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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之十二 ...

  •   之十二
      无梦生对琴曲的精益求精到了近乎于苛刻的程度,虽然一曲泉音飞羽已是在这数日中越弹越熟练,但他前后换了不下百种的弹奏方法,至今都没找到完全合乎心意的。
      不过无梦生似乎也并不着急,在一遍又一遍的弹奏中琢磨着最佳的组合,反复修改完善,才有了现在鷇音子听到的这个版本。
      该怎么形容呢?
      静静立在飞檐翘角之上,鷇音子听着自身侧竹帘后传出的悠扬清音,却想不出任何一个可以用来形容它的词,只是恍惚间勾起了某种回忆,温馨之余更添几许不舍,倒是隐隐惆怅了起来。
      直到曲终,鷇音子这才淡淡地叹了口气。
      “很像了。”
      “哦?像什么。”
      鷇音子仰头望着勾月,朦朦胧胧似是看到了那个白发轻垂、卷草紫纱翻飞的背影,那人转首回眸,虽看不清眸底神彩,但只是这么一立,就别添一股静谧之感。
      苦笑着摇了摇头,鷇音子淡然道,“七弦琴的曲谱并不会记注音长,所以往往同一首曲子,由不同的人来弹,会有不同的乐律风格,你现在弹奏的这个版本,已经很接近那个人的了。”
      绣楼中的人一默,“谱曲者,也是前琴主么?”
      “是,这曲子他常弹,却始终不肯教我,直到临别之际,他才肯将曲谱写下,赠我作纪念。那天你兄长向我问起,我便将此谱借与他了。”
      只不过被问到的是鷇音,而不是他鷇音子。
      “你知晓泉音飞羽琴?”
      “恩师之物,岂会不知。”鷇音子的语气里多有些苦涩,“这琴是因父皇喜欢,恩师割爱相赠。父皇爱不释手,一直将之存于寝宫之中,时常把玩。可不知为何,恩师离京之前,这琴就自父皇寝宫中消失了,若不是那日你兄长提起,连我也不知这琴竟是辗转到了相府。”
      四周极静,指尖抚捋琴弦的微弱声音入耳来极为清晰,无梦生喃喃低语道,“离京的殿下恩师,可是当朝前太师?”
      “正是,”鷇音子一顿,“你为何对这琴感兴趣?”
      “素来爱琴罢了,这琴随我多年,它知我,我却不知它,不免几分怅然,便让家兄有闲之余帮忙寻下。”不等鷇音子接话,无梦生又道,“殿下今日夜访,当不只是为了听琴。”
      “哈,听琴也是听音,所以若我说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听琴,你信么?”
      无梦生愣了愣,“那就要看殿下想听的,到底是何种之音了。”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之音,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绣楼中静了半晌,久到鷇音子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拒绝的时候,无梦生突然开口了,“殿下不问国相谋逆之事么?”
      “既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何必再问。”
      中指踢出双弦合一的清响,无梦生突然笑了,颇有几分释然,“哈,那无梦生合该多谢殿下信任。”
      话落,两人之间隔着的竹帘被牵绳缓慢拉卷而起。
      屋内,无梦生身着一身银灰饰边的暗纹白锦,渐变丝线刺绣的雄凤翠竹在灯火映照下灵动若生,显得谦和素雅又不失英气傲然。
      但见无梦生抬手将装有琴谱的锦盒递到鷇音子手中,“既是恩师所赠寄思之物,当好生保管,不可轻与他人。”
      “若是他人,则担不住这信任二字,”鷇音子微笑着接过锦盒放入怀中,“公子倒是心细之人,还为这琴谱觅了只锦盒,利本两归,且公子肯坦诚相见,倒是让鷇音子喜出望外了。”
      这说的是实话,作为本质立场应是相对的双方,鷇音子原本来时并没报太多希望,此刻竹帘卷起,帘后人现,多少是有些惊喜的。
      但见,无梦生挑了挑眉,“见我,很重要?”
      “有那般谋略才华,又于这数月中指点迷津,让人不免好奇尊容。”
      “那还真是抱歉,无梦生并没有三头六臂,让殿下失望了。”无梦生随口而出,倒是语气并无丝毫生气的意思。
      “咳咳,并无此意。不过,与公子这也算是‘初次’相识,如此幸事,只可惜此处无酒,不然当一醉方休。”
      闻言,无梦生真的蹙眉思考了起来。
      鷇音子险些被他这模样逗乐,刚想找话给无梦生个台阶下,就听无梦生认认真真地回道,“绣楼里不曾有酒,另外,叫我无梦生就好。”
      这回答正中下怀,鷇音子立刻跟上道,“你可曾出过这绣楼?”
      无梦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一人抱着另一人的身影,自飞檐掠身而去。
      未见白衣,显然原本着了白衣的无梦生是裹了暗色斗篷走的。
      “哼哼,果然还是被拐跑了。”
      天踦爵自绣楼密道现身,随手抽出根发带束了银发,使之更接近于无梦生平日的模样,又在无梦生衣柜里一顿翻找,用无梦生的衣物替换下自己身上正穿着的,随即将换下的衣物团了团,和手杖一起一股脑扔到床底藏好,然后翻身躺到无梦生床上,翘着二郎腿瞪着床顶纱帐,嘴角噙笑。
      正自思忖着待会儿若是国相找过来,自己该怎么装扮胞弟蒙混过关之际,突然听见房顶极为细微的踏瓦之声,天踦爵忽然警觉,想到了之前跟自己在相府交手的那名跟踪者。
      那人武功绝不在他天踦爵之下,而无梦生的武功底子太薄又不会轻功,就算旁边有一个鷇音子,也是难说胜负。
      拧着眉,心道一声不妙,天踦爵正跑到窗边,打算从窗户飞出去,却是房门蓦然洞开,来人正是一身蓝白相饰的国相。
      “天踦爵不在这?”
      天踦爵看着自家父亲,摇摇头,却不说话。
      自国相把天踦爵打断了腿之后,无梦生对他就再也没有展露过任何有感情流露的表情——幼时是紧咬嘴唇,再大些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漠然。
      每每看到这种表情,国相总是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心想无梦生哪怕对他有一丁点的愤怒,都好过现在这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无力与无奈。
      所以,能看到“无梦生”在自己面前皱眉,这还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你怎么了?”
      “没什么。”
      被这么一问,天踦爵其实有些紧张,但随即就知道问题出在自己面部表情上,于是缓了神色故作一种淡漠,边学着平日无梦生说话慢条斯理的模样,边心里祈祷无梦生千万别这时候突然折回来。
      可国相似乎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天踦爵,但见他向前几步,伸手要抓天踦爵手腕。
      天踦爵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幼时旧伤的伤腿一崴,一屁股跌坐在琴凳上的同时,正好以手腕弹开了国相的手。
      声音不大不小,入耳却是响亮得刺耳。
      国相一时愣在当场,天踦爵则坐在琴凳上低着头,不敢去看国相的眼睛。
      气氛有些凝滞,半晌,国相无声转身,直到门边,顿了脚步背身道,“过几日你将入宫觐见长公主,事关选妃不可大意,若是身体不适,尽早让屈世途请人来看。”
      说罢,国相甩了袖子,负手而去。
      天踦爵攥在袖下的手握得死紧,掌心一片湿汗,他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长长呼了口气。
      他这好歹算是过了一关,但转念一想,无梦生还不知怎样,可现在就算是追出去,也定是寻不到跟踪之人的身影了,于事无补,心里再着急也只好作罢。
      不过再细思,那人如果跟踪鷇音子这么久都没下手,总该不会笨到在鷇音子多加了无梦生这个战力的时候下手吧。
      这么一想,天踦爵释然了很多,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腿上旧伤,一跛一跛地挪到床上躺着,抱着旧伤腿蜷起。
      “臭小子,等你回来为兄要打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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