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相思》尘色

13、十三

　　莲倾没有回答，他甚至完全停了下来，没再说话。
　　澜厌转头去看他时，只看到他怔怔地坐在那儿，不知想着什么。
　　青年的侧脸在夕阳中似覆上了一层轻纱，恬静而美好，却莫名地让人觉得难过。
　　“那不只是故事吧？”澜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
　　莲倾这才慢吞吞地回过头来看他。
　　“……嗯，不是。”
　　之后再无下文，澜厌只好又问了一遍：“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莲倾顿了顿，“是……跟天净对抗的时候吧。”
　　澜厌愣了一下。
　　三千年前，魔神天净作乱，为祸人间。他为天庭战将，是少数能与魔神抗衡的人，也是镇压魔神的主力。
　　后来多次交锋，终究因为一时大意，在交手过程中被天净击伤元神，失去了意识。再之后的记忆，已经是三千年后了。
　　“所以，我们曾经并肩作战，而且……你还为了救我受伤？”
　　莲倾过了很久才轻声笑了出来，声音里是几不可察的哽咽：“谁让我……喜欢你。”
　　这不是莲倾第一次说喜欢他，可是这一次，澜厌却觉得有什么戳在了心尖上，隐隐地痛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莲倾垂下眼，吸了口气，“并肩作战、一起逃命……还受了伤，两个人躲在林子里，天地间就只有彼此……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生情了。”
　　“然后呢？”澜厌又问了一遍。
　　“再然后？”莲倾抬头，一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澜厌，眼中波光潋滟，不经意间便动人心魂，“诱惑你啊。”
　　那一声轻笑似撩拨了心弦，澜厌一时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莲倾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莲倾笑了笑：“受伤虚弱需要依靠，疗伤还得脱衣服，多适合诱惑你。”
　　澜厌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一天莲倾受伤时的情景。
　　滑落到腰间的衣服，如玉的肌肤，伤口上深红如墨的血，妖艳而诱人。
　　他发现他无法阻止自己想下去。
　　那时候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分明了，好像真的曾经有谁，满身是血地靠在自己身上，明明虚弱无比，却笑得格外灿烂，双眼专注地看着自己，里面是浓烈得无法掩饰的感情。
　　澜厌有些恍惚，记忆里好像有什么变得越发地清晰。
　　他下意识地开口：“然后呢？”
　　“然后……”莲倾定定地对上了他的眼，目光直透心底，好久，他才缓缓开口，“然后……你心动了。”
　　你心动了。
　　每一字都似落到了心头。
　　澜厌觉得自己就像真的心动了一样，对视的目光变得暧昧，他甚至生出了强烈的冲动来。
　　他想要吻这个人。
　　身体靠近时，似乎连体温都能感觉得到，似乎……连剧烈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莲倾的。
　　然而就在唇几乎要相触的瞬间，莲倾突然推开了他。
　　澜厌毫无防备地被推得整个人撞到了桃树上，莲倾也往后挪了挪，脸上是没来得及掩饰的失措。
　　澜厌看着他脸上的惊惶，才慢慢回过了神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居然差点吻了这个人。
　　简直是鬼迷心窍。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各自错开了眼。
　　最后是莲倾先笑了出来。
　　“天要黑了，回去吧。”
　　他的语气很轻松，什么都没有再提，就好像刚才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一个错觉，
　　澜厌却头一次发现，失落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这之后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日子如旧，桃花泽里四季如春，桃花经年不败，澜厌偶尔听花婶说起，才知道这时已经是腊月了。
　　村里的人纷纷忙碌了起来，村里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息，澜厌本以为这是准备要过年了，问了才知道，原来不是。
　　腊月十五，花主诞，是桃花泽里独有的节日。
　　澜厌本是没有兴趣凑这热闹，花婶和乐榆却格外热心，一大早就拎了两个篮子送到大宅子来，要他晚上一定要参加花灯会。
　　澜厌转头就忘了，等天黑听到山下传来的喧闹声，才想起了那两个大篮子。
　　篮子里放的东西也离奇，一枝未谢的桃花枝，几根毛笔，剩下的是七八个巴掌大的瓷盒，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五颜六色的颜料。
　　澜厌逐一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又全部放了回去，最后只拿了那枝桃花。
　　刚出了房间，就看到一个人从回廊的另一头走出来。
　　那人一身素色衣裳，脸上却画着极精致的花纹，红白两色的花相交缠，如脸谱似的覆了一面，掩去了原有的面容，美丽而诡异。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细长的提杆上吊着比巴掌略大点的桃花灯，在黑夜中微微摇曳着。
　　澜厌停住了脚步，那个人也看了过来，目光相触，两人都是一怔。
　　是莲倾。
　　青年看到他时就笑了起来，看着他手中的桃花，问：“这是要去花灯会？”
　　“花婶送来的。”澜厌解释。
　　莲倾笑得更灿烂了，脸上的花纹如同有生命一样，随着这一笑越发地艳丽诱人。
　　“你这样不行，去了会被讨厌的。”
　　“我也不是非去不可。”
　　莲倾挑眉：“多可惜，浪费了花婶一片心意。”
　　澜厌沉默了，半晌才问：“要怎么做？”
　　莲倾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像这样。每年花主诞，大家都会在脸上画上最美丽的花纹，以示自己是花之子民，祈求花主庇佑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澜厌皱了皱眉，刚想拒绝，莲倾已经伸手来拉他了：“来，我给你画。”
　　这一拉拉得特别自然，澜厌一愣神，就已经被他拉回房间里了。
　　桌上的大篮子还在，莲倾直接就走过去翻了起来，澜厌迟疑了一下，在旁边坐了下来。
　　不一会，莲倾就翻出了两个瓷盒走过来，澜厌瞄了一眼，一盒朱砂，一盒墨。
　　莲倾以笔沾了点红色，便半靠在桌子边上看他。
　　澜厌被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道：“随便画两笔就行。”
　　“好。”莲倾极随意地应了一声，往前靠了靠。
　　温热的气息一下子贴近，澜厌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却见莲倾的手伸了过来，覆上了自己的眼。
　　微凉的手上似带着无限温柔，澜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覆眼的手离去，他听到莲倾轻声说：“别睁眼，画好了再叫你。”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然后毛笔落在了脸上。轻柔到了极致的力度，带着一丝冰凉而湿润的触感，在脸上缓慢划过，酥麻的感觉瞬间就传遍了全身。
　　澜厌猛地抓住了莲倾的手。
　　落在脸上的笔尖一颤，澜厌睁开眼，就看到莲倾极无辜的表情。
　　那一瞬间，连澜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在防备着什么。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莲倾也没有多问，只是等他彻底放手后，试探着问了一句：“继续？”
　　澜厌又看了他一阵，终究什么都没说，重新闭上了眼。
　　笔尖重新落下，轻柔灵动如旧，或急或缓，轻点细描，就像一只手在心尖上撩拨，撩拨得身体都忍不住跟着沸腾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这脖子以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