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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东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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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会想到什么?”
难得的好月色,张盼和杜熏爬上了房顶,打算干一回月下酌酒的体面事。
月是缺了个口子的月亮,酒是山中村民随便酿的米酒,但此刻的意境却是极好的。
“也许,他会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想那些他应该想到的东西,比如亲人友人情人什么的,也有可能他所想到的也只有少年时期追过的那只野兔而已。”张盼浅饮一口,回答了杜熏的问题。
“你少年时候有追过什么吗?”杜熏好奇道。
张盼想了片刻,“我弟弟算不算?”
“……”杜熏有些诧异,“你还有个弟弟?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他和我的其他家人都在很远的地方,左右你们是见不到的,说了又有什么用?”
“既然见不到,说说又何妨?”杜熏催促着张盼,“对于我们你都知根知底,我们却对你的来历一无所知,你不觉得有些不公平吗?”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张盼眨了眨眼,“要不,我随便说说。”
“别废话了。”
“我父亲是世家子弟,能文能武,长得又好看,母亲则是商界新秀,个性好强,对我父亲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主动表白,喜结连理。他们婚后生有一子一女,也就是我哥和我。大概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吧,他们出去办事的时候领回来了一个孩子,收为义子,教导他礼义廉耻,琴棋书画。那孩子比我小近八岁,身子又弱,据说是以前在恶人手上吃过亏,懂的又少,常常会不自觉地做一些危险的事,所以我不得不时时在他身边看护,整天追着他跑,就怕他一不注意就受伤了。我二十三岁那年离开家,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说到这里,张盼有些伤感,一回头发现杜熏在直直地盯着她看。
“我有一个问题。”杜熏严肃道。
“什么?”张盼有些紧张,难不成她有什么说错了暴露了她未来人的身份。
“你到底多少岁?”
“哈?”张盼愣了愣,恼羞成怒地转过了头,“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你这张脸这么嫩让我这个三十岁都不到的美人十年后怎么活!”杜熏伸手试图去捏张盼的脸,咬牙切齿道,“武功高什么的了不起啊,早知道我当初也练了。”
“你以为这只和武功高低有关吗?横练硬气功和小无相功的效果能一样吗?”
“我不管,你且坐着别动,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带了传说中的□□。”
“停下你的暴行!”
“……小生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突然插话的是徐瑾,他的手上也提了一壶酒。
“咳,我们接着聊吧?”杜熏理了理衣服坐正,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你们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是什么?”
“为何小生一上来话题就变得这么严肃?”徐瑾挨着杜熏坐下。
“你就说参不参与讨论吧。还有你那个奇怪的自称是怎么回事?”
“据小燕说这样比较讨女孩子喜欢,莫非不是这样?”
张盼和杜熏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是”
“果然不是这样。”徐瑾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时候怎么变聪明了?难道小燕和你说话的时候你的思维迷失在人生的岔路口上了?”
“……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是相同的,你这个问题倒是让我觉得不太好回答。”
“话题岔开的手法真烂……杜熏你觉得呢?”
“人与人之间的性格不同,相貌不同,交际圈不同,身份不同……你应该不是要这么肤浅的答案吧?”
“我的想法其实也没高深到哪里去。”张盼笑道,“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只有三样东西不同,令他欢愉的,令他痛苦的以及他的运气。”
“听上去十分简洁而且有些道理,你打算详细论述一下吗?”
“呵……”张盼轻笑了一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这种东西你们还是慢慢悟吧,剖析干净了就不美了。”
“世界上又有那样东西不是这样呢?”杜熏有些伤神,“我好像有点可怜新来的那个傻子了。”
“武阕楼之前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他能到我们这来已经算是不错的际遇了。”张盼虽然在和他说话时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感度,就算这个人人性尚存,他以前做过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遗忘的。人人都说自己手下杀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其中又有多少坏东西最不致死呢?又有多少人因为他们感到被冒犯时的一时之怒而遭受不幸呢?武阕楼被称为“凶狼”,名震□□,干的又是谋逆之事,说他手上是干净的都不会有人信。
“那你又何必救他呢?”杜熏托着腮,看着张盼,等着她的回答。
“我会因引导他人向善而感到快乐,我会因生命的枯萎而感到悲伤。”
“追求因无私带来的快乐,大概也是一种自私吧。”徐瑾感慨道。
“私有偏爱的意思,人多爱自己一些也是不可避免的嘛。”张盼道,“说到底,高尚、善良这样的词不过是对一个人格调的评价罢了。虽然听上去有点讽刺意味,但我还是想尽力地做一个高尚的人,因为我也实在是世俗地会因为别人对我的真心赞美而感到愉悦。”
“对我有利的,我便歌颂它,对我不利的,我便诅咒它,自古便是如此。”杜熏在杯中又斟满了酒。
“有能力降不幸于我身的,我便敬畏它,并以赞美祈求它的善意。”张盼接道。
“人性本如此。”徐瑾摇头叹气。
“为这样的人性干杯吧。”
三人举杯,饮尽后是一片沉默,而后是不约而同的大笑。
“你们昨晚在闹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吕银珠打了个哈欠,恼火地看着刚从屋顶上爬下来的三个人,“能不能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啊?”
“除了高尚的品格,还得学会怎么融入一个群体,这才是理想与现实结合。”张盼笑道,“你看上屋顶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哲学喝点小酒就是很不错的方式嘛!”
吕银珠气哼哼地瞪了三个人一眼,跑去照料劳小颜了。
“惜之你什么时候再出去一趟,我觉得我们学生太少了。”徐瑾叹气。
“你个只需要负责出卷子的家伙就不要多说了,上课的可是我们,你知道小孩子多难管吗?”杜熏双手插腰,颇为恼怒。
“你说的难管只是指劳小燕吧?”徐瑾不在意地说,“他不就是皮了点吗?”
“那叫一点吗?那是……”
正说着,一阵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哭嚎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张盼抚额,“怎么这么早就崩溃了?”
崩溃的人当然是回忆了一晚悲喜交集的武阕楼。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可以利用时光将它埋藏,但当它破土而出时,那痛苦必定是加倍的。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即使比不上文天祥的国破家亡之痛,一个人半生所错过的事物的集合所带来的冲击力也是巨大的,至少不是武阕楼这个外强中干的江湖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像厉若海这样外在与内心同等强大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一边在内心感慨,张盼一边进入了武阕楼所在的房间。
“你好像吓到别人了……好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怪恶心的,直截了当点吧,你现在的感觉是想死还是想出家?”
武阕楼没有回答。
“想死的话现在我这打工把医药费还了,想出家的话建议你先考虑考虑,万一以后庞斑卷土重来你肯定被抽中当敢死队,额,或者说送死队。”
还是没有回答。
张盼也不着急,像这样的江湖人总有那么几分别扭的又割舍不掉的尊严,让他屈居于他人之下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我留在这。”武阕楼终于开口了,声音极其沙哑,“我可以把我的家传刀法教给你的弟子。”
张盼正好想让劳小燕学刀,干脆地点了点头,“那你今天就搬到南边的那座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