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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十二章 破阵 ...


  •   竟然已经天亮了。
      总算将她脸上压的那层木柴拨拉开来,这时候的太子,不止是眼皮、脸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便是连他的嘴皮都溃烂得几乎不成样子。
      他们原本身子朝着相反的方向,只有目光可以交错。太子俯头看到杜谣瞠着圆溜溜不可思议的一双眼,在这样的注视之下,就算是筋疲力竭的面容上也还是闪过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于是哑着嗓子说道:“你把眼闭上!”
      他一开口杜谣便看见他牙关中的鲜血,顿时醒悟过来,颤颤地说:“殿下你竟然……”
      “嘴也闭上!”他根本不等她说完。
      只是如今这命令的语气中还包含着一嘴木屑,混沌不堪,听上去倒像是难堪的抱怨多些。
      “不用了。”杜谣说:“我自己能挣出来。”
      她知道他难以容忍被人看到一口一口衔开柴枝的场面,但她也做不到闭上眼睛等着他来解救自己。
      太子听她这么说倒果真停了下来,脑袋朝一边瘫去,没有再作声。只是不停地喘着气——若在平时,这样的苦累早教人绝望,然而在此刻,他混乱不堪的气息听来都仿佛是生机,一种放肆的生机。
      杜谣其实当时只是光露出张脸来,整个身子依然被牢牢地压在地上,她张开手掌胡乱地摸索了一下,摸到根稍硬的柴枝,便用它的一头顶着地,用力将身上往上撑。因为身体和胳膊是被捆作一团的,所以总是难以真正使上力气。
      至少试了不下二十回,总算有了稍微松动的感觉,身上的压力渐渐往两旁散开了些去。
      再一努力,竟真的成功了。
      她将重获自由的身子左右翻扭了两回合,长叹道:“终于知道人为什么不想死,原来死里逃生是这么幸福的事。”
      “即便是压在柴堆之下,你也是死不了的。我不是说过,在没有到京城救出那个老头之前,他们是不会让我死的。”太子在那一头冷冷地说。
      “那殿下这一整夜的折腾又是何苦?”杜谣问。
      太子哼道:“难不成真的让他们把我带回京城,笑话!”
      “殿下想要逃出去么?”
      “废话!”
      “怎么逃?”
      杜谣问。太子便又沉默了下来。

      杜谣打量着四周,比起当年她家乡的小柴房,这里显得要宽阔些,四壁的泥土并不匀整,那些脱落的地方总是被常年的潮湿所渗透,颜色便格外深。大摞的柴堆此刻散落得满地都是,顶上的木梁与屋瓦之间搭着厚厚的棕麻,只有一扇挨近屋顶的小窗,用木片横七竖八地钉着。
      光线,便是从窗外与门的罅隙中透进来。
      再是微弱,由她看来,已经明亮得教人感动了。
      她又转了一个角度,可以看见太子。只见他也像她一样被五花大绑着,脑袋枕着几杆硬柴,一身锦缎衣裳不知是何时被拉裂了好几处,有些地方浸出血渍,红的褐的相间错落,与身上的泥印染在一起已经难以分辨。
      太子感受到她的目光,又有些不自在起来,突然恶声问道:“你看够了没有?”
      杜谣连忙道:“奴婢只是在看殿下的伤势。”
      “看你自己也是一样。”太子没好气地说。嘴里浓浓的血腥味总想用力呸出来,却又觉得不妥,越来越觉得有杜谣在场真是碍事到了极点。
      可是杜谣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又像条爬虫一样渐渐朝他这里拱了过来。
      “你来干嘛?”他问。
      杜谣爬得艰难,那张脸憋得通红,一边吃力地回道:“过来看看能不能帮殿下把绳子咬开。”
      “咬开?”
      太子刚叫完,就见杜谣直盯着自己的嘴,登时又紧紧抿上,把脸撇向一边。
      杜谣轻笑道:“这还是殿下你提醒了我的办法呢。”
      太子僵着脑袋,闷闷地又哼一声。
      不一会儿已觉得杜谣身子挨得近了,听得她又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能不能把身子翻过去。”
      他想了想也就顺从地翻了个身,把背后的绳头亮给她。

      麻绳很粗,绳头也系得十分紧,有时候细细的毛刺会一下勒进牙缝直割下去,痛得杜谣连“咝”了好几声。
      她的头埋在他背后,头发一下下擦过衣服沙沙作响。弄得他背上痒痒麻麻,却不能发作。有时候“算了!”这样的话就要冲口而出了又停在嘴边,不知为何,心里甚至隐隐希望她解不开才好,才能让她一直这么咬下去。才能让他最后正色告诫她什么事都并非想像中那么简单。
      便如他所愿,杜谣果真咬了很久,久到绳索自他身上松脱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杜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气还暖暖地冲在他的腰背之上,太子顿时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惊惊地往前面一缩,才发现那绳头是真的被咬开了。
      四肢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他抖了抖双手,莫名有些失落便随着贯通了的血脉在身体里四下流窜,一会儿涌上指尖,一会儿又爬满心房。
      明明身外的索解了,心里反倒又系了团乱麻。
      他不由地轻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回身,看杜谣还根麻花一样趴在地上,便挨过来要替她解绳子。
      谁料到杜谣摇头说:“不用。”
      “为什么?”太子手停在半空,愕然问道。
      杜谣说:“要逃的是殿下,奴婢不逃。”
      “为什么?”
      “奴婢要见的人,和这里的人一样,也是前朝的皇上。”杜谣说。
      “你果真是杜若昔的女儿?”太子蹙眉问道。
      “奴婢是个孤儿,三岁那年自父亲捡到我,我便是他的女儿了。”杜谣静静地说,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忧伤。
      太子突然冷笑道:“你以为我走了,你留在这里真的能活着跟他们杀到京城?”
      杜谣说:“如今遭此一劫,生死都无所谓了,只知道即便在宫中,这辈子恐怕也是见不到那个人的。”
      “那梁韶呢,你不是恨他吗?”太子停了停,蓦然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杜谣果然脸色微变,问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笑了笑:“不然呢,你霎费苦心要接近他,总不会是喜欢他吧?”
      杜谣被他问得无从辩驳,她知道太子早在出京城的时候便看穿自己的心思,此时既然连身世都对他说破,便也不想再瞒下去,于是咬了咬唇说道:“奴婢恨的不是三皇子,奴婢恨的人,是仁贵妃。”
      太子倒也不以为然,只是说:“你恨谁和我无关,但既然已入宫,就由不得你离开。”
      杜谣无可奈何地望着他:“殿下此刻自己赶紧逃命才是要紧,就算奴婢想逃,只怕笨手笨脚的也只会拖累了殿下。”
      太子顿时怒道:“我若今天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日后还谈什么坐守江山。”
      杜谣听了又怔住。
      连太子自己出口才觉得哪里仿佛不对,脸蹭地一红,还好早就灰头土脸,所以外人倒也看不出来。为了掩饰,于是不由分说地便把杜谣一推,慌手慌脚地替她解了绳子,一边仍然气势夺人地说道:“你若真要自己捆在这里,便是内急了都没人理会,我看你到时怎么办!”
      杜谣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时羞得只想一棍子再敲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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