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九月雪六月霜

14、第十四章 狡童

　　虽说是没落王族，双修府的排场却没有丝毫的寒酸之像。迷离水谷自身的秀丽自然不需多说，高大的门庭口气势汹汹地立着两头石狮子，用大理石铺设的地面在阳光的恩泽下熠熠生辉，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绚烂地绽放着。
　　“你说这些钱是因为无双国本来就富还是因为……无双国的百姓很穷呢？”张盼的讽刺令石无遗苦笑连连。
　　“无双国毕竟有多年的历史，真金白银或许不剩多少，首饰珠宝总有许多。”石无遗解释道，“阿盼你可莫要在别人面前接人家的短啦。”
　　“这点事情我还是办得到的。”张盼点了点头，“那是双修府来接我们的人吗？”
　　“为首的不就是谷凝清吗？”石无遗眯起了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她身后还跟了一个中年女人，大概是她的护卫吧。”
　　张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任何话。
　　“石护法好，张姑娘好，凝清有礼了。”谷凝清笑得端庄得体，“凝清听说了厉门主闭关一事，辛苦二位了。”
　　“公主客气了。”张盼回礼道，“我二人为门主分忧是分内之事，荣幸之至，又谈何辛苦呢？”
　　“厉门主日理万机，若非有二位这样的得力干将想必不会轻松，凝清也要好好谢谢二位。”
　　“公主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凝清与厉门主一见如故，若非二位替厉门主分担，门主又哪来的功夫见凝清这最爱看蝶舞燕飞的小女孩呢？”谷凝清掩嘴轻笑。
　　“的确如此，若不是公主屈尊来我邪异门，又哪有今日合作之事。”
　　“姐姐客气……”
　　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的交锋，石无遗只好默默地退到一边以希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说是交锋，其实也就是谷凝清一个劲的在单方面秀恩爱，最后张盼忍无可忍指出对方自己死皮赖脸要来求合作，当心惹火了她直接撂挑子走人回去和厉若海上眼药。
　　当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时两人的面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但彼此的怒火值都已经到达了巅峰。
　　“我邪异门虽建立不久但在财力物力人力上都不缺，和双修府的合作中我们能得到什么呢？”石无遗勇敢地开口打破了僵局，并成功得到了谷凝清的注意。
　　“我们缺活的资金。”张盼率先开口道，“双修府能给我们多少？”
　　所谓活的资金就是指那些运营良好的店铺以及一条从生产加工到销售的生产线。它就像是一条活水，能够保持邪异门的活力。
　　“如果邪异门能给我们一个承诺，双修府将奉上名下三分之一的产业作为报答。”谷凝清凝视着张盼的双眼笑道，“那个承诺是——”
　　“只要邪异门存在一天，当双修府遇到危机时就必须全力帮助，无论我双修府的敌人是一般的江湖帮派，还是年怜丹，又或者是……”谷凝清压低了声音，“魔师宫。”
　　平地一声惊雷。
　　“魔师宫为什么要找双修府的麻烦？”张盼冷笑了一声，“还是说你们要做一件可能会引起魔师宫注意的事。比如说……”
　　“你们是打算同白道示好吗？”
　　虽说抗击魔师宫是全中原的大事，但白道对这件事却有更大的责任，毕竟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白道中人享尽皇家的恩宠，在这种关头自然要为了皇家分忧。
　　“张姑娘果真是冰雪聪明。”谷凝清叹息一声，“只不过凝清所寻求的帮助并不是来自西宁长白这些良莠不齐的门派，而是来自……”她顿了顿，清晰无比地吐出了四个字：
　　“慈航静斋。”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张盼和石无遗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凝重。
　　慈航静斋是两大佛门圣地之一，在江湖上地位超然，各代斋主皆是世外高人。
　　“那么，是她们让你来找邪异门帮忙的吗？”
　　“凝清有幸拜会了言静庵言斋主，她对凝清说。”
　　谷凝清顿了顿，吊足了两人的胃口后才开口道：“她对凝清说，现在的江湖上有胆量同魔师宫正面对抗又不至于惨败的英雄唯有厉若海一人而已。”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
　　张盼皱起了眉，她早知道慈航静斋的本事很高，在天命与人心的研究上非常有建树，但近段时间厉若海根本没有外出过，言静庵唯一有机会见厉若海的时候也只有他初出江湖之时，在那时候她就已经看出厉若海的潜力了吗？
　　真是让人在意。张盼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露声色。
　　“厉兄或许有此勇气，但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去送死。”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谷凝清，连石无遗也被吓了一跳。
　　江湖中各门派弟子无不将“与首领誓死相随”放在口上，张盼跟随厉若海最久，情谊最深，今日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谷凝清一时忘了如何回应。
　　“我邪异门以杀戮起家，恩义未至，旁人凭什么誓死追随。即便门主武功盖世，是当世英雄，又凭什么强行改变别人平静的生活，以大义之名行不义之举。”
　　“张姑娘这是什么话？”谷凝清面现怒容，“反抗魔门是江湖中人的本分，又哪容得人……”
　　“如果牵扯上蒙人，那么江湖事就不仅仅是江湖事了！”张盼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民族大义什么的就不需要我再同张姑娘解释了吧？”
　　“倘若此时蒙军入侵，鼓动参军，披甲上阵本就是义不容辞之举。然而仅因为一两个门派的存亡利益就以此煽动群众，利用普通人的爱国激情让他们当炮灰……这只是对民族的亵渎而已！”张盼的声音低了下来，但多了压迫意味。
　　这是石无遗第一次见到张盼这么生气。
　　虽然没有内力，但是这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君子周身却释放着迫人的压力。
　　有那么一瞬间，石无遗差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不亚于厉若海的绝世高手。
　　谷凝清显然也被震慑到了，但她很快缓了过来，冷冷道：“看来张姑娘对我们的合作条件很不满意啊，既然这样的话两位便请回吧。”
　　“打扰公主了。”从头到尾没有插上一句嘴的石无遗叹了口气，告退而去。
　　这下可怎么和门主说啊……
　　张盼才不担心这种事呢，她一点也不后悔拒绝合作这件事。
　　“如果我们现在和魔师宫对上，除了死以外没有其他的结局了。”
　　“可是，既然言斋主说门主……”
　　“慈航静斋是很厉害，可是也没到可以看破生死之局的程度。”张盼咬牙道，“她想要去救整个中原武林，而我，只是希望厉兄可以活下去罢了。”
　　“其他的，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这句话，才是理由吧……”石无遗长叹道，“阿盼不必觉得对不起什么的，我多少也能理解阿盼的想法。”
　　“阿盼当然希望门主，希望邪异门的人活下去，但在阿盼心里……那些在田中劳作，为生计奔波的平民百姓比我们这些整天舞刀弄剑、互相争斗的江湖中人更值得活下去吧？”
　　完全被……看穿了。
　　张盼不能说不震惊，但因为说话的人是石无遗，所以她又觉得理所当然。
　　“我……并不是单纯地认为谁比谁更值得活下去。”张盼说道，“江湖是个神奇的地方，快意恩仇对向往自由的人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只是……江湖中人随便收割别人生命同时等同于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放弃了的话，别人又……”
　　“那么门主呢？”石无遗打断了张盼的话，“门主不也是这样的吗？”
　　“对啊，厉兄也是这样的。”张盼的眼中显出几分温柔，“厉兄对于自己的命也相当不看重呢。为了替死去的弟弟报仇是这样，为了救行烈也是这样，也许，他以后为了整个中原武林也会这样。”
　　“既然他那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来替他珍惜吧。”
　　“我来珍惜他的性命，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