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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

  •   我在南郑住了一月有余,沈玄之早就回了洛阳,萧初过留下来安抚南郑百姓,我背上开始结痂的时候,萧初过也渐渐地清闲下来。
      我说,你回洛阳去吧,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萧初过问我准备去哪里,我说,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的。
      他望着我,对我说:“苍苍,若没有地方可去,我身边会有你的位置。”

      他的眼神很奇妙,似乎幽深得一眼望不到头,又似乎泛着温柔,蒙着雾气。对这样的眼神,我无法抵抗,只得转开视线,轻轻道:“我有地方去的,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去江南。”
      他道:“去南夏你没有通关文书。”
      “你让花铸送我过去吧,他总有办法的。”
      敢情我还是在打他的主意,萧初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终究他还是答应把花铸借给我,然后在我和花铸启程的那一天,我看到柳濛立在马车边,他坐在马车里,我以为他们是准备回洛阳,没想到他说,他也去江南。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了马车。

      “你去江南做什么?”我问萧初过。
      “有人和我说,那里的冬天是湿冷的,趁冬天还没过去,去看看是不是这样。”
      我滞了下,“等你到那,那里已是烟花三月。”
      “那也很好,去看看莺飞草长。”
      他语气闲适,我看着他,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一直到车驶出南郑,才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装扮。

      今日他穿的是件天青色的袍子,上回他着这个颜色,还是在离开平城不久,我一直觉得这个颜色极适合他,他手中要是再有一把油纸伞,就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不过,先前他穿的衣服布料考究,今日却只简单穿了件粗布的衣裳,我有一瞬有一种天上仙人入了凡尘的感觉,细细地又看了看,觉得这样也不错,显得清澈许多,和他的年龄更相称些。

      “看够了没?要是看够了,就转头看看沿途的风景。”
      我脸一红,悻悻地将视线移开,道路两旁枯黄的草在眼前急速地往后退去。
      我叹了声,“到江南还有很远,这一路上很无聊的。”
      “有什么好的提议么?”
      我想了想,“要不讲故事吧,故事接龙,我说开头,然后你往下接,我在哪停,你从哪接,咋样?”
      萧初过点点头,“可以。”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毛豆他爹生了三个娃,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老三叫什么?”
      萧初过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叫毛豆。”
      我点头,“唔,接得很流畅,就像这样,我开始讲了。话说在辽阔的大海里,有一座美丽的宫殿,宫殿里住着一位美丽的人鱼公主,上身是人,下身是鱼,她的父亲是海底的王。人鱼公主总是盼望自己快点长大,快点长到十五岁,因为长到十五岁就可以游到海面上。她有很多姐姐,姐姐们总是绘声绘色地和她讲海面上的故事,海面上有海鸟在天空飞翔,有船在行驶,还有,太阳从天空降落的时候,万分的美丽呢。人鱼公主好想也去海面看一看,终于,她迎来了她的十五岁,终于可以去海面了。当她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星辰照耀大海,海面上停了一艘大船,人鱼公主在船头看到了许多服饰华贵的男子,其中最美的,便是王子。”
      我停了下来,忽然觉得,一见钟情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王子也注意到了人鱼公主,他将人鱼公主拉上了船,把他带回自己的宫殿,娶了她。”
      我其实只是短暂的停顿,还没有让萧初过往下接,他却想也没想便接上了,等我反应过来,故事已经划上了句点。

      我说:“人鱼公主没有人类的腿,她无法在陆地生活。”
      “没关系,能抱就行。”我心里正惊愕,他又道:“啊不行,那就想办法给她装个腿。”
      我抚着额头,“你为什么不说,王子随她去了海底的宫殿呢?”
      萧初过说:“人鱼公主不是不喜欢待在海底么?她的姐姐们也很喜欢海面不是么?王子可以把人鱼公主的全家都接到自己的宫殿,多么完美的结局。”
      我扶住车厢,生生忍下一口老血。
      萧初过注意到我的表情,笑了起来,“不然呢?还有其他更好的结局吗?”
      我摇头,“没有,人鱼公主是去了王子身边,但王子并没有娶她,她变成了泡沫。”
      令人哀伤的结局,萧初过什么也没说,徒留我一人哀挽长叹。

      沉默了一会儿,我道:“下个故事你来起头。”
      “话说某年某月,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她从南方到北方,遇到一位草原之王,他像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飞鹰,后来她嫁给了他。却在没多久之后,草原风云突起,这位昔日的草原英雄死于另一位霸主之手。可能是草原上的风俗,对敌人最大的敬意,便是照顾好他的妻儿。那位美丽的女子便这样再次嫁了人,直到死去,她留下了一个女儿。”
      从萧初过的第一句话,我便已猜到这是什么故事。
      接下来是什么?是自己的年少时光,曾经恍惚如前世,现在清晰如昨,反而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在脑海中的印象非常浅淡。有人说,当越久远的事记得越清晰的时候,便是自己老了。按照这样的标准,我岂不已经老去?

      我看着前方长途漫漫,想着反正没事可做,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便开始往下接,从父王说起,说了父王、杜夫人、母妃,话题扯开了,就说到更多的人,没有逻辑,想到哪说到哪,忽然发现,自己小时候原来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纵然因为上树打鸟、下河捉鱼被罚,现在讲来也觉得非常有趣。
      说得口干了,喝一口水,接着说,说了一个上午。萧初过的脸上一直很柔和,我喝水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原来对你真的不够了解。”

      我笑,谁又了解谁呢?不过嘴上仍咬紧不放道:“在你原先的印象中,我是怎样的?”
      萧初过看着我,目光凝定,我摇了摇头,“玩弄权术的人,在想别人的时候,总不会想别人的好,而是想别人的坏,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有美好形容词的反义词都可以用在我身上。”
      萧初过扑哧乐了,也摇着头,笑道:“令尊对你着实宠爱有加,才会使你这样刁蛮任性,恶习缠身。”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谁刁蛮任性,恶习缠身了?你见过我这样心胸宽阔、知书达理的女子么?”
      萧初过抬手将手搭在眼睛上,作不忍视之的模样,我抿着嘴,没理他。

      后来各自看了一会儿风景,遇到茶寮,便停下来吃了点东西,吃饱了容易犯困,再有马车的颠簸,很快便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集镇。
      投宿的时候,客栈全是通铺,无可奈何,只好我们四人睡一间。所幸被褥我们有准备,睡着也没有太难受。
      我睡在萧初过和柳濛之间,我当然是面朝柳濛睡了,可睡到半夜忽然醒来,月光照进来,映入眼帘的却是萧初过的脸。

      我本来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这个时候完全清醒了。他正熟睡,面容宁和,泛着玉质的光泽,只在睫毛下有一圈暗影。
      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啊。人鱼公主爱上的王子,一定也是这样美丽,美丽的东西,都是看上去触手可及,实质却遥不可及。

      我平躺好,忽然想起自己的后背,又赶紧朝柳濛侧过身去,身子刚侧过一个微小的弧度,肩膀就被按住。
      萧初过从边上静悄悄地起身,然后翻出一个狐裘大氅递给我,我怔怔地接过来,会意地垫在身下。
      一番动作后,有些散了神,想再入睡反而有些不太容易,闭了会儿眼,又将眼睛睁开,看着横梁发呆。
      却有一只手忽然盖在眼上,我心里想着这样我更睡不着了,不过奇妙的是,以为睡不着却很快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自然醒。

      吃完饭重新上路,和萧初过下五子棋,输赢基本扯平,时间久了就觉得倦怠,我说要不设个彩头,提高点积极性,萧初过欣然同意;我想了想,提议输了唱歌,萧初过想了想也同意。
      我乐呵呵地等着萧初过唱歌,可我自个儿却连唱了三首歌,眼看第四盘又要输,我不乐意了,“你输我一盘能死啊?”

      萧初过面上依然不温不火,“郡主,愿赌要服输。”
      “明明是你在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
      “明明就是个高手,刚才还放水耍人家,怎么不是耍赖?”
      萧初过两手一摊,“不是你说要提高下棋的积极性的么?”
      “你——”
      他见我张口结舌,笑了,“好啦,就下到这里,前头就到南夏了,我们准备过境。”

      去南夏要经过的第一座城池是襄樊,根据花铸递上的通关文书,我们一行四人是贩卖绸缎的商人。
      我一直都觉得花铸不仅仅是个优秀的杀手,他要是当官,一定是个能吏,称不上八面玲珑,但也做到了人情练达,犹擅打通各方关节。这真的是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当杀手是要豁得出性命的,要当个干吏,哪有不惜命的?
      很快,我们便进入了南夏境内,停下来吃饭的时候,我对花铸道:“你很有做封疆大吏的潜质。”
      花铸不以为然地道:“那是当然,你没看我现在正在争取做个天子近人么?”

      我被风呛了下,抬头看了眼萧初过,萧初过的视线早已飘向了我身后。
      我扭头看去,是个着黑衣的青年,青年容颜俊秀,虽然肤色不够白净,但整个人的气质,非常接近江南书生。
      “他骑的是一头骆驼。”
      我看向马槽,果然有一头骆驼拴在那里,我道:“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有书生骑骆驼,不怪不怪。”
      萧初过笑了声,没说什么。

      在经过马市的时候,我们弃了车,买了两匹马,一人一马就很快了,过了荆门,就到了江边,转头看到那位骑骆驼的黑衣青年也跟了上来。
      在我的印象中,骆驼的速度是远不及马的,可这个人跟在我们后头,虽然常常被落下,可没过多久又能赶上来。
      我现在得承认,不管他是不是在效仿姜太公钓鱼,此人绝非凡人。

      我们一起渡江,晚上一起住宿,然后又乘同一艘船沿江东下,萧初过忽然拉了我过去,作揖道:“在下郑州沈哲,这位是内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和煦地笑了,也作了作揖,“甘州封霜晨。”
      我忽略掉自己莫名成了沈夫人的事,想着他既从甘州来,骑骆驼倒也不奇怪了,可能是个个性独特的游侠。
      萧初过和他攀谈起来,从北方的寒冬谈到眼前的潇湘云水,我找了个借口走到别处去,等萧初过过来的时候,我问他:“如何?”
      萧初过只是摇头,不知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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