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52章 ...
-
对付庆州,萧家采取的是大纵深战略,让独孤楼那边紧咬着北塞不放,然后重兵摧毁庆州东部防线,分割包围,层层推进。这样,庆州就成了一座孤城。
我抱着安安,坐在左小年旁边,左小年捋着山羊胡须,说也不是没有突破口。众将领一听这话,头都抬了起来,两眼亮晶晶地瞅着左小年。左小年依然不慌不忙,他说,到现在,攻城的就苏杭、陆然和羊仓觉,没见着萧初绽。
这个其实我也注意到了,萧初绽自从攻破庆州的外围,便不见踪影,只见苏杭和陆然一个攻南门一个攻东门,还有个羊仓觉,我不认识,他攻西门。不过,我没有看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众将领也不明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林云东,林云东道:“探子打探到,萧初绽已经回了洛阳。”
一个将领道:“苏杭和陆然论辈分,论职位,论能力,都是相当,现下没了主帅,军师是想挑拨他们不和?”
左小年颔首,顿了顿,又道:“不过,现下不是最好的时机,最好能有一计,让鲜于宗周退兵,他要是能倒打一耙,对着萧家来那么一下,就更好了。”
众将领刚露出喜色,此刻又跟蔫茄子似的,脑袋耷拉下来。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左小年说了等于没说。左小年看着面前黑压压的脑袋,有些失望。
林云东站起身,神色肃穆,视线从众人头顶扫过,他用比往常更郑重的声音开口:“王爷和郡主在此,诸位,洛阳十五万大军就在城下,我和你们一样,很害怕,可害怕就有用么?诸位要是谁想投降,大可离去,我林某人不会阻拦。可若不走,唯有同我一道,战至城破人亡,一死方休。”
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我看着林云东黑黝黝的脸,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凉感。父王死了,慕非死了,宇文直又死了,有谁能坚持到最后?最后又是什么时候?
林云东视线在我手中的安安身上微微一顿,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诸位珍重,望来日以富贵相见。”
众将领出去后,屋内就剩下林云东和左小年,我刚要走,就听左小年叫我:“郡主先莫走。”我继续坐着,听他道:“这厢萧初绽不靠谱,其实独孤楼更不可靠,老夫听说这回鲜于宗周来,后方是宇文成功压阵。”
鲜于宗周厉害,可宇文成功什么人呐?当初三杰有其一,现在让鲜于宗周使唤宇文成功,独孤楼这回又随着性子走了。
不过左小年应该不是讲给我听的,我看向林云东,林云东沉思片刻,然后道:“宇文成功性子躁得紧,不然当初……”他还没说完,左小年已经开始点头,不过林云东说到这里,也没再说下去。但我也听懂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慕非逼走。
我琢磨着,现在硬来拼不过人家,都开始往旁门左道上想。
林云东叹了口气,“宇文将军……可是派谁过去呢?”
左小年往我这边看,那双老眼可一点都不昏花,泛着精光。我将安安抱着往上拖了拖,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沉了。我道:“我和宇文成功打过两次照面,一回是在鬼哭谷,一回是在云州,两回都很仓促,没有太深的交往。”
林云东的脸微微一沉,我笑了笑,“去找宇文成功,并非上上策,依军师方才所言,上上之选是让独孤楼将矛头转向洛阳,他要是和萧家撕破脸了,庆州之围得解,边患更是引刃而解。我说的可对?”
左小年一愣,随即又一喜,“郡主且往下说。”
我顿了顿,“听说独孤楼从南夏购置装备,走的是海路,折了一半,先生知道这是谁的功劳么?”
林云东道:“难道不是老天?”
左小年道:“你说是萧家在从中作梗,可萧家怎么会知道独孤楼去南夏的?”
“萧初过知道,他也去了金陵,和独孤楼在金陵遇上的,他们也便是在那时结的盟。”我道。
左小年依然有顾虑,他无法想象萧初过会有通天的本事,仅凭几个人就能将独孤楼从南夏买的军火给沉海里去。我给他讲了花铸,那是一个能人,和江南第一大帮漕帮有牵连,漕帮说穿了就是在所有水陆航道上收保护费的,影响力主要在水上。要是找漕帮帮忙,把独孤楼所有的货物全扔水里,都是做得出的,给他留了一半的货,还不是想让独孤楼以为是意外,毕竟从海上走,风险本来就很大。
左小年笑眯眯的,我松了口气,其实那天花铸和我讲这事的时候,我心不在焉的,压根没听清,漕帮的事完全是我瞎掰的,说完我自己都觉得事实完全有可能就是这样。
忽然想起君扬的事,脑子一个激灵,我怎么把这事个忘了,赶紧把在江边发生的事如实讲了一遍,最后点破要害:“君扬是独孤楼的影子,他死了,独孤楼绝不会无动于衷。我要是将真凶告知与他,他一定会恨不得将萧初过手刃。”
我以为我了解萧初过,但实际上我并不清楚他的底线。可我知道独孤楼的底线在哪。
独孤楼颠簸的人生,源于慕非的暗算,他怎么容得下萧初过的暗算?
萧初过为了拉独孤楼入局,将脏水泼到慕非身上,我一定要让他自食恶果。
左小年叹了一叹,“独孤是个义气之人。”他捧一位,却踩死一大片。
“郡主早就想到此计?”林云东问我。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当初就算将这事和慕信讲,慕信也不会理会的,我们和独孤楼之间迟早要有一战,什么时候打,这哪里说得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又没想到萧初过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当下就写了封信给独孤楼,简单地把事实的真相透露给他,拿给左小年看后,左小年却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抬起头瞅着我不说话,想了半天措辞,最后开口还是很迟疑,“郡主蕙质兰心,终不负孝仁皇后当初教诲。”
呵,这么卖老的话都说出来了,就为了把孝仁皇后抬出来。
老狐狸的那点心思我懂,他不是想让我给独孤楼写信,他想让我亲自去。说好听点,他是想让我当个中间人,摆和头酒;说不好听的,他是想把我卖了。
我磨了磨后槽牙,对左小年说:“军师哎,凡事都须有个度不是?越是和聪明人相交,越是不能逾越界限。将真相告知于他,我们固然是有所图谋,可也算是平等的商谈,杵到人家跟前,一个会错意,可就难回头了。”
左小年看着我,依然目光灼灼,我又叹了口气,“和您照直说了吧,我和独孤楼之间,早没了往日的情分,虽不至于水火不容,但这些年来,隔阂日深,他的性子又刚烈,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左小年捋着胡子,眼睛眯眯,“也好,先投个石子问问路。”
我脊梁背发冷,就冲这话,我被卖是迟早的事。
信交给江城,成功出了城,毕竟还有北门一个缺口。
十日后,江城回来,紧接着,独孤楼派兵救援庆州的消息也传来了。这次遣将比较靠谱,让宇文成功直接从北线来庆州。不过他没有撤走北线的兵,而是从云州发了两万人过来。
——慕非死后,云州又回到了独孤楼手中,独孤楼对云州这个地方比较中意,都城选在了那里。
他不撤兵,意图再明显不过,但现在我们也无从计较这些;可就两万人,能干什么事?
左小年却笑了,他说两万人正好,再多他还不放心呢。左小年还说,这么多年仗打下来,谁手上还有多少兵?他这次没调些老弱病残过来,我们就该偷笑了。
林云东笑道:“他是留点兵防着河东。”
左小年摇头,“非也。你别看萧家当下势大,他们其实不是铁板一块,是河东、青齐、洛阳拼凑起来的,这三个地方互成犄角,但也是互相牵制。河东要是攻云州,打个半残,回头就会被萧初绽的青齐兵吞并,所谓养寇自保,自古都是至理,别说是萧初过这样一等一的精明人,就是沈秉忠那样的实诚人,都不会不懂。”
不仅林云东,包括我,都被说得一头雾水,左小年笑得贼眼眯眯,“人家都给你们两万人了,知足罢。”
林云东站起身,对着左小年长鞠一躬,“求先生教我。”
左小年拉着林云东的耳朵耳语了几句,林云东便眉开眼笑地出去了。
我等着看好戏。
没两天,城外就轰隆隆得吵得厉害,别说睡觉了,就是安安静静地吃顿饭都吃不安生。
左小年一个人也无聊,拉着我陪他下棋。
我被他杀得片甲不留,他连说了好几个“臭”字还不满意,还来挤兑我:“我真是同情之前跟你对弈的人。”
我叹了口气,“像您这样的高手其实不多,封霜晨您知道吧,我赢过他哎,我还赢过,萧初过,他棋艺也很臭。”
左小年抬起头,很好奇,“萧初过棋臭?”
我“嗯”了一声,左小年沉思着,我忽然想起一事来,问左小年:“萧初绽这回也算是擅离职守吧,他之前就会犯这个毛病么?”
宇文成功到这后,他也知道自己两万人马杯水车薪,干不了多大的事,只能虚张声势。苏、陆二人还真被他吓住了,在城外惊慌之时,庆州城门大开,大军开出城门,萧军更是惊惶。
双方情势瞬时颠倒过来。
其实他们有十五万人,拉开来打,他们不见的会吃亏,可萧初绽走后留下的隐患此时酿成大祸,苏杭的胆子本来就不大,林云东开了城门后,又追着他打,苏杭被打得一头包就想跑路。陆然应该是没同意,不然不会在这紧要关头还出现分兵的情况。苏杭是且战且退,陆然还在和林云东死磕。
我和陆然也算是老交情了,他要是战死了,我应该会有些难受。可他这回就算大难不死,回到洛阳,也难辞其咎。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疑惑了,可左小年和林云东都没有疑虑过,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弄得我都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人家萧太子说不定就是这样一个傲慢的人。
“萧初绽?”左小年拖长调子“啊”了一声,“他这回算是栽了。”
我不太明白,左小年笑道:“你方才还说萧初过棋下得不好,就这份算计的心思,老夫自叹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