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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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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得瘫坐在藤椅上,脚已经肿成了馒头,汗湿重衣,也不晓得是冷汗还是热汗,被晚风一吹就是一身激灵。
萧初过蹲下握住我的脚踝,这回我没有叫,紧咬着牙关等着下一刻的剧痛,可萧初过只是轻轻地握了握,便松开了手。
他请老乡给我请了个跌打郎中,真是粉碎性骨折,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看着煞是恐怖。
瞧完了脚,又瞧了瞧手,最后说手没救了。
萧初过一直皱着眉头,我半夜醒来的时候,转头见他,还微微皱着眉,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夜我也不是醒过来的,我是没睡着。老乡家里的棉被重却不暖和,脚又被裹成了粽子,再则,我睡的是床,萧初过睡的是稻草,暗夜总是会滋长一些东西,比如那个叫母性的东西,我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心里一软,就更睡不着。
“萧初过。”我叫他:“把油灯灭了吧,没多少油了。”
他愣了下,像是忽然察觉油灯还未灭,而夜已深,用手捶了捶眉心,起身去吹油灯。等他躺下,我道:“你上来睡吧,稍微注意一下,不会碰到我脚的。”
萧初过似乎笑了声,什么也没说,速度飞快地爬上了床。
这张床委实不大,他一躺下,我和他的腿就不得不紧挨着。
我隐隐觉得后悔,萧初过忽然侧过身,我被他呼出的热气一激,悔意更甚。
却发作不得,侧过来睡肯定比平躺舒服。
萧初过有这样的体验,便要将这种睡觉的方式向我推广,手忽然伸向我的肩,想将我扳对着他,他的手甫一碰到我的肩膀,我立即道:“会压着脚。”
他低低地笑了声,“我跟你换一下位子。”
“不换。”我斩钉截铁,“我喜欢平躺着睡。”
他又笑,声音大了很多,在静夜里显得放肆不已,我深呼出一口气,开始数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一直没问他,“今日他们为什么追你?”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梅寒香你知道的吧,今日她也去鸡鸣寺,我想见见她,还没见着,便被人追上了。”
“是封霜晨的人?”
“应该是。”
“他真的叫封霜晨?”
“是。”
“什么人呐这是?”
“官做得不大,但近年势头有些旺,南朝小皇帝有意扶植他,用以牵制越来越不听话的门阀士族。”
过了一会儿,他道:“我以为你会对梅寒香更有兴趣。”
“同性相斥嘛。”他见梅寒香,有一个理由肯定是我的舅舅段天涯,至于其他的理由,便与他来南夏有关,我着实没什么兴趣。
他可能是没听明白我的话,我已经有了睡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便要入睡。
刚要睡着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那异性……相吸?”
我猛地睁开眼,我刚才说了什么?
有手臂从身后围上我的腰,身体紧接着贴了过来,本想挣扎,想了想,还是算了,等他睡着,自然就松开了。
我没理他,没多久便听到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不过我也是累了,竟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下半夜睡得很是香甜。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萧初过早已经起来,我一只脚一只手地将自己捯饬干净,他回来说,他找了个小院落。我有些发怔,这是长住的打算?
吃了碗稀饭,我们便朝他说的院落去,他要抱我去,我说我能行,只要不太远,太远就麻烦你去找辆车来。他笑说不远,我抓着他单脚一步步地往前跳,走走停停,走了好半天都没到,这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终究还是让萧初过抱,我不要美人抱,但他不同意背我,说选择权在他,我终于发现和他是扯不清的,只有随他。
本来,对于住在这里的村民来说,我们是外乡人,一路走来就频频受到注目,现在这样亲昵暧昧到有伤风化的举止,受到的待遇便是,全村人的围观。很多人远远驻足观望,我只觉得耳根滚烫,只好垂了眼皮装没看见。
终于熬到终点,我对萧初过说:“你是故意的。”
萧初过笑道:“昨日追杀我们的人肯定会找过来,封霜晨没有正当理由,只会说我们是江洋大盗,不会说得太明,而昨日追杀我们的人,以为我们都是男子,到这里一打听,只晓得来了一对外乡的男女,说不定还是私奔来的鸳鸯,不会想太多。”
我扭开头,“什么鸳鸯!”
他一笑,问我:“中午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油爆河虾,鲈鱼清蒸,牛肉用豆干丝干炒,问政山笋也不错。”我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掰,觉得再说下去哈喇子就掉下来了,便停了嘴,转头看到萧初过哭笑不得的神情,“点完了?”
我笑,“姑且就这些。”
我以为萧初过会请个妇人过来做饭,让我一万个没想到的是,萧初过亲自下厨!
我看着他捞起袖子准备下厨房的模样,下巴差点惊得掉下来,扶着墙跟着他蹦到厨房,厨房里居然还真摆了些食材:白菜、猪肉、豆腐、鸡蛋、笋干,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你……真的……会做饭?”
“不然你来做?”他白了我一眼,“我身上就一点碎银,租了这个院子,现在已所剩无几,没有钱再去请厨娘,只好自己来咯。”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赶紧扶着墙,“……那你打算怎么做?”
“还不晓得,等着看吧。”
我不想看厨房里将要发生的惨况,赶紧闪了人,安心坐在外面院子里晒太阳。
晒得昏昏欲睡,快要睡着的时候,萧初过叫:“开饭了。”
我立时醒了,单脚跳进屋里,然后满脸惊叹地看着满桌的饭菜。
“猪肉炖白菜、家常豆腐、笋干炒鸡蛋。”我一道一道地点着,能让人看出成色,就已经超出我的想象。
萧初过笑着递了双筷子给我,我犹豫着先夹了块豆腐,有些淡,但确实是家常豆腐的味道。我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眼萧初过,然后又尝了下另外两道菜,猪肉炖白菜卖相最差,味道竟不错,笋干炒鸡蛋是三道菜中色香味俱全的一道,拿到饭馆都是能蒙混过关的。
“你又骗我。”这哪里是第一次做饭就有的水准啊。
“早年在书院念书,不比那些王孙公子,一个人在京中,总要受些罪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三言两语已经勾勒出了他在京中为质时的境况。
因为萧青莲敏感的身份,萧初过十岁时进京做人质。萧青莲有三子,长子初绽,次子初过,幼子初瑜,萧初绽是嫡长子,理应继承家业,那时萧初瑜太年幼,去当人质的只能是萧初过。
十岁,还是个孩子吧,我那么大的时候正受着全家的娇宠。
萧初过盛了两碗米饭,抱歉地道:“食材有限,没有汤菜。”我笑道:“没关系,我小时候有一阵特别喜欢白水泡饭。”
“那定是山珍海味吃多了。”
“呵呵……是呀……”自在乱世飘零,我才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肉食动物,更爱大鱼大肉。
吃完饭萧初过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经是傍晚,身后跟了一群少女少妇,一个个微红着脸,我呆立当场。
萧初过看了我一眼,也有些尴尬,转身道:“谢谢大家的好意,东西就先放在桌子上。”
片刻桌上就堆满了鸡蛋白菜青蒜面粉等各色食材,连活鸡都有,还有青团啊梅花做的酥饼什么的,有个姑娘还送了件棉袍。
望着她们的背影,我不由啧啧,问萧初过怎么回事,萧初过说他回来的时候想找老乡买点鸡鸭鱼什么的,给了金锞子没要,然后就成这样了。
他说得很是无辜,我叹道:“这也是持美行凶啊。”
“你刚才在倒腾什么?”
“哦,我想做个画板。”闲得无聊,看到屋内有纸笔,就想画点什么,因为腿脚不便,只能坐着,就找了块木板,想做个带支架的画板。
萧初过看了眼我的半成品,说他来弄,最后做成的成品比我想象得要好,精致而结实。
他问我想画什么,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当下便道:“画你吧,谢谢你做了这么好的画板。”
我们住的这个院落非常适合做个世外闲人,屋后不远有河塘,屋前种着几株桃树,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和一棵大槐树。春天看桃花,夏天在井边边啃西瓜边纳凉,秋天去河塘垂钓,冬天围着暖炉,对弈品茶,闲话古往今来。
已经入了春,可天未转暖,桃树才刚冒新芽,我想着该让萧初过摆个什么造型,还没想好,天就已经黑了,只好明日再说。
最终画出来的,却是萧初过卷着袖口杀鸡时的样子。这人会做菜不假,但其实没多少实战经验,连只鸡都不会杀,我都晓得要先对鸡脖子下手,他倒好,先剖鸡肚子,鸡的挣扎哀鸣,我见犹怜,斩鸡场面堪称世纪屠杀。萧初过落在画中的模样,便是他和鸡正做着激励对抗,脸上溅了鸡血,手上沾着鸡毛,怒视着画外人——本姑娘。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欢快地喝着鸡汤,萧初过则神色莫测地瞅着我送出的画。一吃完饭,便见他磨墨,我知道他必然是想报复我,果不其然,他作画的速度飞快,刷刷几下,随即扔过来一幅本姑娘的“吃鸡图”,整张图就见到一颗硕大的脑袋,啃着鸡腿,嘴里塞得满满的,嘴角还挂着油。
我笑得半死,最后讨饶道:“我们和好吧,我重新画。”
不过我后来把这事给忘记了,因为来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