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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番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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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归坐,因了都是兄弟,也无人做恶谑,不过轮流敬了杜文忠夫妇一杯酒,说几句吉祥话。杜文忠也不推辞,酒到杯干。杜夫人也不拦他,只坐在旁边含笑看着,过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重又进内宅去了,众人也不强留,只着杜文忠将夫人亲自送回去。
待到杜文忠重新出来,大家也都有了两分酒意,席上气氛热闹了许多,便开始打趣杜文忠护妻的举动来,又催逼着他多喝了几杯。秦琼虽然没跟着胡闹,却也不曾劝阻,心中只是感慨可惜那女子的好年华都耗费在青灯黄卷之中了。
在席上细看时,他便看出其实那杜夫人应该不比杜文忠大,只是女子不如男人耐老,况且在那种地方,想必生活清苦,精神上也未必安宁,方才如此憔悴,只望与杜文忠夫妻恩爱,能令她恢复过来。
闹了一阵,杜文忠起身更衣。秦琼见他脚步有些虚浮,怕他醉了,说一声“贤弟等等,我也同去”,与他一起离席。
出了房子,被寒风一吹,秦琼打个冷战,杜文忠的酒意却越发上涌起来,踉跄了两步,也不及走到净房,便弯腰呕吐起来。秦琼赶紧扶住他,一边替他拍背,一边抱怨:“你也太过老实,明知道这几个小子成心灌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杜文忠吐了两口,直起身来擦了擦嘴,脸上却依旧带着笑:“二哥莫要怪他们,小弟……高兴。”
秦琼微叹:“我知道你高兴。”吩咐门口的亲兵打扫地面,又扶着杜文忠到净房收拾了一番,问他要不要回房换换衣服,杜文忠摇头。
两人从净房出来,也没有直接回席上,却先到厢房坐了一坐,秦琼吩咐亲兵拿了热茶,灌杜文忠喝了两杯,又道:“一会儿回去,可不要再那样喝了,若真醉了,弟妹定要担心。”
杜文忠只是身子醉了,心里却不糊涂,道:“小弟省得。”顿了一顿,又道,“多谢二哥关心。”
秦琼笑笑:“自家兄弟,何需客气。从今以后,贤弟便是有家的人了,更要善自保重才是。”
杜文忠点点头,重复了一遍:“从今以后,小弟也是有家的人了。”语气却十分感慨,又似乎有几分沉重。
秦琼有些奇怪,不知他是不是感慨好事多磨,才有这种奇怪的语气,但也不好细问,只道:“知道就好,你与弟妹到一起不容易,以后更要好好待她才是。”
杜文忠笑道:“我会……我自然会。”一壁眼中却流下泪来。秦琼大骇,连忙抬手抚住他的肩头,问道:“杜贤弟,这是为何啊?”他看杜文忠的神色,断乎不是喜极而泣,反而是悲痛难抑的样子,赶紧又劝道,“这大喜的日子,又是过年,好好的怎么……”幸好这房中此时只有他二人,也不担心别人看了笑话。
杜文忠将脸孔埋在双手手掌之上,拼命抑制着哭声,却藏不住双肩的颤抖。秦琼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叹息一声,也不追问,只加重了放在他肩上的手的力道,拍了两下。
过了半晌,杜文忠才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抬起头来勉强笑笑:“二哥见笑了。”
秦琼看着他依旧通红的眼睛,也没有说什么“哪里哪里”之类的客套话,只道:“若可以了,我叫亲兵打冷水来,你洗洗脸再出去。”
杜文忠又叫了一声“二哥”,声音中明显有感激之意,停了半晌,忽然道:“霞姑她……命不久矣。”
秦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道:“此话岂可胡说!”
杜文忠道:“我真盼着这只是胡说。”其实他不说,秦琼也知道他绝不会拿这样的话来开玩笑,只是从心里不愿相信,不过有了这句话,便也明白刚刚杜文忠为什么如此失态。正在惊骇,只听杜文忠又低声道:“若非如此,她……她怎肯答应我。”
只这两三句话,秦琼便已经明白了其中一切关窍,一腔为杜文忠高兴的心思也全部化为酸楚,无端之间,竟想起尚青山背后对杜文忠夫妻的指摘来,忽然觉得那话原也有理,拘于礼法人言,最后受苦的也只是这一对有情之人。
心思虽乱,言语中却仍要劝解道:“贤弟莫要灰心,转天请王爷派了府中太医来为弟妹诊治一番,也许……我等也可转求江湖朋友,遍访名医,定可保得弟妹痊愈。”
杜文忠苦笑一声:“借二哥吉言。”两人心中却都明白这不过是宽慰之言。呆坐半晌,杜文忠又叹道:“小弟也知道,张贤弟他们……”秦琼当他以为张白等人对他的亲事有微词,连忙解释道:“他们是为杜贤弟真心高兴的。”杜文忠点头道:“我知道。我是说,他们觉得我与霞姑为了所谓家门、所谓名声彼此耽误至今,太过不值,其实小弟心中也未尝不后悔,后悔当日不曾强硬一些,带了霞姑走。就算她一时怪我,总好过这许多年忧思成疾……”
秦琼见他心里也是极明白的,反而不好、也不必再说什么,只陪着长叹一声,道:“无论如何,今日你们既已成亲,便当要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以慰这许多年……相思之苦。”
杜文忠深深点头,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欲出门招呼亲兵打洗脸水来,临转身时却又回头,向秦琼道:“二哥,小弟唯有一言,望二哥能引以为鉴:要珍惜眼前人啊。”
他本是有感而发、不吐不快,并非是对秦琼心中之事有什么影射。但在秦琼听来,却如同当头棒喝,一时竟呆住了。杜文忠也只当他是心软,为自己之事还在感伤,也未询问。略收拾一番,重新打叠精神,与秦琼一同回到席上。
一进门来,却赫然见罗成也坐在席上,却不知他是何时来的。杜文忠一愣,连忙上前见礼,连连道歉有失远迎,又怪亲兵不曾通报。
罗成笑道:“我是来寻表哥的,吩咐了亲兵不要惊动你们,原想吓你们一吓,没想到恰逢喜事,却也要向杜大哥讨杯喜酒。”杜文忠的事情,他原也知情,只是不知竟是在这日子里成其好事,却是随父母拜客回来之后,闻听表哥与张白二人去了杜家,方才随后跟来,想要催着表哥赶紧回家而已。
只是他并非只吩咐了亲兵不要通报,而且打听了表哥当时正与杜文忠在厢房说话,才起心促狭,偷偷潜到窗下偷听。却没想到正听到杜文忠向表哥倾吐实情,也大为吃惊,只是怕被表哥和杜文忠出来撞见,听了大半便赶紧溜开,此时也故作不知。
他作伪本事较秦杜二人不知高明多少,自然无一人起疑,倒是众人见秦杜二人出门更衣,良久方回,不由多问一句。杜文忠只推自己醉吐,二哥陪自己在厢房歇了一阵,秦琼又借机要他们休要再灌杜文忠饮酒,众人连忙答应。
倒是罗成笑道:“表哥虽然如此说,但我这一杯酒杜大哥还是要吃的。”说着便站起身来,双手擎杯,道,“祝杜大哥与嫂夫人夫妻恩爱,缘结三生。”他这话说得便露了几分知情的意思,并未用“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这类的吉言,但座中连同秦琼在内,都是些武人,哪分得出这些微言大义,都泛泛而过了。杜文忠也不推辞,爽快地又饮了一杯。
罗成既然来了,他是少保身份,年纪又小,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放肆调笑的言语,秦琼又拦了他们灌杜文忠的酒,席上一时便冷清了许多。秦琼也知道是因为罗成在场的缘故,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罗成也说父母在家中备了家宴,要表哥回去团年。众人不敢挽留,忙起身相送,秦琼嘱咐众人不要难为杜文忠,又与杜文忠交换了一个珍重的眼神,方才随着罗成回府去了。
杜家与王府相隔不远,而且正逢大年初三,街上人来人往,两人来时便都未曾骑马。此时一路走回去,看着街上年景,各自心中都在想着杜文忠的事,倒彼此无话,只是走了一段,罗成便将手塞到秦琼手中,与他紧紧握着,秦琼也不曾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