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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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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
我脑中电闪雷鸣,赶紧唤他:“小楼?”
“终究是在做梦,还是个噩梦。”他声音清冷,声线有些不稳。
我明白过来,这是谋杀!
不是正面战场的交锋,而是毒杀。以我为饵,独孤楼纵有防备,也是防不胜防。
脑中飞快地旋转,除了我,所有人都被隔离,我身上从头到脚,都是新换上的,能□□的地方,只有那只苹果。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毫无异样,抬手嗅了嗅,有淡淡的香味,却不是苹果的清香。是我大意了,我以为是衣服上的熏香。
然而,我没事,独孤楼却中毒了。
是了,肯定是这样。苹果上抹的不是剧毒,甚至不算是毒,只是像药引那样的毒引,引发了独孤楼体内的寒毒。
我心头震荡,口干舌燥,舔了好几下嘴巴,才找着自己的声音:“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似乎笑了一声,低低道:“他何曾考虑过你的安危?我是无路可逃,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他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松开,轻轻抵住我的脖颈,又道: “难道,他这么大方,要将你我送作对,生不能相守,成全我们死后同眠?”
在我们交错纠缠的前半生,我差点被他误杀过,在他临死前,他要是想捎上我,我确信他做得出。
不是不害怕,却不是为自己。我害怕这个人的消失,就像我曾经以为的,他在宁戍再也没有回来,他的归来成了南柯一梦。
“不,不是这样,我们都得活着。”我这样告诉自己。
肩头愈沉,梁上忽有动静传来,我刚一抬头,眼前就是一闪,我下意识地反身去护独孤楼,后背暴露给了刺客,就在我反身的那一霎,我听到自己内心的一声惨叫:“吾命休矣!”
惨叫声还未落地,背上就是钝钝的麻,不疼,就是那种猛地被重物袭击的感觉。
转瞬,我被翻倒在被褥上,身体压在柔软丝滑的缎面上,却是尖锐的疼痛。我从来不知道,柔软如丝缎,也会像刀锋那样,翻飞人的皮肉。
大概是太疼了,头脑中竟清醒如昔,眼前的情景还是能通过我的眼睛,然后被我感知:独孤楼一记飞腿弹了出去,刺客手中的刀稍稍一滞却没有停下,眨眼之间的空隙,独孤楼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滚到桌子下面,才堪堪避开。
“来人,有刺客!”我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喊出来的,刺客第二刀还未落下,君扬带了人冲了进来,刺客立刻上梁遁去。
屋内顿时挤满了人,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除了君扬,他已经朝刺客的方向追了出去。
我抽着气,怒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宣太医,封锁所有出口。”
来了个大夫,不像是太医,倒像个仙风道骨的居士,我虚弱地看向管事的嬷嬷,想用眼神问她怎么回事,那大夫自己先自我介绍了,“鄙姓宫,江湖人称‘北宫辰月’,独孤陛下一直是在下在照看。”
我脑袋迟钝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是谁,竟然是“南梅北宫”两大神医之一的宫越,和他齐名的是“南梅寒香”梅香寒,我曾听段天涯提起过这二人,段天涯的医术就是师承梅香寒。当然段天涯是不承认梅香寒是他老师的,他更希望她是他妻子,可惜她不是。
“幸会。”我头微动,当是打招呼,“麻烦再去请个大夫,来给我止血。”我一直躺着没动,刚才为了方便说话,抓了个枕头先垫着,但是看人时头还是要稍微再抬起一点,说完这话,我头再也支不起来,只能看着纱帐顶子,祈祷自己再坚持一会儿。
宫越的脸出现在我脑袋上方,然后我的身子被翻了过来,我紧紧抓着手下被褥,仍能感到自己战栗不已。“你赶紧去看小楼,我还挺得住。”
“真是个坚强的女子。”他叹了声,随即不耐地,“把那些庸医全叫过来。”
我坚持到庸医们的到来,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清醒时,是趴着的,我琢磨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趴着睡觉了,当然这不是最惨的,我更加担忧的是:“我会不会瘫痪?”
宫越白了我一眼,“有我在,怎么会让你瘫痪?”
我试着动了动腿脚,还有知觉,就是有些麻,松了口气,“小楼怎么样了?”
“还活着。”这个宫越很是言简意赅,可这人活着活法多了去了,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下文,我干脆道:“我去看看他。”说着就想从床上起来,稍微一动后面就疼得发懵,宫越悠悠道:“你着什么急啊,待会儿我让人把他搬到这里来,省得你惦记他,他醒来后再惦记你。”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还是听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独孤楼还在昏迷中。
慕非这招委实厉害,我想了想,问:“刺客抓到了没?”
“当然没有了,如此厉害的刀客,鄙人平生还是第一回见,着实大开了眼界,耍着那么沉的刀,还能跑那么快。”宫越啧啧了好几声,我低头苦笑,那是江城啊,是慕非选中的人,自小就跟在他后头东征西讨的,那刀淬过多少人的血,扒着指头数都数不过来,你当是一般江湖盗匪呢?
也不晓得该偷笑还是嚎哭,刺客是江城,他见我扑过去护住独孤楼,手上刀势缓了许多,我能捡回一条命,可这令人想死的疼……
和令人想死的局面。
独孤楼还未醒来,云州城内就开始疯传他的死讯,人心震动,要命的是,这时候慕家军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云州围了个瓷实。
宇文成功守城,将我的送嫁队伍,包括绿水,全都杀了,罪名就是散布谣言、惑乱军心。我后来知道这些的时候,想忍着,可心口还是微微钝痛,虽然我历经无数人的死亡,但对曾经陪伴自己身边的鲜活的生命彻底从世上消失,总是很难接受。
宇文成功的做法当然是没有错的,可谣言止于真相,真相是,独孤楼无法在众人面前现身。不是杀几个人就能安定这帮骄兵悍将的心的。
围城的是宇文直,算起来还是宇文成功的侄子,开口就叫宇文成功叔叔,叫得真诛心,给浮动的人心又是一击。
不过有宇文成功这种老将压着,云州城暂时还能守,就是不晓得守到什么时候。
白天宇文直除了和宇文成功套近乎,没什么其他举动。
晚上独孤楼醒了,给宇文成功递了句话:谨防宇文直夜袭。
我当然没让宫越把独孤楼抬到我房里,我在床上窝了一天后就能下床走动了,有宫越的灵药在,后背没有疼得很厉害,我就过去陪在独孤楼旁边,让他一醒来就看到我在。
他有些迷糊,看了我好半天才将我认出来:“苍苍?”我很怕他下一句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脸得往哪搁?
幸好,他转瞬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做了然状,弯了弯眼,示意我扶他起来,“洞房回头补上。”
我心道你这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还洞房,洞你个头啊。不过面上还是做郝然状,没吭声。
很快君扬将外头大大小小的事都做了汇报,然后他略一沉吟,做了上述决断。
不过独孤楼还是多虑了,人家宇文直夜里睡得很香,压根没往夜袭上面想。
不是多虑,是虑跑偏了。一夜没睡的只有云州的大兵们。
宇文直没在夜里攻城,而是在次日大清早攻城。
城门很快就裂了口,局势急转直下。
独孤楼不得不现身,我和他也不晓得谁扶着谁,一块上了城楼,他的现身是一剂强心剂,混乱的局面得到了控制。
不过城楼下宇文直见到我这个慕家姑奶奶,也非常开心,扯着嗓门对我说:“王爷请郡主稍安,他一会儿就到。”
我以前没注意,宇文家还出了不少人才,宇文直轻飘飘一句话,既打击了敌人,又鼓舞了自家队伍。
我看向独孤楼,独孤楼正若有所思,注意到我的视线,转过头,问了句不着调的问题:“可还能撑得住?”
我一愣,“是你撑不撑得住吧?”
他容色虽苍白,但眉宇间极为坚定,抓着我的手,慢慢往下走,然后道:“以后不要这样犯傻,我是男子,总是会保护自己的。”
我叹了口气,“慕家人行事,从来都是快准狠,永远都不要低估。”
我想说的是,不要低估慕非,独孤楼大概也听明白了,走了一段路后,他忽然轻轻一笑,“想将你明媒正娶,总是要冒些风险的。”他说罢便停下脚步,转过头,细长的丹凤眼流淌着无限风流,“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我的皇后还没笑,就已经搅动四海风云。”
我嘴角上扬,露出六颗牙,问他:“那我笑起来怎么样?”
独孤楼目中微动,“太假了。”
我和他同时哈哈大笑,笑得身后一串人目瞪口呆、惨无人色。
我笑得直抽气,笑到最后只剩下苦笑,独孤楼止了笑,我也停止抽气,“没事,笑岔气了。”
独孤楼也抽了两声,“我也有些岔气。”
我哭笑不得,他让我先回去。
后来他回来,我正在吃着午饭,他将我手中咬了半拉的糕点就着我的手塞进了他自己嘴里,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将我从凳子上拽了起来,“把这些收拾带走,你和我一块撤退。”
怪不得问我还能不能坚持,我二话没说,就赶紧收拾吃食,开始穿衣服。因为后背有伤,上午我就一直在做棉包,系上带子就有点像小马甲。好在自己本身比较单薄,又是寒冬,身上衣服多,“小马甲”穿在里头也没有显得太怪异。
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穿得很多,独孤楼还是嫌我穿得少,又给我披了件貂绒大氅,罩在护心的软甲外面,我嘀咕着,咱们这是逃命哎,太招摇了吧?一抬头见独孤楼的打扮,他最外头是件皮质棉袍,没有穿甲衣,连软甲都没穿,我愣了愣,“你不穿铠甲?”
他笑了笑,“你和我一匹马,再穿铠甲,马就驮不动咱们了。”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直到上了马,我坐在他前头,我才明白为什么,他怕铠甲杵着我的后背,我会疼。
我没再和他争论,是否我应该一个人骑一匹马,稍微想想,也明白,我和他现在都是病人,无法自保,必须有人保护,分开不如在一块儿。
而且,我在他手边,总归是个人质。
独孤楼是否有这一层的考虑我不知道,以我为质,对慕非有没有牵制,我也没底,可我还是想到了这一点。
然后,我暗自苦笑。
宇文直在南门,宇文成功开城门列阵迎敌,然后独孤楼从东门撤退去中州,带了五千兵马。
刚下过雪,行路并不那么容易,傍晚时分,到了溱河边,一眼望去,河水顿失滔滔,只余苍茫。
天地间都被大雪所覆,在素白的世界里,溱河对岸静止不动的人影,壮观而又森然,像从鬼域而来,带着幽寒的气息。
座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对岸那股幽寒之气,不安地嘶鸣。
非哥哥,我们要是不及时赶到这里,岂不辜负了你如此精心的计算?
我刚想摇头,头顶传来一声冷哼,随即便是一声令下:“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