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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五章 行差 ...


  •   走了大概两里多的坑洼小道,杜谣的脚又有些撑不住,虽然用布条把伤处紧紧地绕了好几圈,但湿泞的泥地浸透了鞋子以后,足底的伤口便被泡得生疼。
      恰好硌中一粒硬石时,不自觉地抽了口凉气。
      走在前面的太子听见了回头看她,问:“你脚到底是怎么了,受伤了?”
      杜谣说:“不小心踩了个石头。”
      太子不信,回过来低下头把她裙子一撩,果然看到有只脚的鞋尖已有血迹透出来,便气汹汹地道:“你倒是偶尔说一句真话试试!”
      杜谣低下头不敢回话。只等他转回身离自己远些。
      他一靠近,她便想起昨夜不知不觉躺到他身边,心下更是惶恐得无所适从。
      然而没想到太子忽然便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嘴巴正欲张开说些什么……杜谣脑袋顿时轰然一响,还不及想清是怎么回事,尖叫了声,下意识地身子一挺就从他腕上翻下来,没落稳,扑到旁边的泥坑中。倒把太子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他的双臂还支着,忽然失去重量的感觉显得异常尴尬,狭长的双眼都瞪得圆了,像看到怪物般射向一身狼狈的杜谣。
      半晌才大吼出声:“你在做什么?”
      杜谣也结结巴巴道:“殿……殿下要做什么?”
      “我……”太子脸不禁一红,顿了顿,还是吼:“你不是走不动了吗?”
      “奴婢走的动。”杜谣撑着烂泥起身,一双手也没处擦,只好那么不安地搓着。
      太子恼羞成怒地哼了声说:“那你便自己走吧!”
      说罢一甩头大步往前去了。
      杜谣也跟着他小跑了几步,可终于还是敌不过脚板的疼,只能无奈地放慢了速度,一颠一跛地与他越来越远。
      看着他原本硕长的身影渐渐窄了、小了,再绕过一个弯便会消失,此时心中竟感到格外的委屈,若只剩下她孤单的一个人,仿佛就连逃命的力量都没了。
      甚至隐隐窜起一个念头,不如就让那些匪寇们追上,把她再抓走,看他还气是不气——这样的想法一涌起,就被用力地甩开。
      杜谣用力地摇着头,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快步地踩过他留下的脚印,生怕自己真的被耽搁了下来。

      等她也绕过那弯的时候,发觉前路早是空荡荡的了,一些横挡在路上的枝桠都被刻意地往两边清好,然而就是一丝人影都没有。
      杜谣这才真正急了,大声唤了几声“殿下”。但四下空旷,又怕这样叫着会把追兵引来,便再也顾不上脚疼,直往前奔去。
      再追过两道弯以后,杜谣隐约听到附近有水声,急忙循过去果然发现一条细细的山涧,映山红怒放了半片山丘,清冽的泉水沿着大卵石琤琮地流淌着,石上爬着碧绿的青苔宛若青丝般滑长,顺着流水的方向软软地摇曳。
      太子就坐在上游些位置的一块石头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幸灾乐祸地望着她。
      丝毫看不出此刻他也是个死里逃生的落难人,像是遇到了多得意的一件事那般,满脸都是狷狂不羁的神情。
      偏偏就是这样的神情,在晨曦与细水间又显得分外夺目。
      杜谣先是看得一呆,然后也不理他,只管自己蹲下身认真地洗起手来。
      太子也从石头上蹦下来,凑到她身边蹲着揶揄道:“还真的走了这么远,真是不容易哪。我本来以为要等更久。”
      说完瞄了眼杜谣,却不见她如平常一样反唇相讥,说些类似“殿下可以自己走不必理会奴婢”这样的话,那张刚刚用水清洗过的脸青冷地板着,眉目虽是舒展的,却无波无光,沉静得像浸在水中的一块石头。
      太子既扫兴又纳闷,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杜谣才开口反问:“殿下想听奴婢说什么?”
      语气落寞无力,一时却问得太子哑口无言。
      想了好半天才找出点线索,说:“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殿下奴婢的叫吗?”
      杜谣说:“这里又无外人。”
      “就是没外人所以更不必拘礼。”
      杜谣反而冷笑起来说:“这礼不礼的不都是你们定的,为何定了之后又可不拘了。”
      太子横瞅她一眼说:“你这口舌倒比薛尉还犹过及而无不及。”
      杜谣说:“奴婢什么身分,敢和薛公子比攀。殿下若不喜欢听我的话,也命人将这舌头割了去好了。”
      太子被她这般挑衅,一口气郁结在心里,却不知为何看到她冰冷如凝霜的脸,始终又发作不出来,只是忿然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就是我把你落在后面,所以成心来气我是不是。”
      “奴婢不敢。”
      “不敢?”太子挑眼道:“你连梁韶的主意都敢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杜谣也不否认,只是说:“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奴婢这样做若不是正遂了殿下的心意,殿下又怎会忍我到今时今日。”
      “你……”
      这时太子已觉得忍无可忍,霍然起身,一把也提起她质问道:“那个哑巴到底有什么好,人都死了还值得你这样不要命地想来犯上。”
      杜谣也直视他说:“奴婢再如何犯上,犯的也不是殿下。对付了三皇子,对太子殿下你来说不正是少了最大的威胁么。从今往后奴婢的性命也就如现在,是提在殿下手里的,到时你要杀要剐奴婢也没有半点怨言。”
      太子定定地望了她良久,才颓然松开手。
      说:“原来这才是你接近我的本意。”
      杜谣看他的神色,也就毫不隐诲地承认道:“奴婢草芥之身,若没有殿下的蔽翳,又怎能成事。”
      太子冷笑道:“便只是如此?”
      杜谣说:“只是如此还不够么?殿下讨厌奴婢的装腔作势,奴婢瞒不过殿下,今日也只好如实交待,只看殿下的意思如何。”
      太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乱如麻像被什么揪得紧紧的,恨不得冲过去打她骂她却全然没有依据。
      听惯了她寻常故作卑谦的话语,如今坦白起来忽然显得无比陌生。
      过去厌恶她的狡诈做作,此刻掰开了心扉时,却又仿佛更加教人生恨。
      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同样被她那尖锐的话辞剖得血淋淋的,不忍卒睹。
      最终也只能转过身去,沉沉地说了句:“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这样很好,我们都有利可图不是吗。”
      杜谣在他身后俯首磕头,轻声道:“奴婢叩谢太子殿下。”

      等杜谣将那只脚重新包扎过以后,俩人便又往县城的方向赶路。
      这次尽管一前一后紧紧跟着,然而再无一句话可说,各怀着心思,倒比先前离得似乎更加遥远,谁也看不到谁的影子。
      杜谣走在后面,只是呆呆地望着太子的背,望着望着便成了一片空白,抑或是占满了整个眼眶,将所有的前路都覆盖了。
      于是只能跟着他走,一步都不能错。
      也不敢再回想刚才的那段路上,当她找不到他时,心里的慌张与害怕竟是从来未曾有过。
      而当他出现在山涧边那块岩石上时,她塞满胸臆的欢喜,一如当年深夜的梧桐院外,见到秋风落木下拥她入怀的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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