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相思》尘色

15、十五

　　抵达山谷时，莲倾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那天被澜厌强行破开的缺口还在，自缺口往里看，桃花依旧，流水无声，在月色笼罩下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莲倾挑着灯停在缺口边上，回头看向澜厌。
　　澜厌也不说话，径自越过他，往里面走了一步。
　　风骤起，自两人身旁席卷向整片山腹，顷刻间花落如雨，纷然不息。
　　“花妖皆是女子，可你不是啊。”
　　稚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清脆的童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莲倾猛地拉了澜厌一把。
　　澜厌回过头，他才愣了一下，松开了手：“……小心。”
　　澜厌没有理会他的话，倒是看了他一会，突然问：“你的本体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
　　“桃花？”
　　莲倾笑了：“不是。”
　　澜厌没有再问，又扭头看向漫天飘洒的桃花，最后退了一步，以手触地，嘴唇翕动，默念了起来。
　　微弱的气旋开始在他的手心凝聚，越来越强，不断扩散，最后突然炸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缺口内迅速蔓延。
　　风突然停了。
　　刚被搅乱的桃花林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莲倾忍不住上前，还没开口，却见澜厌突然皱了眉：“这个方法居然不行？”
　　紧接着，莲倾就听到风声呼啸，一阵狂风扑面吹来，刮得人脸颊生痛。
　　还未落下的桃花又一次被卷起，潮水般向两人袭来，莲倾想都没想就往澜厌身前一挡。
　　澜厌反应也快，拉着他就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铺天盖地的桃花瞬间将两人淹没，花落之处，一沾即伤，血顷刻就染红了衣裳。
　　幸好这风并没有持续很久，风势渐缓，两人也退到了缺口之外，莲倾张开眼，就发现澜厌正瞪着自己，表情有些狰狞。
　　身上的伤其实并不重，却到处都是刺痛，根本分不清伤在哪里，莲倾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
　　何止吓人？澜厌觉得自己简直是恨不得生吃了这人。
　　他也说不出这是哪来的恨，只知道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然后鲜血渗出来，瞬间就愤怒得不得了。
　　“澜厌？”
　　澜厌咬紧了牙，没有说话。
　　“上仙？”
　　澜厌还是没有动。
　　莲倾的笑容终于淡了一分，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微颤，却听不清是哽咽还是害怕。
　　“……你抓得我有点痛。”
　　澜厌的目光终于晃了晃。他看自己的手，才发现自己还死死地抓着莲倾的手臂，指节上都有些泛白了，用力得好像要把这个人的手拧下来似的。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放手。
　　他依然咬着牙，身体好像完全忘记了要怎么放松下来，那愤怒的感觉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莲倾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覆上了澜厌的，一点点地掰。
　　他的手上还沾着血，一触碰，血就沾在了澜厌的手上，好像留下了什么不能抹去的印记似的。
　　微凉的感觉一直透到心里头，澜厌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
　　莲倾笑了起来：“乖。”
　　心头的愤怒顷刻间烟消云散。澜厌无措地别开了眼，望向缺口里面。
　　莲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干脆……都烧了吧。”
　　澜厌愣了愣，回头看去莲倾，莲倾也在看他，眼中蕴着几分澜厌说不清的情绪：“死阵你已经破了，再烧一次，总不会又变成另一个死阵吧？”
　　澜厌心中微动，却还没来得及说话，莲倾已经上前一步，扬手便带出一道明亮的火焰。
　　“等等！”
　　澜厌低喝，火焰却已经迅速蔓延开，一棵桃树被点燃，之后是第二棵、第三棵……转眼就烧成了一片。
　　出乎澜厌意料的，这一次没有反击，没有突变，火就这么烧了起来。
　　这一个月他为了破阵，想过不少方法。第一个方法他尝试了，也失败了。然后，他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个桃花阵，居然就要被莲倾用他从来没想过的，简单得近乎粗暴的方法，解决掉了？
　　澜厌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但始终没有任何异样。
　　火海已经逐渐弱了下去，他甚至能感觉得到，这山腹之中，整个法阵的气息都随之减弱了。
　　“这是……就解决了？”放火的人居然这样问。
　　澜厌看着莲倾脸上浮起的震惊，突然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知道些什么。”
　　莲倾答得飞快：“我不知道啊。”
　　澜厌挑了挑眉：“你……”
　　“你为什么不救他！”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与之前反复念叨的问话不一样，一声短促质问里充满了愤怒和伤心。
　　莲倾的表情一凝，澜厌也闭了嘴，戒备打量着周围。
　　然而那一声之后，再无声息，火海渐弱，一角终于燃尽熄灭，之后便接二连三，周围很快就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袅袅青烟在黑夜中萦绕不散。
　　“这法阵……封印着的是什么？”澜厌问。
　　莲倾像是这时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澜厌沉默了。
　　莲倾极无辜地站在那儿让他盯着看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见澜厌还是没有反应，便又笑了起来，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没想到澜厌居然直接把他拉了回来。
　　缺口之内一片死寂，什么异动都没有。
　　莲倾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目光流转，生生多了分诱人的魅惑：“怎么？”
　　澜厌看着他身上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裳，无力之感顿生：“伤口不痛？”
　　莲倾眨了眨眼，而后像是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上有伤：“有点痛。”顿了顿，他很无奈，“可是你不会疗伤的法术，我也不会。能怎么办？”
　　澜厌一时语窒。
　　莲倾已经往里走了进去：“就是点皮肉伤，痛着痛着就麻木了。”
　　但澜厌没办法不介意。
　　他始终没有忘记，刚才风骤然吹来的时候，是这个人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明明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保护，可是这个人做得那么地理所当然。
　　他追上两步，又一次拉住了莲倾。
　　莲倾停在那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澜厌笑了笑。笑容里是淡淡的无奈，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纵容。
　　澜厌就这么愣在了那儿。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澜厌回过了神来，闭上嘴不说话，动作有些粗暴地开始掀莲倾的衣服。
　　莲倾微微一躲，笑了起来：“干什么？莫非你想跟我……野合？”
　　“闭嘴。”澜厌挤出两个字，手上依旧不停，莲倾的衣服很快就被他扯开，露出了手上、背上密密麻麻的伤。
　　伤口都很细小，衣服上被灼穿的地方都不明显，但很多伤口都还渗在血，少了衣服的遮掩，看起来就越发地触目惊心。
　　澜厌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上去。
　　指尖触及伤口的刹那，莲倾很分明地颤了颤，澜厌连忙缩手。
　　“不太痛，真的！”莲倾飞快地澄清，“只不过因为是你摸的，有点，嗯……心猿意马。”
　　这语气已经是分明的调戏，澜厌却没在意，又盯着他身上的伤口看了一阵，问：“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莲倾笑了：“因为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