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波澜壮阔的前半生》瑭歆

35、第35章

　　我们乘坐的船，在我看来，应是这个时代比较大的一艘船了，空间很大，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一间。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要和柳濛一间，我和柳濛并排走着，不提防被人往后一拽，我惊恐地朝后一看，竟是花铸，没给我发火的机会，他已经凑了过来，“我和蕙丛一间。”

　　“孤男寡女。”我反应过来头一句话是这个，花铸道：“你和她住一间才是孤男寡女，我和她那是兄友弟恭。”
　　我一愣，才想起柳濛一直是男装示人，在外人眼里，虽然清秀了些，那也是个纯爷们，而我，刚刚被萧初过认作己有，现在和另一个“男人”睡一间才叫不合适呢。
　　可话虽如此，我自己知道我们各自的身份，这样不合适吧？再说，谁又注意我们睡觉和谁睡一间啊？

　　见我还在犹豫，花铸低声道：“姑奶奶，我盼着这一晚这么多年，你就行行好，成全我一夜成不？”
　　我哭笑不得，“那我岂不是把蕙丛往狼嘴里送？”
　　“我发誓，我只在边上默默地看着，绝无半点不纯之心。”
　　萧初过和封霜晨从后面走过来，花铸不动声色地将我塞给了萧初过，自己脚底抹油朝柳濛追了过去。
　　就这样，我和萧初过睡一间。

　　只有一张塌，我尴尬地看了眼萧初过，萧初过正临窗而立，看着外面江水星辰，颇有几番浊世佳公子的意味。
　　我翻出一本闲书来看，没有看得进去，看一会儿便开始走神，思绪飘出去很远，从长安飘到了幽州，忽有哀婉的箫声响起。
　　抬头望去，萧初过手执一根竹制的长箫，和长箫一样骨节分明的手，在江月下，莹润有光。
　　公子如玉，箫声甘美，如此的雅致。
　　想起在马车上，他不肯让步的模样，我浅浅地笑了。

　　一曲终了，萧初过回过头，看了我半响，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干地笑了声：“很好听。”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想说什么却没说，走到我面前，手指在我眉心轻轻刮了下，“舟车劳顿，你该很累了，赶紧去睡吧。”
　　“那你呢？”我本是下意识地和他客气一下，他听了却是一副“你确定？”的模样，我没等他回答，立即扑上了床榻。

　　又在半夜忽然醒来，不过这回是被惊醒的，口鼻被人捂住，呼吸艰难，我睁大了眼，好容易看清头顶上的脸是萧初过的，他正侧卧在我身旁。萧初过用手指了指窗户，我惊起一身冷汗，一路上顺顺当当的，没想到在这江心里，有人来者不善。
　　我努力放缓呼吸，打着手势，告诉他我知道怎么做，他点点头，将手松开，然后递给我一块湿毛巾。我注意到在床头有一个面盆，他刚才大概一直在轻轻地捞着盆里的毛巾，不让水滴溅在水里发出声响。
　　他竟然在睡前就在床头准备了水和毛巾。

　　我会意地将湿毛巾捂在鼻子下面，又拽出一点，想和他分享这一块湿毛巾，却被他忽地按住头，然后人和毛巾都落进了他怀里。
　　很快，几乎就在瞬间，有刀破空砍了过来，传来隐隐的龙吟声，被萧初过隔开，紧接着便是凌厉的掌风，从方向上听来，是萧初过发出的，却没有落在实处，紧跟着的，是骨头被捏碎的声音，有些沉闷。
　　有刀砸在身上，仍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细碎的脚步声朝窗口跑了出去，直到“噗通”一声响起，才石破天惊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很快，花铸和柳濛赶了过来，舱内有灯火亮起，我从萧初过身上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差点撞到在床榻上，一人跟个歪脖子鸡似的倒在地上。
　　“死了？”
　　“应该还没有。”花铸道，他走过来，拿起榻上的刀，手起刀落，举重若轻，然后轻飘飘地在他脖子上又划了下。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谈生命的高贵太可笑，可就这样结束一个人的性命，我还是有片刻被骇住，等回过神来，又是一声“噗通”入水声。

　　我皱着眉头，“是什么人？”
　　萧初过手指朝隔壁船舱指了指，那里是封霜晨在住。
　　我的感觉是，不算太意外，仍有些意外。
　　孤身一人，骑着骆驼，这样的表象，还是有些惑人。
　　过了一会儿，萧初过用极轻的声音道：“今晚只是个试探，你们过去睡觉吧，不要大意便好。”

　　花铸和柳濛点点头走了，我看向萧初过，“你没事吧？”
　　萧初过摇头，淡淡地，“没事。”说着倒头躺在榻上，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身旁躺下，我拘谨的样子把他逗笑了。“怕我吃了你？”
　　我闭着眼，想了想，“嗯”了一声。
　　萧初过嗤笑一声，却什么也没说，我转过头去，正好遇上他的视线。见我转头，他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又坚定地看过来，却是从未有过的炙热，让我在触碰的刹那便被燃烧，血肉模糊。
　　我微微垂了眼，慢慢将头转回。

　　“对不起。”我轻声开口：“谢谢你。”
　　对不起，我不该招惹你。
　　谢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呵护。
　　耳边传来一声苦笑，他说：“还能再睡一会儿，睡吧。”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太阳再次升起，我走出舱外，正好看到封霜晨的背影。
　　迎着红日，他独立船头，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我心里暗暗道了声：着实是个妙人啊。
　　他看上去无任何异样，和我们相处时，和昨日一样温文淡雅，特别是他和萧初过站一块的时候，成了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几日后，船终于行到了终点，在此之前，一切安好。
　　我踩着江边的沙土，心里忍不住感叹：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啊。
　　耳边传来风的声音，我以为是风低回的吟唱，空气却在刹那降至冰点，我一个激灵，人还没站定，我的脸上就被冰凉的剑划开一个口子，一抹手上全是血。
　　我惊了下，看到眼前人影翻飞，花铸和柳濛被数十黑衣杀手团团围住。萧初过拉着我，往后退了几步，掏出手帕，给我脸上的血擦掉。
　　我惊魂未定地道：“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萧初过冷笑了声，也加入了战局。
　　花铸和柳濛的武功都不弱，但杀手们毕竟人多，而且目标直接，动作绝不拖泥带水，只为夺人性命，所以这场格斗，胜负着实难料。
　　我正生出些担忧，就有一人往我这边袭来，我本能地躲闪，刚一矮身，就有一道身影挡在我前面。我定神看出是萧初过，萧初过的动作也毫不含糊，不以防守为要，而是直接向那人要害袭去。他手中不过一把匕首，却逼得那人近身不得。

　　我成了这场战斗中我方的最大软肋，一时未察，便有人自身后袭来。我感觉身后有杀意逼近，还没反应过来，萧初过就向我扑了过来。
　　就在他扑过来的一霎，我看到他后面寒光一闪，根本来不及想，就去推他。我也不晓得我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竟然把萧初过给推翻了过去，我趴倒在他身上，随即就感到背上有寒气逼入，再然后就是麻麻的疼。
　　萧初过将我推开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
　　刚才要不是花铸及时用剑挡开杀手的进攻，我可能就要毙命于此。

　　哎，我的后背，旧伤刚愈，又添新伤，为什么就不能换个地方，每次都在背上。
　　我暗暗抽着气，想找个地方靠一下，可身后是浩淼的江面，繁华的渡口上，人群被突然而起的惊变冲散，游目四望，除了天和地，就只有我们这一小撮打斗的人群。
　　我无力地扶着腰站着，呆呆地看着萧初过翻飞的身影。

　　萧初过似是被刺激到了，出手比刚才要狠，没几个回合，就有杀手被他一剑贯胸地撂倒在地上，杀手胸前的剑还是杀手自己的。而另有几人，也踉跄着往后退。
　　敌我双方的态势被扭转过来，杀手们一起往后退了几步，又迅疾地朝萧初过他们扑了过去。
　　我心神一凛，我总觉得杀手们一番后退后，再涌上来，如潮水般，比刚才还不要命。这就很可怕了，如果他们玩自杀式的，萧初过他们不过三人，抵挡得住么？

　　我的直觉又一次对了，萧初过身上染的血越来越多。我努力定了定神，忽然想起十步在身上，赶紧掏出来，将匕首拔出，淬上随身带的麻药。
　　“萧初过，接住！”我将十步抛出。
　　萧初过接住了。
　　我又掏出一包石灰粉。我随身带着，是当防狼器用的。我琢磨着怎么物尽其用，想了很久都没想到好办法，正好柳濛往后退到我这边，我将石灰粉仍给她，她也不晓得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怎么着，直接塞进了怀里。
　　我没辙了，只好干站着静观其变。

　　跟人比不要命，萧初过向来是赢家，所以他那边虽然集中了最多的杀手，可他的动作丝毫不见懈怠。反观那些杀手，一波又一波地围上去，一波又一波地退回去。
　　花铸呢，他本身就是杀手，那些杀手在他面前，在气势上就弱了很多。
　　最让人担忧的是柳濛那边，她最适合速战速决的，时间拖得越久，女性气力上的不足就显得越明显，脚下明显没有开始稳当。

　　职业杀手都是非常敏感的，柳濛动作刚有些凝滞，围攻她的杀手的动作就立刻加快，冲、刺、劈、砍，配合得天衣无缝，柳濛在我的视线中有一瞬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匝匝的黑衣杀手。前一刻还在围攻萧初过和花铸的杀手，竟在瞬间移了不少过去。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呆滞地朝柳濛的方向看去。
　　却在下一秒，看到数个身影从那个战团中飞了出来，脸上被染了白，鲜血喷洒在白粉涂抹的脸上，显得脸异常狰狞。
　　再看柳濛，旋风般卷着身体往上踏步，刚才密不透风的战团如漩涡般，卷进更多人的性命。

　　我都忍不住要为柳濛鼓鼓掌了。
　　她这厢赢得漂亮，解决了一半的杀手，对付另一半的杀手，岂是难事？
　　很快，还能站着的杀手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不剩。
　　我在各人的包裹里各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他们：“先换上，赶紧进城。”
　　萧初过点点头，接过衣服套在外面，然后看着我直皱眉头，“都不先看看自己。”说着又翻出一件披风给我披上。

　　终于来到了金陵。
　　数百年的王都，依江而建，城墙格外巍峨，一看就与别处城池不同，物华天宝，似乎真的有王气这样的东西笼罩着。
　　在城门前，我又看到了封霜晨，他骑着骆驼，走在我们前边，夹在川流不息的进城的人流中，如鹤立鸡群。
　　我愤愤然地将视线从他背影挪开，身后萧初过跳下马，仰头看着城门上的“金陵”二字，看了很久。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被那两个字吸引。其实就是最普通的小纂书写的两个字，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俯视着天下臣民。
　　这就跟人似的，书香门第里走出来的，都会有一种气韵。这里已经做了太久的王都。正是有这样的底蕴，在南朝人眼中，北朝是蛮夷之邦。
　　而我们一行人，来到此处，更像是朝圣。

　　大概是南方人好商，我曾经见过的最繁华的城市是平城，那里的繁华也抵不上这里。
　　这里的九曲巷陌，不似北方的城池里，明显的横平竖直，而显得很随意。脚下的路看着是直的，可转身一望，刚刚行过的路，早已弯曲。
　　不过因为初来乍到就受到攻击，也没什么心思欣赏这座城市，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