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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偃月 ...

  •   那夜,月色并不鲜亮,浑浊的光晕,连一个齐整的轮廓都没有,杜谣又一个人坐在厢房外的台阶下,她再度不能入睡,胸中有根刺,一直戳进了心里面。
      白天下过雨的世界清凉。当这个季节要过去的时候,蚊蝇也似乎格外猖獗,想与渐冷的空气作殊死一斗。
      她偶尔用手扇一扇脸颊边上嘤嗡的乱响。屁股其实早就被沁得湿湿的,但却丝毫不在意。
      脸上的表情始终变了又变。一忽儿静悄地微笑,一忽儿又遍布着愁云。
      每当想起栖那的时候,便是这样了。

      或许现在又有了一些不同。
      令娘的话这两天总是尖锐在她耳边重响起——“你何时才能死了对娘娘的那份心?”
      他对娘娘的那份心究竟是怎样的呢?
      杜谣不知道。杜谣只知道,只要栖那一生气,娘娘甚至不惜让自己的皇子来向他认错。
      ——这样的事实她本来难以接受,可到现在,她终究还是满足了。
      一想到栖那这场怒气是为自己而生的,杜谣就忍不住的窃喜。哪怕他的办法是那样的危险、惊心、决绝,就像是场没有退路的赌博。她也是攥着一把汗的,她一样在赌,赌的是他到底有多疼惜她。
      他们把自己都赌了进去。然后,赢了。
      那么有谁输了?杜谣不想管。

      屋里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淡淡的,一下挨着一下,好像一场演奏,大家都是配合好的默契。
      云僖在里面也睡得很熟。
      自从被皇帝临幸过后,也不知是她刻意疏远了姐妹们,还是姐妹们刻意疏远了她。她被叫到宫里去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与杜谣再谈心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尤其一提起皇帝的话题,她便岔开,或干脆的沉默。
      明明夜夜抵足而眠,偏偏是愈渐的陌生起来。除了一些背后免不了的冷嘲热讽以外,杜谣也只是略微听说到曾经她侍奉的那位周刺史家正在被查办。
      莫非这就是她的心愿了么?
      杜谣扭身看一看她,否则她为何能睡得如此沉静。

      杜谣忽然间领悟了过来,在她们之中,每个人的喜悦背后掩藏着几分单纯却又卑劣的心意。那就是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扎在那儿,拔也拔不出来。
      “父亲,我该怎么办,夫人她到底想我怎样呢?”整个晚上,她就这么看着倒挂于天际黯淡缺漏的月亮,无声地问。

      次日晌午栖那正要往常安宫里去,赵公公及时跑来说:“贵妃娘娘遣奴才来召栖那师父和杜谣姑娘。”
      杜谣也正好在沉馆里练琴,便和栖那一道去了。
      这是进宫将近两个月的时候,她终于第一次,踏出了合禄宫的大门。
      等出了这里也才发觉,其实每扇宫门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厚沉,有这样的门在一开一合,纵是里面水榭楼台雕栏玉砌如诗如画,都无心再留连艳羡。
      栖那比她走得前一点。杜谣始终想快一步过去牵住他的宽大的衣袖,又不敢真的这么做。于是就这么紧紧盯着他的袖摆,不知不觉,也走到了仁贵妃的跟前。

      她见到仁贵妃,总算知道云僖曾经说过的美艳逼人是什么意思。也懂了栖那为什么对她死不了心。
      尽管身体浮肿腰腹隆得跟座山似的,面色也并不是太好。只是那眉眼、五官都像是最高明的匠师镌刻出来的形状,工整,并且完美,容不得丝毫瑕疵。那身繁花落就的裙衫,髻顶展翅的珠璧钗,杜谣第一次知道女人的美貌可以华贵、可以雍容如此。绚烂的光华宛若破空而出,竟把她看傻了。
      直到身边有人故意地咳嗽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参拜。
      仁贵妃问栖那:“昨天就是这个丫头向你求的情?”
      栖那也跪着,但没作任何表示。
      仁贵妃就转向一直倚在她身边的三皇子问:“韶儿,是她么?”
      三皇子响亮地说:“是!”
      “栖那,她可是你的学生?”仁贵妃又问。这次栖那才点头。
      于是仁贵妃问她:“你几岁?”
      杜谣回道:“奴婢杜谣,今年十三岁。”
      仁贵妃让她抬起头来端详了片刻,微笑道:“年纪虽不大,可是一看便知天资甚高,难怪栖那肯收你。除了琴,你还会什么?”
      这时三皇子就嘴快地说:“母妃,她会唱乡谣,可好听了。”
      “乡谣?”
      杜谣的脸顿时霎白了,忙把头低下去,又觉得心在嗓子眼上随时会吓得被吐出来。
      “什么乡谣?”仁贵妃颇感兴趣地追问。
      “启禀娘娘,都是些乡下人家唱的粗秽不堪的小曲儿。那天奴婢随口一哼,不料被殿下听见……”她连忙解释。
      “哦?在哪儿让殿下听见的?”仁贵妃奇怪地问。
      “在……”杜谣悄悄瞥了三皇子一眼,见他也有些慌张地正在瞪着她,俊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里竟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毕竟仁贵妃还不知道他伤过她的那件事。
      “在太子殿下诞宴那天,三皇子殿下到合禄宫时听见的,娘娘饶恕,奴婢罪该万死,不该在宫中清净之地唱那些不堪的辞曲,污了殿下的耳朵,娘娘饶恕!”杜谣越说越急,也越来越大声,舌头磕磕绊绊的,咬字都有些含糊。
      仁贵妃就好笑地摆了摆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何必惊慌成这样。”
      一时间倒忘了开始究竟想问的是什么了。
      转头对三皇子说:“韶儿好生跟着师父学琴,别遇着新奇的东西就认作是好的,琴是雅器,乐是雅事,你是皇子,可不要让我在你父皇跟前丢了颜面,知道么?”
      三皇子规矩地说:“孩儿知道了,母妃请放心。”
      仁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接下来我这身子恐怕也能得再动弹,韶儿又越来越顽皮,栖那你平日就多在常安宫里待着,免得再生些什么事端出来。”
      三皇子立刻问:“那这个杜谣呢?”
      “教坊中技艺高的师父不少,让隋令娘与她另觅个师父如何?”仁贵妃看着栖那说。
      杜谣在她脚前听了心又一沉,差点抢出声来,连忙咬住下唇。就连她身边的栖那都有些震愕地回望了一眼仁贵妃,只是那神情转瞬即逝,马上便沉敛了下去。
      倒是三皇子迫不及待地出声,脆生生的两个字:“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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