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师兄疼》凛冬

21、还以为是小白兔

　　融宣走后，两人等了一阵，桑绿百无聊赖，东走走西摸摸，他扯扯大师兄的鬓发：“我觉得这里和我们进来的地方好像。”

　　桑白抬手将小师弟不知从哪里沾到泥灰的脸拍干净，洞内不算明亮，但也能清晰看清周围，他道：“是障眼法，你还记得来时的路怎么走么？”

　　桑绿敛眉思忖，挠挠头，“咦”了声奇道：“记不得了。”

　　“那香有问题。”桑白想来想去，只觉得这样的可能最大。

　　桑绿一惊，桑白倒是十分理解：“不做到如此，白龙山庄的门楣就要被江湖人往来踏破了。”顿了顿，“这石洞里，有人带还比较安全，没人带可危险得很，只不定不小心碰到些机关，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对，你就保持那个姿势站在那里，一动都不要动。”

　　见桑绿一脸担心害怕，桑白揉揉眉心，这杀千刀的总算消停了。

　　又待上须臾，融宣出门而来，桑绿望望他身后，怔愣：“怎的只你一人，姓戚的呢？”他跑到融宣身侧往暗室里瞧，已是空无一人，不敢置信，“不是吧……他没通过？”他逐渐乐出声，脸部表情扭得有些变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没通过，哈哈哈！”

　　桑白全然没想到，扭开脖子，忆起梅子谦的种种安排，扶住桑绿的肩，控制不住幸灾乐祸的大好心情，不愧是梅子谦，考虑——实在周全，不由暗想男人若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只想想便觉得有趣。

　　融宣深表遗憾，他看看两人，道：“两位少侠请随我走。”语毕先行迈开步子，桑绿跟在最后，时不时地回头望望。

　　“真不进来了啊……”他自言自语着，眼底浮上些许失落。

　　三人走出石洞，又穿过一个石阵，这才进到山庄，桑白这回留了心眼，记了阵法的方位设置与融宣破阵的步伐。逐步向前，庄内园林布局工整幽静，处处精细讲究，桑白回首看看身后，忖量道：“白龙山庄，莫非出自传闻中那公输子的后人公输象之手？”

　　“哦？”融宣没想到桑白能看出来，笑道：“少侠既听过此人，想来也有不少研究。山庄初立之时，庄主四下寻访，三年才觅得高人，终得此坚固隐蔽之山中居所，至于那七道关卡，虽欢迎江湖人士前来挑战，但三十年间，连一关都不曾被破，近些年，反而连尝试之人都愈渐稀少。”

　　融宣摇摇头：“若这精心设置，最终变成了摆设，我们也觉惋惜。”

　　桑白兴致顿起，有意思，待出山庄，定要试上一试。其实这七道关卡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若当真破不了，多费些工夫慢慢试下去，总有破关的一天，而其之所以破不了，是因为一旦失误，就要命丧当场，再没有机会试验下一次了罢。

　　融宣领二人至客房：“庄主正在清修，明日丑时即可出关，自明夜起将设宴十日以作招待，两位贵客还请稍适歇息，恕我先行告退。”语毕，告辞离开。

　　两间厢房分别坐落山溪两旁，中间以竹桥相连，溪水清洌，两岸杜鹃茂盛，可惜时过立秋，不在春夏，否则满目红花映石景，颇有一番韵味。

　　融宣派来一名唤作珊瑚的红衣丫鬟伺候两人起居，待珊瑚简单清理房间的当儿，桑白沿小溪往里行去，山庄中人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多，自进山庄也只遇到融宣与珊瑚两人而已，师兄弟俩行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来到与他们住处相仿的房屋旁，桑白瞅见一簇杜鹃旁，一个身影蹲着，对方正在替花松土，神情专注，表情认真，看向枝叶的目光里透出满满的怜惜。

　　桑白对桑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行到其身侧，定定注视他，并未上前打搅。

　　他肤色极白，发丝柔软服帖，顺着瘦削的背脊滑下，轻轻散至地面，屋旁的杜鹃都被他松过了土，初秋时节，山上虽不大闷热，但这般劳作之下，竟丝毫无汗，靠近他的桑白甚至能感觉到从其身上散发的丝丝寒凉，极为舒适。

　　他发间、手腕、腰上，均缠着寸余宽的鹿纹铜质束环，其上倒刺锋利，桑白记得新秀飞鱼阁孔昂便是使得一手鹿纹铜刺双鞭，那么不出意外，他便是孔昂。

　　桑白挑挑眉，自己也算走运，才来山庄，就遇上他最感兴趣的人。

　　等过少顷，对方终于完成手中事物，兀自开口：“杜鹃花根细嫩，在这炎热潮湿的季节，最容易腐烂。这些上百年的花草，若因此得了病，终归可惜。”说着起身。

　　铜刺鞭以缠为要领，以刃伤人，况为双鞭，力大者方能使之，是以在桑白发觉对方比自己矮上半个头时，不禁心道，好小。

　　孔昂行到溪畔洗去手上泥土，末了才正对两人，他的面庞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连瞳孔的颜色也比常人浅上些，孔昂的目光在桑绿脸颊扫过，不假思索：“我认得你，你在秀英会时出现过，你是罗桑门的桑赤。”

　　“桑绿……”桑绿无奈地纠正，既然说得这般正经，也好歹说对啊，即便如此，有人能记得他，着实出乎他意料，没思虑多久，便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孔昂亦翘起唇，若是因他的外表而小瞧于他，那真是大错特错了，他上前一步拆去桑绿用来挽髻的发簪，突然发难，神情骤变，眼神狠厉，出手即杀招。桑绿全身汗毛倒竖，如受惊的猫儿一跃而起，提剑几乎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招式一股脑儿使出，拼尽全力去抵挡对方杀招。

　　桑白在孔昂出手的同时便明了其打算，眸中的惊愕甚至没来得及表露，心头就浮上一抹厌恶，特意去记一个秀英会上不起眼的人物，知道其三脚猫功夫还要出招试探，明显另有所图，见两人对过几招，桑绿被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也不管他们正在交手，径直步至其中：“孔兄，点到为止。”

　　孔昂攻势既出，手中发簪几乎要刺破桑白喉咙，他立即收手转向别处，桑绿护住桑白连连后退，戒备道：“你做什么！”

　　“纵观江湖，俯仰古今剑术，其道一也，生万端变化，不离其宗，现唯有一人将之领会到极致，反将推、折、转三点融进根本，仅基础招式便能引申千举万变，是他人模仿不来，亦不是一个武功平平者所能悟到，你们与梅子谦是何关系？”

　　“萍水相逢，泛泛而已。”桑白清楚对方要问什么，孔昂话音才落，接口便答，桑绿还没反应过来，看看孔昂，又看看自家师兄。

　　孔昂面上戾气消散无踪，重归淡然，脸侧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轻抚发簪，缓步移至桑绿身前，双手奉上：“冒犯了，在下飞鱼阁孔昂。”

　　“孔昂？”桑绿惊奇万分，接过发簪重新绑上，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

　　孔昂转向桑白：“泛泛之交……便能令子谦兄将白龙令拱手于人么？”

　　桑绿张大嘴脱口而出：“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你生了千里眼，能看到不成？”说完，大师兄的目光就像刀刃似的生生在他脸上剐了个窟窿。

　　孔昂笑出声，一副猜中了的神情：“既是子谦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他顿了顿，“兄台不必瞪我，我孔昂最不屑做小人之事，既然兄台不愿提起，想必是有难言之隐，我绝不会多嘴半句。”

　　桑白眼睑微垂，一番言语下来，全教对方占尽主导，果真与梅子谦一般讨厌，所谓一丘之貉，大抵如此。桑白这样想着，自然没有好脸色，他望望天际，心生去意，拱手：“旅途奔波，疲惫得很，我们先行回屋歇息。”

　　孔昂回以礼数，轻轻俯下身：“兄台连名字都不屑于告诉我么？”

　　装什么？既然都怀疑桑绿、罗桑门与梅子谦的关系，却不晓得自己的名字？“桑白。”他毫无感情地扔出两个字，转身离开。

　　桑绿素来跟大师兄的喜好不同，他爱屋及乌，尤其欢喜孔昂，一边走一边道：“起初我还当真被吓到了，不想却是师叔的朋友。”

　　“假使交情匪浅，秀英会时，那厮寻他便是，纠缠我们作何？”其实能知晓梅子谦有白龙令，关系多半差不到哪去，桑白明白这点，仍然嗤之以鼻。

　　桑绿不以为然：“也许师叔不想让熟人知道呢。”

　　桑白神色极不耐烦，忆起自己还不曾与桑绿提过梅子谦的打算，道：“你别再唤他师叔了，他早便决定入七鹤宫门下。”

　　“什么？”两人已步至寝处，桑绿驻足，抓住师兄胳膊，“师叔他为何？他不要我们了？”

　　桑绿用力很大，桑白不适地龇龇牙，反问：“就是这般，你还崇拜他？”

　　桑绿歪过脑袋，理所当然：“崇拜啊！”

　　“死性难改。”桑白甩袖，他回头，孔昂已进了屋，唯余一片杜鹃，枝叶苍翠。

　　绿叶落了几枚顺溪流下，桑白抿紧唇，静静看着，怔怔出神。