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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六章 梦醒 ...


  •   越挨近县城,杜谣便越觉得脚底虚软,满额都是汗珠,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痛的,还是累的。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间中还躲过一次阵雨,可是当远处城墙的影子渐渐分明起来,再回头看之前行经的几十里蜿蜒山路,明明走的时候那样悠长,等到了尽头之时,倒仿佛是一晃而过,只不过眨眼的距离。
      身心俱乏,却又有些欲罢不能。觉得若还有路,真希望再走一段。
      若还有雨,也恨不能狠狠地再下一场。

      然而才从小径转上官道,身后就传来马铃声。
      太子先是一惊,返身就拖着杜谣往边上退去,正要找些遮挡的时候,又发现那铃声从从容容的,不似追赶的马蹄。
      和杜谣不约而同地朝后面望去,竟像是一列小小的商队,七八匹马的模样,为首的是一位少年模样,身形虽不高大却格外引人注目。
      太子方才松下一口气,瞥一眼杜谣又默默地抽回手来。
      对方的人显然也已望见他们,彼此似乎交谈了几句,那为首的少年便策马快了几步向前跑来。
      “二位可是遇到过贼匪?可需要我们帮忙?”少年在他们身侧停住马,这样问道。
      两人之中尤为不堪的是杜谣,满身的泥浆干硬了,都被扫落下来后留着衣服上一块块的斑驳,像枯干的树皮般裹在身上。受伤的那只脚更是泥血和着一团,全然分不出裙摆与鞋面的颜色。
      再看马上的少年,腰上缚着剑,一手执着马鞭,虽是风尘仆仆而来,却依然锦衣翩翩、丰神俊秀的模样。
      太子听见询问头也没抬,尽管来人的语气友善和悦,但身子却安稳地坐在马上,这样的俯视令他心中很是不快。
      于是只望一眼杜谣,犀冷的眼神之中喝令她继续走。
      杜谣虽觉得这样有些无礼,但她知道太子心中所想,所以也不敢回话,只是朝马上欠了欠身子,便打算随太子前行。
      少年倒是不解地追问说:“这位姑娘的脚已伤成这样,为何还要勉强行路?”
      太子背朝着他,不冷不热地抛了句:“她自找的,不劳你费心。”
      少年这才面露愠色,双腿一夹马腹,又冲到太子跟前,提鞭指着他说:“你堂堂一个男人,竟然忍心看自家娘子伤成这样不理不问,还逼着赶路……”
      “娘子?”太子打断他,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神情,然而立马又嗤笑道:“她可配么?”
      这轻薄傲慢的后半句话不仅杜谣听得心一颤,像数九寒天的冰屑般一棱棱地刮过肺腑。就连那原本热心的少年也面目凛然起来,将手里的鞭子朝他抽了过去,斥道:“不可理喻!”
      杜谣见长鞭横扫下来,惊叫一声便朝太子身前扑过去。太子原本已伸出手要截住那鞭梢,却生生地被杜谣身体一挡,手里落了空,只听到“啪”的脆响,马鞭已经落在杜谣的肩头,牵带着他也踉跄了一步,忙把她接在怀里。
      此时压抑了整整半日的怒火终于沸沸腾腾如岩浆般涌了出来……

      杜谣贴着他如鼓的胸膛,望着他灼灼充血的双眸,那其中像是争相怒放着腥红色的花朵,有蓬勃也有颤栗,晶晶莹莹的光芒都裂成千万,陡然升上了天际化作星辰,夜幕就这样降临下来。
      最后一眼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着不知说些什么。她想,只怕是还在骂她吧。

      再睁开眼就恍然做了一宿长梦,没有山寇没有柴房没有村庄没有年迈的妇人也没有绯红的杜鹃环绕的溪涧。
      她还是躺在某间驿馆的厢房中,等着清晨,等着上路。
      若不是身上的伤痛,若不是身上的伤痛令她真正的清醒过来。
      这里显然要比她平素住的那些厢房阔绰许多,毕竟它只有一张床榻,空间并不甚宽敞,然而收拾得齐整舒适。还有一扇巨大的圆形的木窗,清晨朦胧的光线便自那里斜打进来——只是教一个身影遮去了半扇。
      太子背着双手立在窗前,虽然只是看到背影,因为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装束,便又成了往日那个高贵不凡气宇轩昂的殿下。
      杜谣不由地浅浅地叹口气,又闭上眼,妄想能再睡一觉,或许醒来会是别样风景,是另一些场面。

      或许是被杜谣的轻叹惊动了,太子蓦然转过身来,急急地问道:“醒了?”
      杜谣不得不强撑起眼睑,扯了个微笑给他说:“殿下可还好?”
      见他点了点头,便又问:“这是哪里?”
      “县城里的一间客栈。”
      “客栈?”杜谣不免有些奇怪,为何不是县府中特设的驿馆。
      “随那帮人一起住进来的。”太子说。
      “那帮人?”
      “就是那个商队,原是要往江南去送些赈灾的药材,也是被前方暴雨所阻,绕到了这里。”
      “那先前那位公子……”
      “你问够了没有?”太子又不耐烦地打断她:“倒想不到睡过一觉你的精力便充沛得很了,要知道我可是一晚上连眼皮都没阖过一次。”
      杜谣听了慌忙坐起身,肩上的伤口牵痛得她嘴不由地一咧。
      太子走近问:“你起来做什么?”
      手不自觉地朝前刚要伸出,见她已自己抚住肩头,便飞快地收了回去。
      杜谣喃喃道:“奴婢将殿下的屋子占了……”
      太子又生硬地说:“我自己有房间。”
      “那殿下为何……”
      杜谣说到一半,忽地说不下去。便从太子略显憔悴的眉宇间也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先是傻傻地望着他,想起他在她昏迷那一刹那的血色红瞳,此刻又回到波澜无惊的样子。
      他可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忧?
      太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又退回窗边。
      他双手紧紧握住窗框,越来越用力,直到几乎将手背的青筋都握了出来,沉默了许久,才仿佛下了多大的狠心般说道:“如果让我心软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就遂了你意可好。以后不管你要说什么、做什么都好,只要不再用这等伤害自己的招数,你便想怎样,我都答应你,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保你性命无虞。对你这样承诺,可以吗?”

      这样的话,就像一记耳光将杜谣摔进千年的冰窟。
      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让她刚刚柔软的心房又倏然地瑟缩了起来,太子口中的每个字都敲在最深痛的地方。
      连牙关都开始冷,咬着咬着却说不出一句可以辩解的话。
      只因她想要的,他如今一口气全给了她。
      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辩解。她应该幸福地微笑才对。
      偏偏连最最习以为常的“叩谢殿下”四字都说不出口。都冻在胸腔,哪怕一滴泪落下去,都有铿锵的回响。

      便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俏丽多姿的绿衣女子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床上的杜谣,便堆起一脸明媚如春光的笑意,问道:“原来杜姑娘已经醒了呀,伤处还疼么?”
      也不等杜谣有所反应,便又转头向太子说:“梁公子这回可放心了吧,我早说过我家的药可是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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