算有情有义，走过去几步，隔着大概三米的距离讲了声：“谢谢。”

　　石蕾萨哼了一声，换了个语气说话：“下次再被爷抓到，我会把你拎到墙角打到残废为止！”

　　胡江被她一句话真吓到了，一瞬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好像眼前的人突然变了一个似得，没等她话音落下，撒腿跑了。石蕾萨举起双手垫在后脑勺，趁着傍晚的微风，闭上眼睛睡了！她知道那个胡江一定还会继续偷盗，不过是少被痛揍一顿而已。

　　此时她背后一个高而瘦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墙上，透过柳条枝桠缝隙看着她。

　　男人一头黑而细软的发丝在微风里徐徐飘动着，长而浓密的刘海将右眼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左眼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黑色泪痣。他的眉毛长而细，眼梢向上扬着，乌黑的瞳仁炯炯有神，似乎有着穿透世间一切的力量。

　　“爷，起风了，我们回去吧。春天容易着凉，感冒就不好了。”有人从后面为他披上一件白色的外套。

　　他没有做声，任然抱着臂一动不动地站着，藐视着城楼下发生的一幕幕有趣的人类闹剧。在心底感叹：这个世界，果然没有让人失望的时候！

　　忽然有人来报：“爷，有消息说检察院的人今晚八点左右会跑到水天堂闹事！”

　　他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是么？那帮人查得够快。走！今晚不是还约了袁大人的饭局，咱们不能没有礼貌。”

　　然后他领着一众人慢慢下了城墙。黑色的外套搭在他肩头，在夜风中飘忽着，袖扣的金属扣在夜色里闪着属于王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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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着被高大古城墙圈起的一片湖光山色不远的地方，便是京城的中一个CBD。名为“水天堂”的高档酒吧的总店，正好位于这个CBD的边缘。

　　在水天堂的对面的茶楼上，陈征之与郑安琳相对而坐。

　　郑安琳一手扶住自己的手腕，一手拎着茶壶为陈征之到了一杯，陈征之并没有直接像之前那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是抿了一小口，然后看着楼下水天堂的门口有些出神。

　　倒是郑小姐大方不扭捏，先开口：“今天陈公子主动提议喝茶的地点真心觉得很高兴，选的茶楼也很不错，茶味很正。只可惜窗外的霓虹过于刺眼了，算是美中不足。”

　　“世事□□是十全九美的，不过话说回来，适合晚上一个人喝茶又不会觉得寂寞的地方，也只有这里最好了。”陈征之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四十分，场外人员已经差不多都到位了，十分钟之内，场内人员也会安排好。

　　在陈征之的眼睛里，楼下的街道早已不早是街道，而是变成一个个精确的坐标，预演着接下来的逃跑和追捕。能让他安坐在这里，按照母亲的安排与郑小姐喝茶的原因只有一个：今天的行动石蕾萨不会参加，当然她也不知道。

　　在陈征之包厢的隔壁，是袁上将的约会。袁凯年今天要见的对象是刚刚抛弃了美国国籍，入了中华民国的国籍，号称是认祖归宗的华人，岛雾生物制药的董事长，陈该尹。

　　约定的时间是7点30，他已经迟到了10分钟，已经让一向以守时为先的袁凯年感到十分不满。7点40分，茶亭悠扬冗长的钢琴被秘书的话音打断。

　　年轻的秘书看到眼前穿着干净白色衬衫，披着黑色外套，看上去只有25上下的年轻男人直接就往包厢里走，当即拦下。

　　这个男人挺高，大概有185的样子，但是却给人一种病态的弱不禁风的感觉。嘴角虽然挂着微笑，却给人感觉有说不出的邪气，浓密的刘海挡住了一只眼睛，那剩下的一只眼睛，似乎是带着困倦地半睁着，目光却让人觉得阴森森脊背发凉。

　　“不好意思，这里是将军大人定下的包厢，请您确认……”

　　“这位就是我们岛雾的董事长陈该尹先生。”他只是一直那么笑着，那居高临下的带着倦意眼神似乎在告诉袁凯年的秘书，尔等凡人连与他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他不会亲自张口对你说什么，身后有跟随他的三五个秘书搞定一切世俗杂物。

　　陈该尹进门的时候，袁凯年吃惊得不止一点。他没有想过资产将近百亿人民币的制药公司的董事长竟然会这么年轻。如果是强干精明的年轻人也就摆了，偏偏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死亡临界状态的气场，既让他寒毛暗树，又让他有一种陈该尹此人弱不禁风的错觉。

　　陈该尹进屋坐下，只是微笑着用他半睁的眼睛不住打量袁凯年，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动物似得，让袁上将感到他十分失礼。

　　假咳两声后，将军发话了：“年轻人迟到了难道不该先道歉么？况且我想这样的约会并不是不重要的。”

　　“是么，我以为只是您来早了，我，从不向人道歉。”

　　一句话惊得老将军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这是何等地狂妄自大！

　　“咳咳！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自负必定会遭受挫折。陈董事今年多少岁？”

　　“我年龄是无关紧要的，不过将军大人一定想知道的话，说出来也无妨，虚岁28。”

　　他白皙细嫩的皮肤让他看上去确实只有25岁上下，可就算是28，那也是太过于年轻的。

　　“何况世事无常，雷曼都可以关门大吉，底特律可以在本年之内几乎成为一座空城，你年纪轻轻又可以能遇见往后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风险特别实在我们这样的国家里，政治的力量不可小觑不是么？”

　　“说实话您是我见过所有内阁大臣里唯一因为您早到了十分钟而责备我的人，不过，您是军人，世间观念比较重，我可以理解。”

　　一句话出口袁凯年脸就白了，只是一家制药公司而已！怎能如此狂妄？他见过的内阁大臣居然不只他一个！袁凯年几乎是怀着一种屈辱的感觉为面前的年轻人倒了一杯茶。

　　可他并没有道谢，也没有拿起来喝，而是继续微笑着打量自己。这时袁凯年才发觉，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其实并非是微笑，而是他的嘴型天生长成此样。

　　“陈董事既然无意合作，又今天又何故要约我？”

　　“我只是想要确定自己更喜欢谁。”

　　“你的口气好像你可以决定下一届总统是谁一样。不过看你讲话不饶弯，我自然也就与你开诚公布，你希望以怎样的条件交换？”

　　“条件？哈哈哈哈……”陈该尹笑起来，“将军真是说笑了，我说过，我提供政治资金不过是根据个人喜好，不过今天看我们是志不同道不合，相互不喜欢的，我就不再浪费袁大人的时间了。”说罢他起身准备离去。

　　袁凯年看着他瘦弱的背影才发现，陈该尹似乎从进屋到离开的十分钟内，始终没有把披在肩头的外套脱下来过，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提供资金的打算。

　　“等等！”老头有些急了，站起身，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不急不缓地转过身，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遵从神的人。”然后转身继续往门口走。

　　到现在袁凯年才算明白，这个年轻人整个就是神经不正常！他居然觉得自己是神！

　　他气呼呼地跟着陈该尹前后脚出了包厢，故意向着自己的秘书大声抱怨了一句：“今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这个人就是一个神经病！”

　　陈该尹背着身听见了，停住脚步，再一次回过身来送给袁凯年一句：“你马上就要身陷囹圄还不自知，真正看不见风险所在的人是您自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