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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之十 ...

  •   之十
      闻言,正在喝茶的鷇音连眸光都未曾闪烁一下,只是缓缓放了茶杯在桌上,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正带着一脸期待神色望着他的天踦爵。
      “还有呢?”
      如果说跟了这么久,天踦爵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踪自己的话,那鷇音倒是会惊讶一下。更何况,他还常被这家伙时不时地摆一道,来个街头偶遇或是山道上的狭路相逢,然后还要被这冤家带去海吃一顿,末了还要替这臭小子买单或者收拾烂摊子。
      这种搞笑似的跟踪与被跟踪关系,就真真只差了那么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两边透亮的事儿。
      “诶?好歹惊讶一下啊,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喂?!”天踦爵嘴上这么失望地说着,神色却并未黯淡下去分毫,右手还拿着桌上剩下的茶点直往嘴里塞。
      “你既然觉得我在跟踪你,跟踪总要有个目的吧?”
      虽然鷇音知道自己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却也忍不住好奇对方是如何做到这般平心静气地看待自己的。不过在听到答案之后,鷇音就开始后悔自己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悔得想把舌头吞下去。
      “这嘛——”天踦爵喝了口茶,顺下在自己喉咙里打架的水晶虾饺,暗红的瞳仁转了半圈瞥了瞥窗外,然后挑了唇角道,“因为你想跟我交朋友吧?”
      天踦爵说得坦然,还一脸认认真真煞有介事的真诚模样,说罢就拍掉手上食物残渣站起身,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鷇音在听到回答后瞬间就黑掉的脸——
      虽然对天踦爵的无厘头他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仍觉得,他现在真的很想把天踦爵包一包扔到河里去喂鱼。
      “买单买单。”天踦爵愉快地拉着鷇音就往一楼走。
      待鷇音结了帐,天踦爵拽了拽鷇音的袖子,笑眯眯地道,“朋友呢,就是要‘有难同享,有福同当’对吧?”
      “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鷇音皱着眉,一丝不苟地给与纠正。
      “耶,保证这个‘难’是那种可‘享’的款,好玩着呢。”天踦爵说完,没等鷇音再出口反驳,便拽了人往门外走。
      刚出门就被拖着一路狂奔的鷇音不用回头也听得到身后狂追的众多脚步声,以及各种暗器直飙过来的破空声。四周的普通百姓慌慌张张地退让开去,磕磕绊绊的一阵兵荒马乱。他自己被天踦爵拽着左躲右闪,每次都堪堪让那些暗器擦身而过。
      “你跑什么?”没好气地说着,鷇音以两指夹住一支银镖,转手掷出,便应之听到一声哀嚎。
      这种小喽啰,分明停下来打的话不过一刻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都是些亡命徒,这里是城里。”
      看似没什么关联的两句话,鷇音倒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如果跟这群人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交手,以他和天踦爵的武功自然是都不会吃亏的,但是却不能保证那些杀手不会不管不顾地伤及无辜。
      这富家公子倒是心善得很。
      鷇音瞥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后又反手抓住,脚下步诀已起,想拽着人轻功飞掠下崖。奈何他拽的这个对象最近果然吃得太多闲得太好,很沉不说,拽着胳膊还真有点不得劲。于是转而伸手又要去拎那人后颈衣领,又发现那毛绒边的大衣领也不好下手。
      啧了下嘴,鷇音这才把手臂绕到天踦爵腰间,带了人轻功飞身下崖——
      “哇——鷇兄好轻功!”
      “闭嘴。”
      听那边天踦爵兴奋地在他耳边念叨,鷇音忍不住额上又是三条黑线。
      他是想着这人虽然平地上轻功不错,但跟踪这么久,还从未见天踦爵飞檐走壁,想来这小子的轻功施展范围该是仅限于水平面的,所以才要带着他一起跑,可偏偏后面的这一群人居然也非泛泛之辈,见目标动作加快,也跟得更卖力了,一时还真甩脱不掉。
      正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开阔的地方停下,直接把这群宵小之辈解决了了事,却是远目一望竟是到了渡口,一艘大船已起锚离岸数丈。
      鷇音灵光一闪,直接从渡口转角高岸踏空而去,江上几下点足一掠,便上了大船甲板。
      待那些追杀的宵小赶到岸边,一个个都只能望洋兴叹,看着远去的船跺脚。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追过来?”天踦爵站在甲板边缘,用胳膊肘撞了撞一落脚就放开他站在一旁的鷇音。
      “对方的内息和步法,用耳朵听足以判知一二。”鷇音远眺着岸边那一群瞬间就散了的杀手,皱了下眉。
      “哦,那你对我们现下的处境有何看法?”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天踦爵说话的声音依旧带着愉快的跳跃感,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下把他们二人团团围住的一圈刀光剑影,居然还能笑得满不在乎,好似被围炉的人不是他天踦爵似的。
      但见鷇音从容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只闪了一下,周围的人瞬间便收了刀剑俯身跪下,正要开口之际,却听鷇音道——
      “免了,到下一个渡口,稍微停靠,让我们下船即可。”把手中之物收回怀中,鷇音续道,“都下去吧。”
      “是。”
      领头之人领了命,然后带着一群人干脆地退了开去,该忙啥忙啥去了。
      天踦爵依旧心情不错地看着这一群穿着统一的人们忙碌着张帆掌舵,再看这船上雕梁画栋披罗挂缎收拾得甚是精致典雅,也不似一般显贵的游船。
      大约是看得太专注,天踦爵晃了晃脑袋,想把那被船摇晃出几分要魂魄离体的错觉赶出脑海。但如此一晃,竟是让头更加眩晕,胃里刚吃的那一堆茶点也随着视觉的晕眩,不甘落后地在他胃里隐隐翻腾。
      于是天踦爵赶忙抓了旁边船舷,深吸了口气试图稳住。
      “嗯?”鷇音转了头来,就见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国相公子正半个身子压在船边,脸色惨白如纸,“你——”
      “呕——”
      没待鷇音再说出半个字,伏在船边的天踦爵张口便朝着江水吐了出来,抓在船边的手似抓非抓,却也显出几丝苍白。
      这人,居然是会晕船的?
      鷇音皱着眉,伸手帮天踦爵顺了顺背轻拍着,然后接过旁边侍女递来的茶水,送到刚清完胃的天踦爵嘴边喂他喝了让他漱口。
      “呜——好、软——”
      也不知是说什么软,但见天踦爵紧闭着双眸,趴在鷇音身上没什么力气,被半扶起来也是几乎整身的重量都软倒过来。
      “你晕船?”
      “难道我是醉酒么?呜——”天踦爵说着挣扎往外爬,似乎是还要吐,但挣脱到了船边,却也只是吐了几口酸水出来,“呜呜——我、我要下船——!”
      “这里是江心,到下一个渡口,至少要一个时辰。”鷇音望了望两岸景色,估算着,“然后可以从驿站借马赶回——”
      “要死了——呕——”话虽是这么说的,不过胃里基本清空的天踦爵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干呕了一阵便任由鷇音搬弄过来。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泉音飞羽琴皆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一把好琴,其音质松透,沉者若幽潭谷应,浑厚沉静,轻者如滴水击磬,灵动轻越。琴本身的木质纹理被鹿角霜的灰胎掩尽,通体褐黑的生漆琴面上缀着几朵梅花断纹。
      梅花断并不是与生俱来,那是琴者弄琴之时,琴弦与琴体共鸣震动,天长日久积累之下巧夺天工的造化成果。
      可以说,琴者于琴,也是一种记忆,这种记忆深藏入琴的每一丝木质,当琴弦被扣响时再次唤醒,用它的音质去描画一个曾经存在的人。
      若说读书是和著者的谈古论今,那么弄琴,尤其是弄前主人常弄之曲,大概就是和前琴主的把盏品茗,虽是没有只言片语,却更可开诚相见,识其心性。
      无梦生将看罢的琴谱小心依折痕收起,置于一旁,又拧了商弦的琴轸旋紧,是为清商调,随即起手商弦七徽,指摘数枚泛音,再是拂滚如流水婉转,散音凌越出挑,捻抹之间,神思已是飘远,指下动在意先,所奏既是方才看罢便记于心间的《泉音飞羽》。
      据天踦爵说,留下这泉音飞羽琴谱之人和琴的前主人是同一人。
      琴谱虽无法记载节奏,但以音程走势,无梦生所奏出的琴音已是不同以往,舒然清音之下不失大气,天地浩然之中又见闲静,心中不免对写出此谱之人生出几分感佩之情。
      这该是一个怎样超凡脱俗、不入尘寰却又似心系凡尘的素衣谪仙,说天地玄黄,说宇宙洪荒,可曾抵得上这人低眉信手,琴弦之上抹挑出一曲泉音?
      若能有幸听这人亲手一奏此曲,或许也该是此生无憾了。
      正这么想着,绣楼卧房的门被推开,一人如软泥一般瘫倒在直面房门的太师椅中,像棵扶不起的倒苗植物。
      无梦生挑了挑眉,当下双手稳住琴弦,起身走到太师椅边,看着脸色颇为难看的天踦爵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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