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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式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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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之下,高大俊秀的男人手执长枪威风凛凛,低眉注视着眼前身体微颤的小孩。
已经七岁的风行烈抿着嘴,保持着扎马步的姿势一动不动,目光平视前方。
“可以了。”不知过了多久,等树荫下的张盼感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厉若海才放过了这可怜孩子。风行烈闻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在接触到厉若海眼里的目光后又反射性地跳了起来,站直了身体。
厉若海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可知道为师所创的燎原枪法?”
“知道。”风行烈大声回道,“燎原枪法是天下最刚烈最强势的枪法,一去不回,对直觉与勇气以及体能上的要求很高。”
厉若海愣了一愣,转头看向张盼。
“课前预习,课前预习。”张盼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介意你提前帮水娃预习一下《论语》。”
厉若海向她投来“你真敢说”之类含义的目光,转头注视着行烈,继续说道:“燎原枪法需要以燎原内力为辅助,自今日起体格、内力、招式你要同时兼顾,你盼姨的文化课也要加快进度,等你学完了‘五十势’后我就教你穴道筋脉学说,为学习‘二十针’做准备。”
自前年起,厉若海就把大部分工作下放到了石无遗几人的手里,腾出了很大一部分时间教导风行烈,这也导致这孩子的童年生涯彻底宣告结束。
张盼看着厉若海在风行烈面前比划着一招一式,一遍遍纠正着他的动作的时候,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时光。
父亲对儒家道家墨家的学说都十分精通,甚至对阴阳家也有几分了解,家传的剑法结合了各家所长,不仅对内力、体魄上有所要求,对学识感知的要求也很高。除此以外,又要求持剑者超脱书本知识的局限,达到“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在克制中带有不羁之感。
与父亲相对而坐,焚香煮茶,求学问道的时光是那样让人追忆。
而那个时候,母亲也如同此刻的自己一样,在不远处守候。
厉若海的教育方式与父亲有天壤之别,但那关怀之意却是相似的。
“盼姨,我写好了。”水娃与风行烈不同,这孩子幼时颇有几分霸道,但年岁渐涨后却极喜欢读书写字,弹琴下棋,对舞刀弄剑之类的丝毫不感兴趣,倒是极对了张盼的胃口,也让她暗自松了口气,再不用担心以后这孩子从别人那打探来他爹是谁,然后被人三言两语一挑拨就拿着刀和厉若海决一死战了。只要这孩子肯读书,张盼就有把握让他树立正确的三观,培养出积极进取的优秀品质,让他成长为一个善良、有是非观念的人。
“让我看看。”张盼接过了那张宣纸,上面公公正正地抄写着诗经的第一章,虽然还缺了几分力道,但一笔一画干净清晰,又无错迹,显然孩子写得极为认真,“写得很不错,但劲道不足。等你再练个四五年,一定会小有所成。”
“盼姨,我能问个问题吗?”水娃看着张盼,眼中带着几分困惑。
“说说看。”
“那个男人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姑娘,为什么不直接对她说呢?还要把人家说成是雎鸠,万一别人听不懂怎么办?”
“……”我要怎么和一个孩子解释含蓄和朦胧?张盼疯狂地在大脑中组织语句。恰在此时,有人在门口通报。
“门主,有个商人要见您!”
“商人?”厉若海皱起了眉,“可是姓秦?”
“不是。”
“不见!”确定了不是张盼的表姐后厉若海便丝毫不关心了。
“那个……”来通报的喽啰面露为难之色。
“还有什么要说的?”张盼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那个商人说是沈万三之孙,请求见门主一面。”
“你说什么?”张盼面色大变,厉若海也面露好奇之色。
沈万三的名字在几百年后也常被提及,以他为原形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充满传奇色彩。但事实总是残酷的,此人生于元朝死于元朝,万贯家财总易惹帝王之家的眼。其后裔因蓝玉之乱而遭牵连,下落不明。
现在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沈家后裔出现在眼前,张盼很难不感到兴奋。
“阿盼觉得,这沈家人来我邪异门作甚?”厉若海显然也对沈万三的大名有所耳闻,然而现如今沈家被朝廷惦记着,这沈家公子居然有胆子结交□□人士,也不怕被扣上个“通匪”的名头,下辈子也翻不了生。
“沈万三当初凭借海外贸易起家,邪异门是海上门派,此子若要重拾先辈辉煌,通番贸易是最好的方法了。为求船只安全,他一定要和我们达成协议。”张盼笑道,“而他既然这样找上门来,想必已经有了从朝廷手下逃脱的办法,以及足够的打动我们的筹码。”
“如此,我们到时要听听他怎么说了。”厉若海既然这么说,想必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他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
张盼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现下是洪武七年,关外兵戈未熄,蓝玉这个未来的将星还没有站上他的人生顶峰,虽然这个世界的大事时间可能与她已知的有所差距,但至少她能保证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沈家还不至于败落。如果这次合作能够达成,他们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来筹备与双修府的合作了。
张盼的猜测没有错,名为沈阕的年轻商人的确是为了合作的事情来的。
在后世的记载中,沈万三的长子沈旺被朝廷迫害,而他的次子沈茂被贬戍边,下落不明,最有可能是隐居在云南地区,勉强算是善终。
沈阕的名字她从未听闻,也不知是沈万三的哪一个儿子所出。
心思转了几转,张盼面上笑意盈盈,“沈老板所求之事不算难办,邪异门不缺这些船只人手,只是沈老板,您的诚意又是什么呢?”
“日后我沈家收益皆分与邪异门三成!”沈阕掷地有声。
张盼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沈家富可敌国,他的三成绝不是双修府几家店铺可比的。然而张盼和厉若海都不是利令智昏的蠢货,两人对视一眼后,张盼开口又道,“沈老板既然来此,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们与双修府谈崩的旧事,当时双修公主用她的近半家产拉我们下水对抗魔师宮,今日沈家的三成利益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又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你又要我们面对什么样的人呢?”
“实不相瞒,在下所看重的正是阁下的自知之明。”沈阕不慌不忙,“张姑娘冰雪聪明,趋利避害,这正是商人必会之技。今日我沈家看似风光,然而君威难测,不知何时圣上就会降下灾祸。如今在下找上邪异门既为谋利,也为谋求一条后路。”
“既然如此,还请沈先生仔细说说,这是一条什么样的后路。”
“若有一日,朝廷灭我宗族,还请门主收留我沈氏后裔,为我等寻找安身之所。”
这个条件完全可以接受。沈家只要不是谋逆之类的大罪的主谋,朝廷不会为了抓一个没有威胁的商人大动干戈。
张盼向厉若海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先生既知沈家艰难,伴君如伴虎,想必可以理解我等对遭沈家牵连,入君王算计的担忧之情吧?”
这个问题其实她已有了答案,此时提出不过是为了看看沈阕的反应罢了。
沈阕轻轻一笑,“张姑娘不必如此忧虑。朝廷在意沈家是因为沈家的财产,朝廷放任沈家也是因为沈家的财产。倘若沈家能为朝廷奉献更多的金银,陛下又何必杀鸡取卵呢?”
“先生果真大才。”张盼朗声笑道,“门主以为如何?”
生意上的事厉若海不是很懂,但他对于识人很是擅长,这沈阕年岁虽轻,但举止沉稳,目光明澈,并非奸诈小人,值得一信。
“自今日起,邪异门定当负责沈家所有远航船只的安全,若有对沈家船只出手之人,便是与我邪异门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