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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二 ...

  •   冬去春来
      康熙三十六年七月丁未,康熙帝巡行塞外。皇太子、八阿哥、十三阿哥等皇子随驾。四阿哥仍是有时无时去懋勤殿课读,期间与胤祥间有书信往来,又亲题请安折向康熙请安。八月乙亥,康熙帝驻巴图舍里,赐蒙古王、公、台吉银币。九月癸未,厄鲁特丹济拉来归。康熙帝独御氈幄召见之。及至甲午方才返京,众留京皇子于南郊迎驾。
      至十月入了冬,京师地界已是干冷,北风四起。庚午康熙帝起驾谒陵,没几日宫中便传说内监刘进朝犯了事,敬事房总管顾问行向康熙帝请旨,康熙帝龙颜大怒,将刘进朝以讹人罪论死。
      十一月康熙回京,下旨将皇六女和硕恪靖公主下嫁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钦天监择丙戌吉日,礼部旨告额驸家人,赞事大臣偕额驸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蟒袍补服至乾清门东阶下。额驸北面而跪,赞事大臣西面称旨:“今以和硕恪靖公主择配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额驸受旨行三跪九叩礼,退去。额驸家备驼一,马八,羊八十一,酒九十,午门前恭进。得旨分纳所司。光禄寺卿备筵,张黄幔于中和殿北阶下,内务府官陈金器,礼部、理藩院尚书、侍郎,内务府总管,光禄寺卿同视布席。设御筵于保和殿宝座正中。康熙赐茶毕,额驸父噶勒丹多尔济进皇帝酒,跪叩。宴毕,康熙还宫众人皆退。理藩院尚书、侍郎,鸿胪寺官引额驸父家人至乾清门西阶下序列,行三跪九叩礼。内监设中和韶乐及丹陛大乐于慈宁宫,尚膳女官设皇太后筵,后宫女眷皆礼服列席。内监引额驸母行六肃三跪三叩礼。出嫁之时,内务府官率銮仪卫校以公主妆奁,所司奏请王福晋、贝勒贝子夫人中结发偕老者,钦命陪送内务府大臣命妇二人,内管领命妇十人皆盛服于宫外别室,候赞事命妇豫诣额驸府邸别室。至吉时,公主吉服前往生母郭络罗氏处行礼。下嫁礼成翌日行朝谢礼,公主额驸朝服行礼。和硕恪靖公主往宁寿宫皇太后处,乾清宫及生母郭络罗氏处行礼。额驸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至宁寿宫门外东阶下行礼,再至乾清门外内右门外行礼,礼毕后还邸。

      及至年关将近,京师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场雪。德妃这日将龄容叫了去,与她说起刘进朝论死之事,道:“如今的太监多有仗着主子胡作非为的,着实该死。”李嬷嬷进来道:“主子,热□□进上来了。”德妃道:“先候着。”拉了龄容的手道:“我进宫二十余年,早年当差何等谨慎……”德妃自知说漏了,笑了笑道:“备列妃位这些年,虽不敢称贤称德,何处不悉心,何处不谨慎?原以为做奴才未必敢有这样的险心,而今竟有这样猖狂的奴才,胡作非为之余竟敢蒙蔽主子,论死是应当的。而今有了这样一个,杀鸡儆猴,日后看谁还敢不夹着尾巴,安分老实地做奴才。”说着却咳了起来,李嬷嬷忙来抚背。
      龄容见此正好避开德妃的话头,忙道:“眼见入了冬,妃母向来有痰疾,入冬时分正是调养的时机。”
      德妃缓过气来道:“调养与治病无异。”龄容笑道:“妃母说笑了,却也不尽然。我这儿倒有方儿。”德妃道:“是什么方儿?说来听听。”龄容道:“在吃食中,莫过砀山梨子与京师甜杏仁最润肺。入冬时节若是每日饮杏仁酪子,倒比那热□□强百倍。况里面兑了□□撒了雪花洋糖,用粉定竹枝纹盏子盛了,入口即化,妃母饮用最好不过了。”德妃喜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过去我竟不知道。你快快将制法与嬷嬷说了,我也好用。”
      龄容将甜杏仁酪的制法细细与李嬷嬷说了,李嬷嬷啧啧道:“这么个细致的制法,可亏福晋主子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才想得出来。”德妃笑道:“说来我听听。”李嬷嬷又将制法说了一遍,德妃道:“好好好,只一样,一小碗酪子里撒了三五次雪花糖,怕是甜腻了。你们年纪轻无妨,我却不爱。养身之道忌甜,嬷嬷看着办罢。”李嬷嬷道:“奴才知道了。”
      德妃打发了她去,神色庄重,又与龄容道:“四阿哥这性子几时能改。我到底是额娘,即便他行事有什么不妥,我自然不与他计较。倘或在外面得罪了人,发了出来就不好收拾了。”龄容心下诧异道:“妃母今日特意宣我晋见,莫非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妃母似是话中有话。”便道:“妃母总是这样惦记四阿哥,若是四阿哥哪里不经意恼了妃母,妃母与我说便是了。”德妃又道:“你竟不知皇太子的事?”龄容一惊,急道:“皇太子何事?”
      德妃深深叹道:“年关将近,内务府差事总要有人忙。四阿哥早先在内务府历练过,又是皇太子手下,承蒙皇上器重便派了他去。哪知昨日不知缘何起了争执,皇太子状告四阿哥目无兄长,口出不逊。此事闹到乾清宫去,皇上很是气恼,内宫下钥前特派了梁九功来永和宫降旨训斥。”
      德妃紧了紧白狐狸风毛锦绣长袄领口,抬眼望了龄容,叹了一声道:“责四阿哥喜怒不定,未持稳重。”
      永和宫照例起了地龙,炕前又笼了三四个炭盆,炭气熏人。格子窗外雪珠子纷纷扬扬,疏疏有声,身量未足的小太监执了比他个子还高的竹枝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将雪扫作一堆,像那盐山似的,方才扫过的地方转眼间又覆上了细密一层雪白。
      德妃在鎏金博山炉里添了香,熏香烟气一阵一阵起来。龄容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道:“既是四阿哥有错,皇上未曾有旨意往四阿哥处来,如何偏偏降旨斥责妃母?”德妃道:“皇上自然是为了息事宁人。若是真成了触怒龙颜的大事,我哪里有闲情与你闲话。我原以为四阿哥与你说了,方才见你神态安然,不知是你心思深还是不知其故,我不过说说。皇上的禀性你是不知,既是教训了我,不过是给太子一个交代。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太子的禀性自然心中有数。只是……”德妃欲言又止,龄容本稍稍安心,此时却又提了起来,问道:“妃母有什么交代?”德妃道:“若要我说,此事即便不全怪四阿哥,也必是因着他脾气而惹出的祸事。这许多年来,我何曾没有三番五次的告诫他,戒急二字深当谨记。他只不听我便万事大吉了。你可曾进言劝过他?”
      胤禛每每冲动不定,龄容未有不温言相劝的,迟疑片刻,终究道:“未曾如妃母教诲,是我的错了。”
      德妃似是极失望,叹道:“皇子封爵即在眼前,如此下去,是要出大事、铸大错了。”

      元旦历来是宫中三大节,除夕这日雪下得极其热闹,康熙帝手书福字赐给后宫、近侍及臣下。元旦这日一早起来,紫禁城竟像装在玻璃罐子似的,飞檐翘角,玲珑剔透。康熙帝凌晨起床净面拈香,在金瓯永固杯中注屠苏酒,祈求平安健康,江山永固。再执“万年青管”笔,以朱墨书写“康熙三十七年元旦良辰,宜入新年,万事如意”的字样。窗外雪虽是停了,半开的支摘窗下看去,满地荧荧白光,一派祥和景象。各地请安恭贺折子雪片似的往乾清宫去。或有各地上贡送礼的,养心殿里的珍宝便摆得满满当当,琳琅夺目。
      本是极喜的日子,康熙却因策旺阿拉布坦奏陈第巴隐匿五世□□嘛圆寂之事长达十五年而大怒不已,策旺阿拉布坦恳请睿鉴,康熙帝降旨训诫曰:“朕曾敕责第巴具奏认罪,若怙终不悛,朕不轻恕也。”后又忙着迎立六世□□仓央嘉措行坐床礼。自顺治朝始,朝廷册封□□嘛已是经营西藏之重要手段,此事一出,南书房一片哗然,法事为重,闹得朝廷着实不安生。
      康熙帝巡行五台山,虔诚佛事。归来之后又于南书房提及皇子封爵之事,论起诸皇子性情,言语间似对四阿哥颇有责备,说是微觉四阿哥幼时喜怒不定,此语自是在兄弟朝臣间引来一番议论。索额图深知其中原委,不免为皇太子颇受恩重得意起来,更是不把明珠放在眼里。两人共事南书房之时,时不时传出索额图出言讽刺,明珠反言相讥之事。对他们的争执,康熙帝不过睁一眼闭一眼,明珠与皇长子对此颇有怨言,皇长子胤禔破天荒往四阿哥这里喝酒。
      龄容年后往德妃处定省,偶见惠妃来永和宫,因德妃身子不爽,皇上让顾问行来问,惠妃道:“连皇上都问了,我岂能不问问,好歹我们才是宫里的老人,相互之间总要多照应照应。”忽而又叹道:“如今皇上虽是紧着妹妹,却对我不闻不问了。”
      德妃与龄容心知肚明惠妃必是为了大阿哥抱怨来了。龄容正要告退,惠妃却笑着拦道:“别是我来了赶了你走,却显得我不厚道。女眷间家常,没什么回避的,我不拘那个。”见龄容不好推辞,便道:“我自进宫来,生下皇长子不说,又亲力抚育七阿哥、八阿哥,虽不是亲生,何处不悉心料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皇上向着索额图,叫我纳兰家的脸面往哪里摆?”
      德妃道:“皇太子就是皇太子,皇上怕不是为了索额图向着赫舍里家的。”德妃原是劝慰之语,并无将皇长子与皇太子相较之意。说者无心,惠妃却听者有意,想来惠妃日夜思量的便是个中利害,此时细细琢磨了一番,竟生出唯有做皇太子,皇上便自然而然看重纳兰家的念头。想着心下像是有了主意,便摆手道:“瞧我,说是来看妹妹的,我难得来一次,竟说起这个,扫了妹妹的兴致。这回皇子封爵,四阿哥定能封个郡王。”便只闲话谈笑,问问寒暖,只一刻便走了。
      德妃笑道:“瞧瞧,这就是后宫。”又与龄容道:“方才说四阿哥得封郡王,你怎么看?”龄容道:“这是皇上的恩典,皇上封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敢心存妄想。况这爵位名分,我也不在意。”德妃笑道:“你这性子,好歹四阿哥即要分府出去,可别回来了。”龄容唯有应付道:“妃母说笑了。”
      三月丁丑,康熙帝第一次册封诸成年皇子,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
      皇子受封当日,诸皇子嫡福晋便由皇太后做主册封,皇长子、皇三子福晋俱封郡王福晋,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八子福晋俱封贝勒夫人。

      日子入了四月,已是暮春时分,院里的几株西府海棠纷落,似绛雪一般。四月初八浴佛节历来是宫中大节令,宫中蒸煮青豆分赐宫女、大臣,谓之“吃缘豆”,乾西五所亦不例外。虽是皇子封爵之事已定,然后康熙看中拨付的府宅庭院多有修缮翻新的功夫,故而诸封爵皇子仍是居于乾西五所之内。
      午后春光正好,龄容便与各女眷在廊庑下一道吃缘豆、作投琼之戏,奶嬷嬷富察氏将弘晖抱了来凑热闹。弘晖周岁已过,已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步子还不稳,少不得龄容掖着走。弘晖也不怕人,最喜往人多的地方钻,若是见着有什么要的便张口叫“额脉”,胸前的赤金万事如意锁上的小铃便叮当作响,极是可爱。
      镜书等人将青豆塞在弘晖手里的,给的人一多,弘晖眼见手里塞不下便急得哭起来。一听他哭了,众人便哄他,或是摇小金长生铃铛引逗他。其间或有其他院里的福晋夫人遣人以乌饭相赠,龄容也命镜书等人分赐来人青豆一碟。
      玩了一会儿,见怡性斋处的小苏拉来讨青豆,龄容和镜书她们正高兴,有意耍弄那小苏拉道:“青豆哪是随便有的,早没了,就叫四贝勒自个儿想办法罢。”云琴道:“可不是,四贝勒是谁啊,哪会来讨青豆,定是你这猴崽子贪嘴了,没得敢来夫人这里要,可是不小的胆儿!”
      那小苏拉素来知道云琴嘴利,忙告饶道:“好姐姐饶了我罢,四贝勒去南书房前吩咐留着的青豆,十三阿哥讨了些去玩儿,本就没剩下什么。十三阿哥是主子,奴才哪敢不应承,只不想十四阿哥一来,将那青豆全讨了去。我们贝勒爷的脾气主子最清楚了,主子好歹瞧着十三阿哥的脸面,赏奴才一点儿回去应承贝勒爷,好让奴才过活。”
      众人见他张皇失措,实实好笑,龄容笑道:“只云琴一个便抵得过十人的笑话儿,如今又来了你这么个猴崽子。”便道:“赏他,多拿些再给两兄弟送去些,好让他们玩儿。”
      那小苏拉忙磕头,起身捧了食盒便要走,龄容忙叫住道:“四贝勒去南书房,是皇上宣召的?”小苏拉回话道:“皇上叫四贝勒去议一议南面海上的事儿,说是广州那儿有红毛蛮子来了,为了几个税钱可是不听话,皇上正生气呢。”
      此时却有一人来报说四贝勒回了,发了一通脾气,将怡性斋伺候的几个哈哈珠子都打了。龄容问什么事,回话说是今日议广州海关减税之事时,皇太子和索额图给四贝勒脸子看,四贝勒意欲争辩,皇上便训诫四贝勒戒急用忍,没给四贝勒留面子。
      龄容道:“如今贝勒可好?”来人回:“如今四贝勒往庙里去了。”龄容道:“今日庙里过节,四贝勒是皇上遣去的?”那小苏拉接话道:“庙里过节皇上遣官去了,四贝勒最近倒是天天去庙里,说是和大和尚师傅们谈禅呢。”龄容心中有疑,道:“那四贝勒仍是日日往懋勤殿课读么?师傅可在怡性斋?”小苏拉道:“四贝勒不常去懋勤殿了,因是四贝勒大了,师傅来院里课读。如今怡性斋是十三爷在呢。”
      龄容思量的片刻,道:“你们下去吧。今日斋戒,明日待四贝勒回来,请他来我这里用素斋。”两人应了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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