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甚》苏小钗

12、第12章

　　12、
　　《思甚》有惊无险地收到威尼斯电影节的提名，从导演演员到技术门类的奖项，都一一获得肯定，也就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理所当然的得奖热门。
　　陆修邀请徐玉衡一起去威尼斯的时候，她还宛若梦中。
　　本来她这种小人物，电影节这么大的场面还是轮不到她的，不过陆修掂着机票对她说，你就当是公费旅游吧。那她还想什么？当然是去啊！
　　《思甚》的首映式就在电影节期间，剧组的主创人员忙得人仰马翻。
　　首映式很隆重，导演，男女主角都到场了，一路媒体的闪光灯不断。但是《思甚》在电影节的放映厅并不大，现在除了少量普通观众，剩下的就是影评人和记者。主要是影片目前尚未在各大院线全面上映，陆修有意控制观片的人数。再者电影节期间佳片众多，使用大容量放映厅也不太现实。
　　徐玉衡为了倒时差，错过了首映式，不过好在在电影开场前及时赶来。
　　影片一开始，就是蓝天、白云、大树、流水、繁花，干净清爽的画面，一只蝴蝶飞过，然后音乐就响起。
　　是徐玉衡写的《蝴蝶飞过》，她还是第一次听。
　　音乐舒缓婉转，吟诗一般的曲调，然后是干净的念白，副歌部分是悠悠的淡然。徐玉衡从来不知道只是一首歌，竟能暖到人的心里去。
　　情节和她看的样片差不多，也许有微小的调整，但徐玉衡也无从分辨了。
　　黑暗中，徐玉衡怀着缅怀的心情，静静地看着电影。
　　那些曾经温暖过她，曾经伤害过她，曾经保护过她，曾经背叛过她的小细节，总归成了“曾经”。
　　思甚。思甚呵！
　　究竟当初是执著于思念太甚，还是茫然于思念甚么？
　　徐玉衡只是一笑。
　　影片终于走向结局，徐玉衡将自己整个人陷在沙发中，眼眶开始潮湿。原来结局已经改了。
　　原本的结局徐玉衡是记得的。思甚在阳光下站着，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爱人和友人，然后高傲地转身离去。可是现在已变成她在阳光下坐着，目送那两人相携离去，阳光的剪影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思甚嘴角含笑，眼眶有泪。
　　一切结束。
　　徐玉衡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改了结局。也许那晚饭局上，大家并不如她猜测的那般以为仅仅是个玩笑，而事实上，那的确不是一个玩笑。
　　那是事实。而现在，电影和现实，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保持了一致。
　　在电影制作后期，朱安安他们被沈离抓回来补拍一组镜头，其用意，徐玉衡终于明白。
　　微微苦笑，真是残忍，连幻想的机会都不给她，还是让她面对过去懦弱的自己。
　　老实说，当初同意AW拍《思甚》，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过去，而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许她不经历整个拍摄的过程会好些，可是，现在的难堪，究竟是因为她的“放不下”，还是因为被人的勾起？
　　徐玉衡叹气，理不清呵……
　　片尾字幕闪过的时候掌声响起。一开始显得有些犹豫，后来坚定热恋起来。徐玉衡右手边的女人在电影最后二十分钟开始哭泣，灯亮后徐玉衡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开眼，但那个女人倒是大大方方地对她笑了笑，顺手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徐玉衡愣愣地接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也流泪了。
　　尴尬地笑笑，将视线转向左边。
　　恰巧撞上陆修的目光。
　　徐玉衡一愣，下意识地想挤出一抹笑来，嘴角尚未勾起，陆修已移开眼。徐玉衡舒了一口气，说不清心里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

　　第二次了，第二次看到她的眼泪。
　　陆修皱眉，最近自己似乎过分注意徐玉衡，这代表了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徐玉衡从来就不是脆弱的人，可这两次的眼泪，又预示了什么？
　　他本不在乎《思甚》是否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可是看到它牵动了徐玉衡的情绪，竟莫名让他感到不悦。
　　不悦？
　　几时他竟为了这种莫名的事感到不悦？
　　这倒有意思了。陆修轻轻一笑。
　　感情方面，他虽然迟钝，但他从来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他想，他需要时间去弄清楚自己的感情。
　　不过现在——陆修对自己笑笑，看来只能暂时放过她了，工作优先。
　　目送徐玉衡离开放映厅，陆修挂上微笑，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路记者中。
　　当晚有宴会。
　　陆修换了一身整装，到达宴会大厅时先习惯性地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徐玉衡的身影。
　　陆修发现自己竟然在找徐玉衡时对自己自嘲一笑。傻了么？这种场合，徐玉衡躲都来不及，怎会出席？
　　沈离远远向他示意，陆修放下那一丝失落，向沈离走去。
　　“怎么现在才来？”
　　陆修从服务生手中拿了一杯酒，轻轻啜了一口，才笑道：“我来那么早做什么？横竖今天你才是主角。”
　　“挤兑我是吧？”沈离捏着酒杯咬牙切齿。晚宴是绯闻的滋生地，他还不想被顾颐生踢去睡沙发。
　　陆修笑出了声，调侃：“岂敢，沈大导演洁身自好谁不知晓？”
　　沈离发作不得，只得对陆修怒目而视。
　　门口一阵骚动，原来邱桐携同朱安安一起来了。
　　邱桐一身黑色西装，身材挺拔，容貌英俊，身旁朱安安一袭白色长裙，长发盘起，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这两人真真郎才女貌，走在一起相得益彰，更何况这两人还是本次电影节上最佳男女主角的热门侯选。朱安安轻轻拉了拉邱桐的衣袖，邱桐立刻低下头，温柔地低声与她说话，朱安安含羞地笑了笑。
　　一时间谋杀了不少胶片。
　　沈离皱眉，悄声问陆修：“这个是你授意的吗？”一般制片方都会弄出一些绯闻来给电影增加话题，这都是正常现象。不过要说陆修也这么做了，他还真不相信。
　　陆修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呵呵一笑：“我可没有时间管这等事。”
　　“那你就任他们乱来？”
　　陆修似笑非笑：“沈离，你觉得徐玉衡这人怎么样？”
　　沈离虽然诧异他怎么突然换了话题，但还是老实道：“大智若愚。”
　　陆修点点头：“那个朱安安，是徐玉衡亲自挑的人。”
　　明白了。
　　思甚是以徐玉衡自己为原型写的，而朱安安演思甚是徐玉衡钦定的，理由是朱安安和思甚想象。那么，朱安安怎么可能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个单纯无害的傻丫头？
　　邱桐和朱安安一起过来打招呼。
　　“陆制片和沈导居然躲在角落，让人好找。”朱安安挽着邱桐的胳膊娇笑。
　　“哪里，我们是自惭形秽，不得不躲起来。”陆修呵呵一笑。
　　“陆兄，这可不够意思了吧，合着我们就该给别人观赏啊？”邱桐似真似假地抱怨。
　　沈离笑了：“邱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话可得罪我们安安美女啊！”
　　“呀！”邱桐作势一拍额头，“是我的错。”
　　一阵嬉笑。
　　闲聊几句，那两人又一起走了。
　　沈离看他们的背影感慨：“演员的生活里尽剩下演戏了么？”
　　陆修叹口气：“生活和演戏有时也很难分清。”
　　沈离斜眼看他：“说的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对了！”沈离猛地一拍大腿，“你跟子卿说过你决不会爱上徐玉衡，可是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我以我的名誉作保，你这些日子看她的眼神不正常！”
　　陆修哭笑不得：“什么叫不正常？我又什么时候和子卿说过这种话了？”
　　“看你一副想吃了人家的色狼样就知道了，还用问吗？你是不是真喜欢上她了？不准敷衍我！”
　　陆修耸耸肩：“也许。”
　　“这是个什么答案？”
　　陆修呵呵一笑：“我承认我以前对她没有那个心思，我不否认以后可能会对她有那个意思。”
　　沈离直接翻了个白眼。
　　没多久周眉也来了，穿了件橙色的小礼服，很是俏皮可爱，倒也符合她的风格。
　　陆修远远与她打了个招呼，便收回了目光。
　　今天晚宴上出席的除了大明星，还有不少电影界的大人物。陆修可不会错过这种相识的好机会。要想在娱乐圈活得风生水起，没有一点手腕怎么行？
　　虚假的笑容，客套的应答，做作的恭维，这就是人生呐！
　　陆修暗叹一声，面上仍滴水不漏地应对着。心里再怎么鄙夷，他也不得不承认，他适应这种生活，非常适应，甚至，如鱼得水。
　　看，这就是他和徐玉衡的差距。越是污浊，他越往里钻，而她看到污浊，早已走得远远。
　　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他早已练得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陆修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