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相思》尘色

18、十八

　　这怎么看都是陷阱。
　　但就因为这陷阱太显眼，反而让人忍不住想闯一闯。
　　澜厌没有犹豫地往庙院的方向走去，走了好几步，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下来回头看。
　　莲倾还停在原地，始终盯着庙院的方向看，目光空然，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色有些凝重。
　　“莲倾？”澜厌叫了一声。
　　莲倾这才回过神，迟疑着跟上他，问：“要过去？”
　　澜厌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着痕迹地别过了头：“别怕，有我呢。”
　　莲倾一震，抬头却见澜厌已经继续往前走了，他合了合眼，最后慢慢勾起了唇，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这一路比想象的要长，两人走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终于抵达庙院门前。
　　四周依旧是废墟的模样，枯木嶙峋，乱石遍地，看起来杂乱无章，却又处处透着让人压抑的气息。
　　澜厌站在那儿蹙着眉头看了好一会，终于示意莲倾往后退。
　　莲倾依言退开，便看到澜厌翻手亮出一把短锥，在地面上刻画了起来。
　　短锥锐利异常，随着刻画带起点点星火，澜厌的手很稳，他似乎胸有成竹，动作如行云流水，没多久，竟便在地面上勾画出一幅山景图。
　　最后一笔挥就，他才舒了口气，一抬头却看到莲倾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画，似乎很诧异。
　　他忍不住微微勾了唇：“只要擅加利用，天地万物皆可伤人，书画间暗藏玄机，更是不可多得的利器，我这笔墨丹青……练得还不错。”
　　莲倾这时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听到他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我知道。”
　　“你知道？”
　　莲倾又笑了笑，却微微垂了眼，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
　　琴音可以惑敌，丹青可以成阵，这个人就是因为所精所学，皆可用于战，才会被称作战神。
　　正因为如此，他们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见他不说话，澜厌却没有再问，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这庙院周围有法阵的痕迹，我要先破阵。”
　　说着，他把手抵在了地面的山景图上。指尖微亮，光芒很快就顺着刻画的每一笔蔓延开来，虚无的幻影在空中浮现，扩散，转眼就已经将两人连同整座庙院笼罩了起来。
　　枯树山石依旧，放眼看去却能看到不同的景色，若有若无，看起来就跟地上的山景图有几分相像。
　　渐渐地，澜厌手上的光芒越盛，周围开始响起接连不断的爆鸣声，紧接着，那些枯树乱石就像是被什么炸开一样，爆裂四散，若有似无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分明，最后如同真实的景象一般，彻底地现出了实体。
　　莲倾看到，地上的路开始冒出鲜嫩的草，一路蔓延到庙院门前，庙院也似被灌注了生命一般，野草渐绿，褪去了那无形的诡秘气息。
　　澜厌觉得有些不对：“这法阵……倒是比之前的要破得容易。”
　　但他没有迟疑，站起来示意莲倾跟在自己后面，便往庙院走了过去。

　　两人进了院门，才彻底看清楚这庙院中的景色。
　　庙堂不大，后面还有左右两个偏间，一圈的院子里遍地杂草丛生，几棵老树错落其中，让整个庙院显得格外清幽。
　　澜厌率先走上了庙堂前的台阶，九级的台阶之上，一顶斗笠被搁在门槛边，看起来有些破旧。
　　澜厌观察了一会才将那顶斗笠拣起来，斗笠下缝了遮面的轻纱，但怎么看都是一顶极普通的斗笠。
　　跨过门槛往里走，里面供着个佛像，饶是澜厌身为仙家，也认不出这供的究竟是谁。
　　这时莲倾也已经走了过来，看似随意地伸手拿起了神台上的一物。
　　澜厌下意识地看去，才发现那居然不是祭品。
　　那是一个泥人。
　　巴掌大的泥人捏得很粗糙，五官模糊，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小和尚。
　　莲倾拿着那泥人看了很久才道：“有点丑，但挺有趣的。”
　　澜厌伸手接过了泥人，翻看了一下却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再看神台之上，居然不只是这一个泥人，还散乱地堆着好些东西。
　　竹子削出来的竹蜻蜓，边上画着小人的拨浪鼓，树枝雕出来的发簪，一包已经发霉的饴糖……看起来就是些哄小孩子的小玩意。
　　“这是什么？”澜厌看不明白了。
　　这庙院本就诡异，可是破了阵进来后，陷阱没发现，甚至连法阵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了，却发现了这么些玩意，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莲倾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件件地去翻那些小玩意，澜厌站在一旁看着他翻，一直翻到最后，才发现那堆小玩意下面居然还压着个纸团。
　　他忍不住抢先拿起来，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气息，就是极普通的纸，展开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从帐本上撕下来的页，仔细看才发现不是。
　　“五月初五，江畔看龙舟，有贾人卖泥偶，他问我要，我没给。”
　　“九月十九，路遇太和县庙会，有少年玩竹蜻蜓，他问我那是何物，我没答。”
　　“七月初七，灯会，有贾人卖发簪，他问我要，不知所谓。”
　　……
　　越看到后来，澜厌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了：“这似乎是这些玩意的来历……”
　　只是这记叙里头……似乎还有着什么难以说清的情愫。
　　“倒像是一段孽缘……”澜厌想着，终于忍不住问莲倾，“这个法阵，究竟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莲倾笑了笑：“我要是知道，还会让它发生？”
　　“那……这桃花泽的来历呢？”澜厌蹙着眉，“这看起来显然是有什么渊源，若是知道往事，说不定就能轻易破解这个法阵。”
　　莲倾看着神台上的东西：“谁知道呢，可能是什么单相思的孽缘吧？都好几千年了，当年的事谁还会记着？说不定……布阵的人都忘了吧。”
　　他说得很平静，澜厌听着却觉得像有什么在心尖戳了一下。
　　他忍不住定眼去看莲倾的表情，却见那人脸上无悲无喜，就如他的语气一样平静，好像那真的只是极随意的一句回答，只有衣袖里极轻微的晃动，才终于泄露了他的情绪。
　　澜厌一直看着，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藏在衣袖下微微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