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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之十一 ...

  •   之十一
      “所以,你就被鷇音子送回来了?”
      无梦生默默递了杯白水塞到天踦爵手里。
      天踦爵撇了撇嘴,但无奈胞弟说的是事实,以至于他竟然无法反驳。
      于是无梦生挑眉续道,“还是亲自抱回来的?”
      “是背!而且有人愿意带我骑马回来,省时省力,多好!”只不过拉天踦爵下马之后,鷇音就直接把人背到国相府门口去敲门。
      天踦爵硬着头皮扯了个牵强的笑来,但看起来有些蔫耷耷的,眼睛还直往别处飘。
      无梦生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天踦爵的肩,“开门的是屈世途吧。”
      “是啊。”
      “我突然很想看看他老人家见到你被太子抱来时的表情。”
      “纠正一下,是背……”天踦爵坚持不懈地纠正道。
      “有差?”
      “有!”
      “哦,哪里差?”
      “抱是抱在怀里的,背是背在后面的。”天踦爵抬了抬眼皮,弱弱地据理力争。
      “背在后面是怎么背的?”
      “当然是搂着他脖子,被他背在身后,然后——”看着无梦生越扬越精彩的眉毛,天踦爵说不下去了,“好啊,你是想看笑话是吧,我不说了!哼!”
      天踦爵捧着杯子转了个方向,不去看无梦生满脸的幸灾乐祸,孰不知这个角度,无梦生刚好能看到他羞恼红的耳根。
      “话说回来,人家都已经走了,你是打算窝在这里装到什么时候?”无梦生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
      “呃咳,”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天踦爵运了内力顺下气血,脸色登时比方才好了很多,随即赔着笑脸凑到无梦生身边,快手捞过无梦生手中的茶杯一口喝下肚,“好弟弟不能只给哥哥喝白水啊。”
      “耍小聪明之人,有白水喝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似乎懒得搭理他,无梦生也不跟他挣那一小杯茶,转而又给自己倒了杯新的,“你是省了力气,但估计屈世途要被你吓得三魂六魄去一半。”
      “耶,力气用了就没了,当然要能省则省啦。不过话说回来,老弟,这杯茶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嗯?”
      “有点酸味,你用醋泡的?”
      电光火石之间,茶杯迎面而来。
      但见天踦爵闪身一让,茶杯打在他身后墙上粉身碎骨,茶水在墙壁上炸成一朵暗色的花,多余的汁水顺着墙面流下来。
      “啧啧,贤弟,谋杀亲兄是不对的。”天踦爵无视了身后惨状,往无梦生对面的圆凳上一坐,冲着无梦生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你我体质该是一样的。船我虽是没坐过,马车倒是坐过几次……”欲言又止的无梦生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很不爽的事情,连要给天踦爵添茶的事情都忘了。
      见到那纠结在一起的表情,天踦爵突然明白了什么,撑着桌子笑弯了腰,“哈哈哈——你、你该不会是坐马车都晕吧?哈哈哈!”
      “总之,”无梦生不予理睬他,大声说话压过天踦爵爆笑的声音,“再怎么难受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情,从你说的那个渡口快马加鞭回来怎么也要用一多个时辰,你早就该没事了。”
      “嘿嘿嘿——”天踦爵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认真解释道,“当时是真的难受啊,不然谁想赖着那么个危险人物。”
      “太子不是……”想说鷇音子并不危险,但是谁又知道,如果最终谋逆真相水落石出,要他们命的证据,会不会就是鷇音子提出来的呢?“罢了,你无事就好。”
      闻言,天踦爵勾起的嘴角隐隐带上一丝柔暖笑意,“贤弟,为兄口渴。”
      无梦生这才赶忙提起茶壶,为天踦爵续上茶水,又转了话题,“你方才说,你们上的船,是皇家的船?”
      “应该没错,船上官兵不仅认识太子腰牌,且船上饰物奢华,用作垂帘的抽纱刺绣是南边进贡的顶级贡品,那种品级也只有皇亲能用。”
      “哦。”无梦生并没有把天踦爵的话当回事,只是随口应了。
      “所以我猜,那应是迎接皇亲国戚用的船只,大概,长公主要回来了。”
      天踦爵的话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得到了证实,只不过第一个知道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太子鷇音子。

      太子东宫虽是有着坐北朝南的朝向优势,但过了小雪时节,任白天再怎么充足的光照也无法抵御太阳落山后的阴冷。
      密院是不允许他人进入的,因而并没有侍从随侍在侧。
      坐在窗边看书的鷇音直看到眼睛发涩,这才想起摸出火折子点了灯,随后伸手关上窗户又带上房门,拿起火棍拨拉几下烧得不怎么明旺的火盆,鷇音又坐回书案,准备看完手里的这卷书。
      蓦地,东面的墙体发出些微响动。但多年以来早已习惯了的鷇音仅凭着那股气息就确认了对方身份,然后不慌不忙地翻了一页。
      “父皇刚宣我去了御书房。”鷇音子走过来,墙壁在他身后合拢恢复了原状,他随意坐在侧边的一把太师椅中。
      “是说年末祭天之事?”
      “不是。”
      “国相谋逆的事情有了新线索?”鷇音抬头看着鷇音子,又问。
      “也不是。”鷇音子眨了眨眼睛,自认没露出什么表情来。
      孰不知鷇音看到的却正是一张嘴角上扬,颇有几分笑里藏刀意味的笑容。于是鷇音立刻放弃了正樱其锋,转而避实就虚,只给了鷇音子一个尾音上扬的单音节作为答复。
      “哦?”
      “父皇要选妃。”鷇音子以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
      “哦,那倒也并不奇怪,”鷇音说着,目光又转回自己手上的书卷,“后宫闲置这么多年,朝中大臣关于此事递上的折子若是用来烧火,大概都够一户百姓一冬的取暖了。无外乎是想给自己多个能吹枕边风的门路罢了,就不知是哪家闺秀被相中了?”
      “是给我选。”
      鷇音子依旧是平淡无奇的和缓语调,象极了某些故事开头时说“很久很久以前”的那种语气。
      鷇音猛地一个抬头,动作幅度大到带起的气流都让旁边的烛火摇了几摇。
      “太子妃?”
      “嗯,太子妃。”鷇音子一派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靠过去,似乎对眼前这个一直以来一本正经的人突然露出的这种惊讶表情颇感兴趣。
      见他这种反应,鷇音愈发觉得鷇音子来的目的绝非如此单纯,于是索性合了书卷置在案上,正视了鷇音子道,“贤皇还说了什么?你看着我诡笑了半天,还有什么事直说吧。”
      “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你是不会去的吧。”鷇音子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回视着他,随口举了个例子。
      鷇音眯起眼睛,这看来鷇音子是被贤皇训了关于个人作风的话,“我像是那么随便的人么?”
      “嗯,我想你也不会。”
      鷇音子话刚落,却不料眼前一黑,鷇音已是人在跟前,将他整个人圈在了太师椅里。拂在耳畔的炽热鼻息扑在他耳廓上直痒痒。
      “我随便起来不是人。”鷇音危险的语调,似是冰中蕴火,极不稳定的平衡像是随时都会被打破。
      “……”
      “逗你的,”看也没看就伸手拦下鷇音子刚要飞起给他的一脚,鷇音神态如常,拍了拍手又坐回自己的座位,“我要是随便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倒是说不定会去报个名。”
      “报名?”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鷇音子张口问道。
      “选妃。”一本正经的语气。
      明白鷇音旨在说明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他鷇音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但是鷇音子的脑子里偏偏瞬间脑补出了鷇音女装的模样,想笑又觉得尴尬,索性把笑硬憋成了咳嗽掩饰。
      “笑够了就来处理正事。”似乎一点都不同情他,鷇音只是把音量提得更高,以便让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人能听到他说的话。
      “咳咳,说罢。”
      “两月前跟踪天踦爵的时候,遇到他仇家追杀,于是我带着这人逃上了当时正要南下接长公主殿下回京的船。天踦爵晕船晕得厉害,所以——”
      “所以你们多有身体接触,被误会了?”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了,可能侍女将天踦爵当作是女扮男装也说不定。”鷇音说着拿起挑烛的金针,拨了拨灯芯,室内顿时又亮了几分。随即鷇音放下金针,望着鷇音子道,“抱歉,以后我会注意。”
      “没什么,选妃又不单是因为这个,想来父皇两月前就下令接皇姑回来,该是那时候就有打算了。而且身为太子,对早晚会被指婚这件事我早有准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
      “怎么?”
      “我们都没想过,无梦生为什么会被隐瞒性别。”鷇音子的眉头越皱越深。
      孪生双子之一,也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的无梦生,也许从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起,就被国相对外谎报了性别。联想到选妃的事情,国相这么做的目的,似乎突然变得一点点清晰起来。
      换句话说,国相或许是算准了有一天,会将这个“女儿”送入宫中,让之成为他的一个眼线、筹码亦或是谋逆的祭品么?但无论是哪一个,一旦无梦生真的被选为太子妃,那相比于贤皇现在试图掩盖的国相谋逆,这个铁板钉钉的欺君之罪更是证据确凿。
      而诛九族的大罪之下,没道理能让谁苟活。
      还是说,国相早已算好了太子大婚之时,既是谋逆功成之日呢?
      “鷇音,你说国相有多少把握让自己辛苦培养的‘女儿’被选作太子妃呢?”
      鷇音一愣,显然对鷇音子这么问毫无准备,但他立马调整了面部表情,毫不留情面直截了当地回道,“你不是个喜欢听便宜话的人,凭借这么久对国相谋逆案的调查,国相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了解得更透彻。”
      “做事只可用四个字来形容——滴水不漏。”鷇音子叹了口气,盯着烛火的目光是放空后的涣散,显得有些疲惫。
      “当初若不是无梦生给我们提示,或许我们到现在也查不到蛛丝马迹。”顿了一拍,鷇音看向他,皱了眉又道,“怕了?”
      “哈。”干笑一声,鷇音子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猜你怕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之忧,而是——他的。”
      “不错,无梦生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失之可惜。”
      “惜才是一位帝王应有的贤德,”鷇音说着站起身踱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事在人为。”
      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鷇音子倒是心安了些许,就在思绪脉络渐趋清晰的时候,他陡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抬头望着鷇音。
      “天踦爵什么样?”
      虽然很微小,但是鷇音子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没看错鷇音嘴角那微妙的一下抽搐。
      一个人什么样,这个问题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它可以涵盖一个人的外貌、品性、人格等等很多方面。若论外貌,天踦爵绝对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的那款。而论品性,这人虽看起来游手好闲但也不失善良大方,绝非一般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所以还是颇具人格魅力的。
      只是——
      这人有时候有那么一点儿脱线。
      而脱线总是让人很无力的。
      所以鷇音现在觉得自己很无力。
      “嗯?”见鷇音顿住没了下文,鷇音子追问一般嗯了一声。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是双胞胎啊。”
      “所以?”
      “一般而言双胞胎会长得一样。”
      于是鷇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没好气地撵人,“想知道未来的太子妃长什么模样,你明天代替我出去跟踪便是。现在我打算休息,慢走不送。”
      “别急着撵人啊,不如我再说个正经事儿你听听?”
      “说。”鷇音惜字如金,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再与鷇音子多纠缠。
      “我觉得,国相的目的,或许本就不是让黑海在边境举事,而是借黑海施压苦境,同时放出和亲的消息,提醒父皇太子妃一位空缺。”
      闻言,鷇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等鷇音子继续说下去。
      “元妃之位事关重大,不可为外邦之人,考虑黑海可能子虚乌有的和亲之事,选妃一事显然已是宜早不宜迟,早了或许无利,但迟了说不定有害,所以国相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要督促父皇为我选妃,好让无梦生进宫,或者说,让他想运进宫中的东西借此机会进宫。”鷇音子语罢,望向灯苗的目光暗了几许。
      “哦?”
      “我昨天得到消息,说漕运那边的秤砣,被换回来了。”
      “那么,你的防备事宜?”
      鷇音子转头看向鷇音,目光如炬,坚定而沉着地冷冷道了四字。
      “万不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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